☆﹀╮=========================================================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K]社障患者恋爱记录 作者:reveal 对世界抱有善意的社交障碍少女,天城时雪 以及 对世界初始好感度为负的情商低下少年,伏见猿比古 ——有一天,他们相遇了 (不要被文案欺骗,这其实是个很轻松的文来着^^) 阅读注意事项: 伏见bg 禁腐向讨论 但如果你非要讨论……我也拿你没办法不是||| 文中部分对话取自原著小说lost small world, 特此标明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天城时雪,伏见猿比古 ┃ 配角:八田美咲,大贝阿耶,栉名安娜,宗像礼司,陆续增加中…… ┃ 其它:   ☆、chapter.1      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   ……越靠越近。   天城时雪从小憩中骤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春日里淡蓝的天和柔和的日光。   ……啊,是了。确实是在天台午睡来着。   那么那个气息,大抵是哪个来天台吹风的老师吧,不太可能是学生,毕竟已经是上课时间了嘛。   她这么想着,悄悄地把平铺在地上的外套折好抱进怀里,要是被哪个熟识的老师发现“体弱多病,堪称保健室常客”的她在天台睡觉就麻烦了……会被教育半天的吧。   感谢天台中间这个巨大的四方体建筑物,稍微和对方兜个圈子,就能这样轻手轻脚,不引人注意地溜出去……   “——哇!”   “!!”   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时雪不由得惊叫一声,向后倒退了两步。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只不过是拐过一个弯就迎面撞上了同班同学,况且这个同学上午最后一节课才当着全班人的面去了保健室,理论上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教学楼天台这种地方。   “………………”   “………………”   面面相觑半天,时雪率先抗不住沉默的压力,有些为难地笑了起来。   “奇、奇遇呢,伏见同学。”   如果这时候向伏见打招呼的是班上其他同学中的任意一个,或许都会直接被他忽视过去,理由是三天两头缺席的他完全不记得同班的脸。然而眼前这个以“病弱的天才美少女”为称号闻名全校的天城时雪,他倒是还有一些印象,虽然只是因为对方那比他本人还丧心病狂的出勤率。   据说开学两周好像只完整上过四五节课,虽然是人称入学测试是全国第一的天才,但这种目测随时都可能挂掉的人还是赶快去住院比较靠谱吧。   以上,就是他对天城时雪这个人的全部感想。即使现在撞到对方在天台翘课,也只不过更新成了“说什么病弱……原来也只是个翘课狂而已啊。”   好在天台够大,只要对方不来打扰他的话,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最后瞥了她一眼,脸上一丝波动也没有地径直路过她身旁,找了个不会被太阳晒到的地方坐下,打开终端上的投影屏幕。   这样的举动让时雪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以她本身的性格这时自然是走为上策,只是或许是今天的天气太好,天空太蓝,空气太温暖……   ……突然的,想和他搭话看看。   如果你问整所学校里除了伏见的任意一个人,“天城时雪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这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除了已经成为标志的“病弱”和“美少女”以外,还会有一点认可率极高的特征。   ——天城君很容易害羞啦。   ——对对,和她搭话基本上都只会对你笑,回答的声音很小,语句又简单。   ——坚持对话的话还会因为害羞而逃跑呢,挺可爱的不是吗?   ——总之,作为人气者来说,太低调啦,那个人。   由此可知,能让时雪有迫切地交谈欲望的人是怎样珍稀的一种存在。   甚至天城时雪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样的一个瞬间,就对眼前这个开学以来(拜两人中不是这个翘课就是那个缺席所赐)都没见过几次面的陌生同学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兴趣。   是因为同为翘课者吗?   是因为对方身上名为厌倦的气场,和她本人很相像吗?   是因为……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好,或许就是这个人,能够好好交谈,能够互相理解……这样的可能性吗?   她不知道。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   天性容易害羞到在教室里都会因为前后桌的同学距离太近而坐立难安,加之不管走到哪里头上都顶着“天才”的光环,从幼儿园开始就自主或者被动地不断和身边的人拉开距离,能够不惹人厌烦地活到今天完全依赖天生的敏锐感觉的天城时雪,带着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开口了。   “……伏见君,也是,觉得无聊了吗?”   ——只有这一次,能够鼓起勇气说出口了。   因为站位的关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是背对着那个人的,无法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能闭紧了双眼,仿佛等待命运的宣判。   一秒、两秒、三秒。   拜托,神啊,拜托了。   四秒、五秒、六秒。   因为,无法被人理解的生活,已经够了。   七秒、八秒、九秒。   奇迹这种东西,果然是——   仿佛对她站在原地的执着感到无奈似的,在一声状似不耐烦的“啧”之后,那句轻得几乎融化在午后阳光中的话语,来到了她耳边。   “啊,是啊,无聊的要死了啊。”   ——是,存在的啊。      ☆、chapter.2   天台上的那一次对话最终还是中断在了时雪突如其来的羞耻心之下,但是从那以后在伏见猿比古面前,天城时雪就有了一种奇妙的放松感。加之有了“说起来应该还有一个家伙在学校的哪里吧……”这样意识之后,两个翘课狂人在校园里遇到的几率并不算低,(罕有人至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唯二不会重合的地点可能就是时雪才会去的保健室和伏见才能进的男厕所),几次巧遇之后,时雪已经能够很习惯地接受在她不远处坐着一个同班同学这样的事实。   时不时的,两人之间还会发出这样的对话。   “昨天的考试,居然输给伏见君了呢……稍微有点不甘心。”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在意的。第一什么的你都该拿到烦了才对。”   “话是这么说……只是从来没被人超越过呢,怎么说,稍微有了点新鲜感?”   “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其实也是被激起了好胜心吧,伏见君?毕竟不小心打了那样的赌呢……”   “……”伏见微微眯起了双眼,从终端上抬起目光瞟向一旁微笑着的时雪“比起这个,我倒是很好奇,考试的时候你那个强化版社会交流障碍症去哪里了?不是坐在教室里都觉得难受么?”   “那个啊,其实一个小时左右的话,忍耐一下还是可以撑过去的。不过最近,”时雪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头,下面的话不由得有些细声细气“能像这样和伏见君好好说话以后,在教室的时间也稍微不是那么难熬了……说起来,真的是……”声音已经细小到难以辨别清楚的地步,却还是坚持地说了出来“谢谢你了,伏见君。”   (……搞什么啊这家伙,这样不是连我也觉得害羞起来了吗——!)   狠狠掐灭刚刚冒头的想法,伏见不再看她,说话的语气也带了丝焦躁:“跟我没有关系吧。不如说这种隔着一整个花坛的距离的对话,算什么能够好好说话啊。”   (啊哈哈……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呢。)   即使是自己也意识到这样的距离简直在挑战两人的听力极限,时雪扑哧地笑了出来:“可能伏见君意识不到,但确实有帮到我很多哦。作为交换,如果伏见君也有想说的话的话,我可以听的!虽然交流是弱项,但是只是倾听和理解的话,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需要。”这么说着,伏见干脆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也就是拒绝明说的意思么……)   (仔细一想,尽管外表很冷淡,伏见君说不定意外的,不擅长应付别人的感激和报答……?)   (有点,可爱。)   在心里悄悄地判断着,时雪坐在花坛的另一边偷偷地笑了。   “把你那个笑容收起来,简直让人恶寒。”头也不回的伏见,不知为何这样开口了。   时雪吓了一跳:“能、能看到吗?不可能的吧,这个朝向这个距离——伏见君,莫非也是感觉敏锐的类型?”   “不敏锐,是你笑得太恶心了,即使不看身上都在发毛了。”   (呜哇——真是毫不留情。刚才可爱的感觉像假的一样……)   微笑瞬间变成苦笑,时雪在心底悄悄地叹了口气。   (不过,果然还是感激的啦,简直到了要为你的出现而感激上帝的地步了。)   她掖着笑意轻快地敲打着眼前的投影屏幕。   (合适的相处距离,合适的相处温度,合适的,独一无二的你。)   下课铃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响起,时雪手上的动作微停了一瞬,转头发现伏见已经收好终端准备离开的样子。   “要、要走了吗?”   “你在说什么……太阳晒多了脑子不清醒?”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刚才的是放学铃声吧。”   (……啊。)   “你那个脑子,在某些事情上简直跟摆设一样。”不轻不重地撂下最后一句话,他抬脚离开了花坛。   “请等一下!”   时雪匆匆收好书包,小跑着赶上对方。   “……什么事?”伏见抬手虚扶了一下眼镜框,打起几分精神看着她,似乎认定是像之前几次被她叫住的经历一样,她在程序方面遇到了什么困难。   (你这么期待的话,我很难办的……因为这次并不是来请教难题的呀。)   “那个……也就是说……”时雪支支吾吾了一下,晒了一下午也不见红的脸开始慢慢地染上赤色“能不能,一起走?”   伏见抬起的手顿在了眼镜框上:“……回家的路不是完全在学校的两侧吗?还有,你的障碍症好了?跟别人走得这么近没问题么。”   (——!!怪不得心跳这么快!!)   “不不不是说,也、也不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和伏见在相距不远的地方并排走着,她一瞬间就慌乱了起来“那、那个,只是想说,一起走到门口——”   十二三岁的年纪,男女生的身高并没有拉开太多,以至于伏见只要用余光就能将旁边那张和自己等高的,手足无措的脸尽收眼底。   (这个人,真不知道是天才还是单纯就是个笨蛋。)   “一起走到门口就好了吧。”他几乎是一边叹气一边说完这句话的“啧,你的脑子,还真是关键的时候就不顶用。”   “才不是呢——”被刚才的心跳烧掉了所有能量一般,语气极度无力地反驳着。   (至少它帮我认识了你呀。)   (所以,至少想做点什么当做报答。)      ☆、chapter.3   第一次听到天城时雪这个名字,是因为对方在开学典礼上晕倒了。   作为新生里的全国第一,这个名字的持有者理所应当地在入学之前就会被学校邀请在开学典礼上代表年级发言。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却完全败在了突然晕倒这样的突发事件上。负责老师当即捉到了作为学级第二的伏见猿比古,在他准备从这个无聊透顶的典礼上溜走的时候。   本来准备以“完全没准备过发言稿所以做不到”为理由推脱的,但是老师直接把对方已经写好的发言稿塞给了他,赶鸭子上架一般把他丢到了台上。   ……没办法,随便念一下,快点结束吧。   然而这种无聊的情绪,在念了两行之后就结束了。   整张文稿只是听的话,不会有任何的不妥之处。但如果仔细观察文稿上的文字排列,就会发现原作者留下的密码……考虑到这份文稿按原定计划的话并不会被任何人看见,只能说,这是原作者在百无聊赖之下,聊以自娱的宣泄吧。   伏见罕见地沉浸在了某种解谜的乐趣中,虽然嘴上还在毫不停顿地念着冗长的发言稿,心思却全都用在了在文稿的边边角角寻找解谜线索中。原作者的知识范围相当广,却似乎并无意将谜题设计得太难,为数不多拿不准的部分靠猜测也能明白个八成,于是脑内的推理和嘴上的发言几乎是同时进行到了尾声。   这份将近两千字的,听上去是对未来的学院生活充满向往的发言稿,所要表达的却只有一句话。   ——救救我吧。   ……   他沉默地从讲台上走下来,把发言稿随手交还给后台的老师。   结果,也只是个厌世者啊。   真正见到对方,是典礼结束之后,分班级点名开班会的时候的事了。   天城时雪在班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才走进教室,出现的一瞬间就在班级里引起了大骚动。伏见原本是看着窗外的,听见名字之后也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讲台。   平心而论,脸不错,一脸羞怯的微笑也不像个在只有作者本人能看见的发言稿中拐着弯子求救的消极厌世者,浅色系的发和瞳让她看上去就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女孩的样子。   ……然而这个年纪的天真女孩才不会说什么“救救我吧。”   虽然勉强能猜到对方身上大概也是有什么故事,但是伏见还是兴致缺缺地偏过了头。   反正,跟他没有关系。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大抵就是在天台上了。   或许中间也在教室擦肩而过过,但印象实在淡薄。   而天台那次,应该说想忘也忘不掉。突然被人问了“……伏见君,也是,觉得无聊了吗?”这种问题。   ……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回答却只会有一个。   “啊,是啊,无聊的快要死掉了啊。”   明明是这种完全不成文的对话,从那以后,和天城时雪的关系却渐渐拉近了起来。这让伏见一度想不通,不过人际关系对于他来说一向是个棘手的课题。   从一开始的记得名字的陌生人,到在校园里碰见的时候会被她问好,再从例行公事一样的单纯问好,到可以就某些事情交换意见的参考对象,直到最后进化到可以和平地分享一块翘课宝地的熟人。也大概就是在这个时间点,伏见终于弄清了时雪身上的秘密。   简单来说,只是单纯的社交障碍白金强化版而已。   无法在教室里逗留时间过长是因为前后桌的距离太近,导致她太过害羞甚至到休克;不和同学交流不是因为不屑,而是除了学习研究以外的交流对于她而言都属于羞耻范围;连开学典礼上的突然晕厥也不是生病,只是单纯因为后台人太多而紧张过度以致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那句隐藏在理论上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文稿中的“救救我吧。”,也并不是对世界消极的抵抗,对她来说,大概是写给所谓神明的祈祷。   不过这种闻所未闻的病症,或许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上面了也说不定。   也就是说,天城时雪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消极的厌世者”,恰恰相反,她似乎一直试图自我拯救。   ——不管是向虚无的神明祈求也好,在天台上向陌生的同学搭话也好,拼着丢掉性命的危险也要走进教室,坐下来听讲也好。   这让伏见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不解。   这家伙,就那么渴望被人理解吗?   即使被理解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吧。   难道她不明白,有些人生来就不适合融入群体吗。   “能像这样和伏见君好好说话以后,在教室的时间也稍微不是那么难熬了……说起来,真的是……谢谢你了,伏见君。”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如果伏见君也有想说的话的话,我可以听的!虽然交流是弱项,但是只是倾听和理解的话,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明明有着那么好的脑子,却像个笨蛋一样感激着不值得感激的对象,还许诺着完全不靠谱的报酬。   “不需要。”当时是,这么回答了。   本来就不打算说给任何人听,交流和理解什么的,也只是像她那样的笨蛋才会期待的存在。   ——这样的情绪,有表露得很明显吗?   “那、那个,只是想说,一起走到门口——”   慌乱到,连话都说不完整的她。   即使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也知道在强忍着身体不适的她。   眼底闪动的神色却诉说着——   ——不想说也没关系,至少让我陪着你吧。   像个笨蛋一样。   ☆、chapter.4   “伏见君,知道Jungle的事情吗?”   那是某一个,罕见的两人一起值日的早上。   大概是其他同学也不愿意和陌生人一起值日的关系吧,保健委员最终把两个都不怎么在教室出现的人分配到同一天轮值,看样子完全没考虑过两人(很大可能)同时不在的后果。   万幸两人都还算是责任感蛮强的类型,所以最糟糕的结果没有出现。此刻时雪正按次序打开教室的窗通风,而伏见则拿着干抹布清理讲台和黑板的浮灰。或许是心血来潮,时雪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出了上面那句话。   “啊,知道。”伏见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上去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Jungle是最近风靡起来的大型网络社区,因为玩法丰富游戏性强又能完美地避开学校的网络封锁,受到了大量学生的欢迎。时雪贪图方便也下了客户端装在终端里,然而使用了几次之后却渐渐地觉出不对劲来。   “Jungle这个软件……是能够不经机主同意就通过客户端上载终端信息的吧?这不是严重的侵权行为吗?”她有些犹疑地向伏见确认道“虽然我并不觉得监控一群学生的终端摄像头和日常生活有什么意义……”   “使用这个软件的,并不只有学生而已吧。”伏见把抹布叠好扔回讲台的右上角,转身去检查粉笔槽,“虽然因为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到底是哪些人所以很难推断动机……但是和你我无关就是了。”   时雪支起了最后一扇窗,从工具柜里取出水壶开始浇花:“嗯……就是稍微有点好奇啦。”   “那就去查查看好了,那东西的防火墙也就一般。”讲台区域已经全部整理干净,他越过她的身边走向教室尾部的工具箱开始进行收尾“不过即使突破了防火墙估计也查不到什么,Jungle的用户据说已经突破了三百万,就算到了原始数据库,凭两个人也根本没办法分析这么大的数据量。”   “……残念。”时雪叹了口气,倒干净塑料水壶里的最后一滴水结束了浇花的工作,然后隔着半个教室的距离把水壶向伏见。对方抬手接住,随手塞进工具箱然后合上柜门,抬眼审视整个教室,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早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扬起了薄纱般的窗帘。   “……头发都被吹乱了。”她小小声地抱怨着。   “还有五分钟才能关窗,你站到讲台那里去不就好了。”伏见对她声音的捕捉技能日渐臻熟,并没有漏过这句轻微的怨言。   “……”轻轻地摇头“我这样就好。”至少离你近一些呀。   “呵。”   “你刚刚……笑了?”   “没有。”   “嗯……我应该不会听——”   “你听错了。”   “……噗。”   “……”   “……”   “你笑什么。”带点恼火的语气。   “没有哦,你也听错了。”掩饰不住的笑音。   ……   ……………   ……………………   事实正如伏见所说,即使Jungle这款软件有不法侵权的嫌疑,然而对一个终端内容物全然和隐私无关的普通学生来说,这实在没什么好在意的。时雪安心地把账号保留了下来,权当消遣。里边以魔方为基础的战斗系统,确实吸引了她一段时间的注意力。   “但也差不多觉得玩腻了……”她把投影屏幕从眼前挪开,身体向后一倒,躺在教学楼背后有着阴影的草地上。   琥珀色的眸子映着天光,却罕见地没有笑意。   伏见从手上的活上分出一丝注意力扫了她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   听闻这种跟“你活该”一样的发言,时雪也只能有些羞愧地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发出了微弱的辩解:“呜……其实已经比以前的兴趣所持续的时间延长了一些啦……”   仿佛看不过她一副仿佛已经死掉了似的挺尸状态,伏见难得地肩负起了把话题延续下去的重任:“所以,你以前的兴趣都是什么?”   “各种各样的吧,剑道,音乐,天体观测,茶艺,生命科学,电子程序,还有烹饪,时空理论……总之是什么都有啦。”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有些是人本身创造出来的东西,感觉上大致都差不多所以渐渐就没兴趣了;还有一些自然界的东西,简直就没有尽头,把有限的精力投进去根本就是浪费,于是也全部都放弃了。伏见君呢?”   “……小学的时候,观察过蚂蚁。”   “诶——结果呢?”   “没看到,那个蚂蚁窝被人毁掉了。”轻描淡写的语气。   时雪歪着头看了他一会,露出了少许遗憾的表情:“是吗?还真是有够糟糕的家人。”   “!”伏见猛地抬起头,虽然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但是到底是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好像有着读心术一样,总能猜出他想到的东西。   “不过我也资格说啦。”时雪为难地笑着“因为我根本没有直系家人了嘛。”   被这句话中的迷茫带回了发散的思绪,伏见重新垂下眼:“同样,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   “啊……稍微有点被打击到呢。其实这两天被族长召集回去开会还是怎么样……因为这一支只剩我一个了嘛。”时雪在草地上翻了个身,由仰躺变成了侧卧“本来还在想,‘这些从遗传学上来讲和我有一部分相同的人都是怎么样的呢?’这种事情的呢。”   “很大几率,就是一堆蠢货罢了。”   故意对她话语中的余地视而不见,伏见这么肯定地下了结论。   ☆、chapter.5   结果,全中。   特意向学校请了两天假跑回本家参加会议的天城时雪觉得自己蠢透了,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在和人交流的方面有所长进,但面对起自家的族人来,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不如说,从心理上也没有什么想要交流的欲望。   ……简直就像,不是那个人就不行一样。   时雪带着积累了两天的疲惫感慢悠悠地晃出地铁,身后是被她方才心情极度恶劣时使了绊子的扒手和地铁保安扭打在一起的盛况,然而时值早上五点,地铁里并没有多少人有心去围观这一突发事件。   学校给的假还有半天,这时候理论上可以回家休息,然后下午再去学校销假上课。   但是,好想见他。   ……想见他。   去见他吧。   ……   ………………   …………………………   “那么,天城同学,欢迎你继续回来上课。”班主任收下她的假条,又例行公事似的嘱咐一句,“不要太勉强自己。”   “……嗯,失礼了。”   微行一礼,时雪的表情在退出办公室的一瞬间明朗了起来。   “接下来,他会在哪里呢——”   去办公室报到的时候,顺路从窗口扫视了一眼教室,里面属于伏见的位置空空如也。去掉第一选项后时雪在心里又快速地排除了几个地点,却对剩下的选项有些踌躇不定。目前正是下课时间,考虑到那人的行动模式,应该不会出现在布满普通学生的地方,眼见着夏天快到了,气温攀升,室外也不是像是他会选择的地方。   教学楼内一二四楼都是普通课室,三楼和五楼是教师办公室,六楼是特殊教室,七楼是图书馆——这个范围就太大了,书架也容易造成视线死角,搜索起来难度太高,姑且放到最后考虑吧……   特殊教室里不需要钥匙就能进去的场所有……   一边在心里快速推断着,脚步已经自发地向楼上走去。早知道应该跟他交换一下终端信息的……虽然开口讨要终端号码这种事,对她来说难度还是很高啦。   时雪揉了揉自己又开始泛红的脸,强自镇定下来——不不不不根本做不到!啊真是的,都说了不要乱想了!   正一边慌乱着一边进行自我检讨,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   关键词:黑发,黑框眼镜,常年不见光的白皮肤,无精打采。   “——伏见君!”   “——你等一下,伏见!”   几乎是在发出声音的立刻,就意识到了隔着伏见的另一端还有一个匆匆赶来的身影,与此同时对方似乎也已经发现了自己——   ——不由得慢慢地停下脚步。   沉默蔓延开来。   (——生生生生生生人?!)   (——女女女女女女人?!)   两个人都属于不会藏心事的类型,动摇的情绪几乎写满了整张脸,各自散发的气场将这条走廊的气氛扭曲到了极致,处在混乱中心点的伏见猿比古平静地向双方各看了一眼。   然后。   “——噗。”   轻微地笑声打破了胶着的空气,处在走廊两端的人们一起把目光投向笑声源头——   “……不会吧……”   “……骗人……”   震惊让两人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反应有多一致:“伏见(君),笑了……?”   单手遮着唇角的弧度,伏见试图背对着两人的目光,却笑得连肩膀都在颤抖:“因为,咳……原来如此,你们两个对上的话,确实会是这种情况呢……噗。”   (笑得完全停不下来……)   天城时雪,十三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对自己的视力产生了怀疑。   (虽然能笑了是好事,但是多少希望他能够把事情解释清楚再接着笑啊。)   望了一眼走廊彼端同样一脸迷惘的人,时雪有些无奈地想着。   ……   ………………   …………………………   等伏见冷静下来并把两人的情况做完简短的介绍,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了。简而言之,这个突然出现(对时雪来说)的陌生人名叫八田美咲,重度恐女症患者,在和女□□流的方面有着和时雪不相上下程度交流障碍。在时雪离开的两天里,伏见和八田似乎因为“打架和Jungle的关系,突然变成认识的人了。”(伏见原话)   “……嗯——”时雪捧着手上的果汁,发表着感想“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不过伏见君和打架,八田君和Jungle这种组合,本身就很突兀啦。”   (毕竟一个看上去就体力渣,另一个明显不适合玩魔方嘛……)   此刻三人正坐在空荡荡的料理教室里,据时雪提供的情报,作为周三的今天,这间教室只有上午第一堂和最后一堂课有人使用,门却为了方便一直都开着,而现在处在第二三节课的交界处,无疑是个安全的逃课场所。(你还真清楚啊。by八田美咲)(她确实应该牢记这种事。by伏见猿比古)同时,为了使恐女症和社交障碍者能和平共处一室,三人正成诡异的等边三角形各占据了教室的一角。   好在虽然料理教室很大,但这个时点也足够安静,不至于听不见彼此讲的话。   “当然会突兀了,你根本全部搭配错了。”   伏见一边咬着冰棍,一边单手操作着Jungle中的对战,虚拟的魔方几乎在两三秒就能达成同色同面,攻击的数值已经累积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这样比较有趣嘛。”时雪摆摆手,“不过居然到了伏见君会特意报复回去的地步……感觉那些人,惹人厌的程度也真是不得了。”   “啊?难道平时是不报复回去的吗?”八田原本坐在料理台上猛灌碳酸饮料,听闻此言不由得插了一句,然而可能是由于对话双方的特殊性的关系,这句话他是面对着墙壁说的。   不用直接面对对方的脸多少还是缓解了时雪的紧张感,于是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会很花时间啊。”然而直接和八田交流这种事,让她还是有些无措,所以声音也是越来越小“本来伏见君就很容易跟人结仇了……一个一个实施报复,大概都没空做别的事了吧。”   话音刚落,伏见就停下了操作魔方的手,游戏画面上各属性的攻击叠加着打到对手身上,对方花了大价钱购买的道具在绝对的技术下不堪一击得像小孩子的玩具,隔着一片白光的投影都能感受到对手的痛心疾首。   八田几乎是立刻就激动了起来,这种酣畅淋漓的战斗方式激起了他体内的热血似的,两眼放光地发出了“好厉害!”之类的惊叹。   反观伏见本人已经对投影屏幕上的画面失去了兴趣,仿佛刚才那个干劲十足的人不是他一样,此刻正专注地啃手里剩下的冰。   (呜哇——气场好灰暗——)   (不过也是啦,短暂的狂热之后,总会有这种一瞬间的空虚感的)   看着眼前这对反差极大的组合,时雪有些困扰地笑了。   不过——   她听着属于八田的赞叹声,以及属于伏见别扭的否定声。   ——或许从今天开始,就会有什么不一样了,也说不定呢。   ☆、chapter.6   八田美咲最近过的无比郁卒。   想他身为班内头号不良,(曾经)也是小弟在侧一呼百应,就算最近刚和之前的同伴们决裂,新认识的家伙又都是些怪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在翘课时泡图书馆的地步才对……   事情的起因是万恶之源,期中考。   天城时雪有着低到被退学也不奇怪的出勤率,与之相对的,学校对她的要求似乎是每次考试都不能掉出年级前三名,当然也包括了这所中学以变态著称的期中考。或许是为了学生们有个好假期,学校的期末考倒是很亲民,大多数学生都能考个相对不错的分数,所以普遍大家也不怎么在意。相应的,浸透着无数前辈血泪教训的期中考,则是所有学生包括学霸学神一起爆seed的时代。   “毕竟是第一次年级大考……老实说,我对年级里大家的程度也都不太清楚。”记忆中的时雪一副困扰的样子“不过根据月考的情况来看,前十的分数也差得并不远,而且最近大家都似乎很拼命,不针对考点稍微准备一下的话,会掉出前三名也说不定呢。”   好吧,同伴有难,必须支援。   超有义气的不良八田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一脸抱歉的时雪和一脸无所谓的伏见踏入图书馆,半个小时后,他倒下了。   说倒下了也不太准确,事实上他只是把面前的教科书一推表示老子不干了,比起看那本半点重点都没划,新的可以拿出去卖的教科书,围观伏见和时雪总结归纳往年习题还更有意思一些。   眼前的工作像是某种运转良好设计精密的大型仪器,半米高的往年试卷被分成了有规律的几小叠,按一定的排序放置在三人围坐的桌子的空档处,伏见和时雪每人面前都平铺着四份以上的试卷,两人都以堪比扫描仪的速度浏览着这些纸张,不时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这是八田最为奇怪的一点——他们记录下来的并不是试题,而更像是进行着某种数学演算。   ……不管怎么看他们在看的科目都是日本史啊……   “伏见君,选择题的部分我整理好了,问答部分怎么样?”   “大致算出了本次期中考出现概率最高的十个考点和题目类型,红笔圈出来的就是。”   时雪开心地接过伏见递过来的考卷:“谢谢!稍等一下哦,我去把它们打出来。”   目送完女孩走向打印室的身影,八田美咲有些僵硬地一点一点把头扭回来:“所以说,你们刚才是在……预测试题?!”   “啊。”伏见平淡地应着,打开了一听饮料。   “胡说!!这种事真的可以做到吗?!!”   伏见带点无语的表情看着他:“也算不上难。我们学校的期中考一向是科室命题,所以不存在老师个人出题倾向的问题,只要总结每份试卷题目类型的考点算一下出现概率,再着重注意看看有没有隔次出现之类的隐藏规律,确定个大致范围还是可以的。”   八田在他解说到中途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蚊香眼:“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好厉害啊!超厉害不是吗!”   “……普通吧。”   “才不普通啊!”   就在两人就“普不普通”这件事上纠缠不清的时候,时雪抱着印好的提纲回到了座位上,一式三份,分发到每人面前。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就当战利品收下嘛。”时雪微笑着说。   “给我好吗?我可是完全没帮上忙。”   “……嗯——”时雪有些尴尬地别开头“嘛,也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看不过她连话都无法表述清楚的模样,伏见直接接过了话头:“这三人里边,最需要这个的怎么看都是你了。毕竟为了确保升学率,在我们学校平均分太低会被留级的。”   “总感觉我,被鄙视了啊……”八田看了看眼前这两个(他眼里的超级无敌)聪明人,脸上的表情古怪得分外搞笑,最终还是坦率地露出一个笑“总之,谢谢啦!”   。   如果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下去,纵然主角三人个性略显奇怪了些,倒也不失为一部尚有娱乐性的校园轻喜剧。然而事实是,往往在人们最放松警惕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朝着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期中考过后,草长莺飞,歌舞升平,校园里洋溢着别样的生机。在这一派祥和的氛围中,八田美咲(恐女症重度患者)收到了来自女孩子的字条。   【八田美咲君   今天能和我一起去看夜景吗?AYA】   “应、应该是情书吧,不管怎么看……”说出这句话的八田美咲,脸色通红,看起来马上就要汽化了。   由于这两天都是发成绩的日子,所以三人难得地同时出现在了班里,此刻正围在伏见的座位旁边。这种诡异的病弱少女X孤僻少年X不良少年的组合招致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却全部被八田凶狠地瞪了回去。   伏见一副对这件事毫不关心的样子,时雪也对着纸条面露难色,但就算如此,八田美咲能够咨询的对象也就只能限制在以上两人中。所以一番扭捏之后,他还是小声开口了:   “那,我该怎么办?要去吗?”   “啊?”伏见从终端上抬起头,难得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被邀请的人是你吧,干嘛问我。”   在他旁边,时雪配合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可是我很不擅长应付女生啊,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关我什么事。”伏见接着操作他的终端。   看出了眼前这两个人似乎打定主意撒手不理,八田“啊啊”地叫着自暴自弃地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如果是你们两个的话,你们会去吗?”   “怎么可能会去。”这么无聊的事。   “不会去呢……”对于一个社交障碍患者也太勉强了。   “那我也不去!”就这么下了决定。   ……   ………………   …………………………   然而单方面的下决定并没有什么卵用。名为大贝阿耶的女孩在放学后堵到了教室门口,正好把来不及走掉的伏见和时雪一并堵在了教室里。   ……或者不如说,根本只是八田实在不想一个人面对女孩子所以硬是拖住了准备离开的伏见,而时雪完全是习惯了和伏见一起走到校门口,于是也留了下来。   (但是亲眼撞见别人被说坏话什么的……也太尴尬了——!!)   时雪涨红了一张脸,努力不去看屏幕上接二连三出现的文字气泡,从那些气泡的语气来判断,毫无疑问都是些和大贝阿耶在现实中相熟的人,然而正是这些平时可以以“朋友”相称的人,在Jungle这个虚拟网络平台上却肆无忌惮地散发着恶意。   与此同时石化的还有离屏幕最近的八田美咲,原本就是阿耶想要把所谓“看夜景”的详情(似乎是Jungle上一个关于召唤飞船的任务)展示给他,结果屏幕在转过来的一瞬间却开始播报这样的对话。   “怎么了,小美咲?”意识到了面前两人的过激反应,阿耶把屏幕拿回自己眼前,随即她的表情也僵硬了。   “你……这个……”   即使是没什么神经的八田,联想到自己的经历——是的,就是和以前的同伴们决裂的那次——也不由得浑身发冷。   如果说有什么比直面的敌视更让人难以承受,那就是来自背后的恶意了吧。   “……呵。”阿耶仰起头来笑了,“已经不是第一次。大概两周之前我就收到了这种信息。”   她的个子在初中生群体里来说,算得上相当娇小,可以说是惹人怜爱的体型,却吐出了与之完全不符的毒舌语句:“是刚一入学就和我组成小团队的女孩子。我想对她们说你们才恶心呢,穿同样的衣服用同样的东西同样的说话方式,真是倒胃口,一群白痴女人。我才是丢脸得不想跟她们走在一起呢。”   ——虽然脸上的表情非常镇定,但是时雪敢说,她听得到那种隐藏在语调里的颤音。   “这些家伙好像想做飞船的任务,虽然她们没邀请阿耶,但正因为这样才要做给她们看。”   “吶,我们一起去召唤飞船吧?”      ☆、chapter.7   约定的地点,是在叫做“鸟黐町五丁目”的巴士站附近,时间是晚上八点。时雪用终端搜索了一下距离和巴士每班次的人均流量后,在晚上7:42分登上了巴士。   结果一上车,就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晚上好,伏见君。”   “啊。”   毫不在意得到了冷淡的回复,时雪在他身边隔了一个位置坐下,刚坐稳就听见对方低声地发问:“你为什么来了?说到底,这和你没有关系吧。你跟陌生人交流不是很难受吗。”   “诶?要说为什么……”   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问题,时雪歪着头笑了:“就是觉得自己可能有用吧,我的头脑还是挺好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除了那个之外呢?”   “…………”苦笑“伏见君知道的不是么。”   “……啧。”   “飞船这种东西,虽然就跟都市传说一样不知道真假,但是至少跟我们平时所处的世界不一样。”她的眼神带着某种隐秘的希冀投向窗外,无限远的天际交界线上“……‘会不会终于比较有趣了呢?’这样想着。”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伏见也偏着头看着窗外风景,简单地评论着“再者,担心那家伙能不能捕捉到飞船根本就是无用功……”   “‘那家伙’……啊,是指大贝君?说起来,之前在教室的时候,大贝君也一副和伏见君很熟悉的样子,是认识的人?”   “是远房表亲。”   用一个词概括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伏见转过头,自他和时雪相识以来第一次认真地直视着她:“比起八田来说,那家伙的智商完全够用,所以管好你自己就好。”   (跟八田君比起来的话,很多人的智商都够用吧……)   在心里默默地对八田为了刚才那句话道了个歉,时雪回视着伏见。   (说什么“管好你自己就好”,我能感觉到哦,伏见君担心的心情。)   (那句话,以正常的方式讲出来的话,应该是——)   (“做你想做的事就好”,的意思吧。)   为这样温柔的心意,忍不住笑了。   “嗯,我会的。”轻声地,做出了承诺。   ……   ………………   …………………………   八田是第一个到达的,然而他刚把自行车停好,就看见了从公车上走下来的大贝阿耶。   老实说,今天晚上可能会来的其他三个人中,他最不想与之独处的就是大贝,虽然天城时雪也是女孩子,但是那家伙有天生的交流障碍,并没有大贝这样自来熟。   所以当他一边在心里狂喊着“伏见快来啊啊啊啊”,一边看到另一辆巴士进站,时雪和伏见一前一后地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心里充满了解脱和被救赎的感觉。   不过,看那两人的样子……   也许是离放学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的关系,再次聚首的时候四人都穿了便服,与八田本人的探险风和大贝的运动装不同的,马路对面安静地等待红绿灯变换的两人,一个身着polo套头衫和牛仔裤,一个穿着米白色棉布连衣裙,腰间用同色腰带扎了一个轻飘飘的蝴蝶结,看上去像是补习班放课后结伴回家的好学生一样。   “什么嘛,那两人,挺相配的不是吗?”   不知何时也停止说话,注视着两人的大贝阿耶开口了,然而口气中完全没有普通女生讨论这种事的八卦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淡疏离。不过八田本身也并没有了解女孩子到可以评论她们说话的语气的地步,所以也只是迟疑地应了一声:“……啊,是啊。”   (是因为这两个人的个性都太鲜明了吗?……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   (不过,确实,他们的关系比其他人都亲近一些,不,不如说参考他们两人的性格,已经亲密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早上的情书事件的关系,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人,八田的思路不可避免地偏到了那个方面——   (——莫非,那两人,在交往吗?)   “……八田君?”   迟疑得太过明显,连素来不爱主动和(除了伏见以外的)人搭话的时雪也忍不住唤了他一声,叫回了他四处发散的思维。   “啊,啊!你们两个居然都来了啊!晚上出门没问题吗?伏见双亲看起来应该很严格的样子,天城是个女孩子,父母肯定也不赞同这么晚出来的吧!”以一种高昂到不正常的情绪打着招呼,八田努力掩饰着刚才突然在脑海中爆炸的想法。   (如果那两人在交往的话!那我岂不是当了这么久的电灯泡而不自知?!)他懊恼地在心里抱头呼救(说到底既然在交往,那直说不就好了吗?!)←不知为何就直接认定别人在交往了。   对这句问话,两人的反应都很微妙。   “严格?我家吗?”伏见嘀咕了一句,避开了八田的目光,随后发出了短促的嘲笑声。   时雪同样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笑着轻声道:“……没关系的。”   今晚的天气算不上太好,大片大片的云翳遮盖了天空,虽然按大贝所说,今晚飞船会经过镇目町上空,但是……   “有云呢,这样看不到飞船的吧?”八田说。   “预定飞船会降低高度的,所以没问题。它会飞到云层下方。”   “预定?怎么回事?”   “这个嘛,那我先发表一下今天的计划好了。”   阿耶掌握了主动权,从书包里拿出了终端,摆弄几下后淡蓝色的屏幕投影出现在了半空中。   “飞船今晚会按照这个路线飞过镇目町上空。高度是最高三百米,最低六十米。只要在路线正下方点亮待机的蜡烛,飞船就绝对会让我们上去的。”   “……为什么你会连飞船的路线都知道啊?”   “这个嘛,因为任务给了提示啊。”阿耶的声音里因为得意而带上了女孩子特有的娇俏。   时雪在她对任务提示进行详细解说的时候走近了投影地图,其中用荧光黄色标注了一条显眼的线路,初看之下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对……一般大型飞行物的路线,是这么杂乱无章的吗?为了节省能源和提升安全系数,不应该是经过精确计算后得出的平滑曲线吗?   她打开了自己的终端,调出整个镇目町平面地图与阿耶的相对比,然而并找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于是她又把地图上普通模式里被隐藏掉的地势图以及地区降雨报告全部设置为可见,终于发现了倪端。   这条荧光黄的路线,完全没有天气因素上的风雨规避,并不是一条可以供大型飞行物长期在空中巡回徘徊的路线。   (考虑到任务内容“潜入飞船,偷拍神秘人物照片”中的“偷拍”,显然任务发布者和飞船并没有直接接触,所以不可能是飞船为了配合任务而只在今天更改了路线……)   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了。   (——这条路线,是错的。)   “你在干什么?要走了。”   伏见淡淡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时雪转过头,才发现其他三人已经走出了一小段距离,此刻正回头看她。   “伏——”她刚打断说出自己的推论,视线却不小心越过两个少年单薄的身影,触到了最前方少女的目光。   (啊——)   (说出来,真的好吗?)   时雪天生对人的情绪变化有一种超越常识的敏感,即使刚才在推理中,她也没有错过这个女孩子的感情波动。   (她,很在意自己结论的正确□□。而且,应该是“尤其”不想在伏见君面前出错才对。)   “怎么了?”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伏见皱了皱眉转身向她走来,却被时雪用微笑制止了。   “没事。”她笑道“我们走吧。”   ☆、chapter.8   依据八田和阿耶的讨论,迎接飞船的最佳位置是镇上某座废旧大楼的天台。纵然已经认定了他们在做无用功,时雪直到到达天台还是没有出声纠正。   (但是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吧……)   这么想着的时雪,脸色比起平时要阴暗许多。   上了天台之后,四人就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组,八田和阿耶选择在屋顶入口处铺上毯子,而伏见则确认了大楼附近的车道的状况之后,直接倚着栏杆席地而坐。对于时雪来说,这两组甚至都没有选择的必要,尤其是心慌意乱的时候,伏见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针镇定剂。   (八田君和大贝君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好像无暇顾及这边的样子。)   (……说不定是个好时机?)   “伏见君……”   依然有些犹豫地,开口叫他的名字。叫了之后却又像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似的卡在那里,徒留一段空白。   伏见的目光甚至都没离开全息屏幕:“有什么话,想说就说。”   这句话给了她一些勇气,磨蹭了一小会后,她重新开口了:“关于大贝君那个飞行路线,好像有些——”   “伏见,天城,你们这边不冷吗?还没到飞船经过的时间,先填填肚子吧。”   她说话的声音一向很轻,而与伏见的对话也不需要在面对面的条件下进行,所以往这边走的八田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交谈,从而不小心打断了她的话。   然而随着他越走越近,终于发现了坐在地上的两人神色不太对,八田露出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呃……我是不是打断了什么?”   “没有哦。”抢先回答了他的是时雪,她往八田原来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大贝阿耶也不在原地了,现在好像是在更远的地方打电话的样子。   听她这么讲,八田放下心来,整个人的状态也正常了许多,他把手上提着的便利店袋子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给你们。”   (这个人,意外地会照顾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时雪轻声道了一声谢,然后从口袋里拿走了一个饭团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余光却瞥到伏见对着袋子皱眉犹豫了好一会,最后伸手拿了一条巧克力。   “这样就够了?你肚子也饿了吧,吃个饭团好啦。”时雪眼中新增“会照顾人”标签的八田这样说。   (不过不太可能说服一个挑食者啦。)   “不想吃。”果然,伏见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见两人都安静地低头进食,八田转身一屁股坐在了伏见的另一边,喝了一口他杯子里的东西,然后露出了被甜得受不了表情。   “我刚才听说你和大贝是亲戚?” 他用这句话开了头。   闻言,伏见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不过也对,光是看他和大贝的相处方式,也知道两人之间的不是什么特别亲密的亲戚关系。   “啊……这栋大楼我还有不少回忆呢,以前还是个乳臭未干小鬼的时候,和妈妈吵架……不对,应该是被骂了之后就会赌气离家出走,一个人在这里过一晚。要是像现在这种季节倒还好,如果是深冬的话,夜里简直冷死人,第二天绝对会发烧的……然后我妈不管有多生气都会照顾我,就我一个人自作自受而已……”因为从大贝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伏见家庭的事,八田仿佛觉得不说点自己的事就不太公平一样,“我说过到小学一年级前都一直住在这里吧。因为我没有爸爸,后来妈妈找到个好人再婚,我们就搬到新爸爸所住的地方去了。今年又因为新爸爸的工作调动回到这里。”   虽然知道身边的两人对八田家的事情可能都没什么兴趣,但是姑且把这些回忆作为算不上补偿的补偿,告诉了他们。   却意外地,收到了回应。   “听上去真不错呢,八田君的家人。”时雪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但如果仔细辨别的话,不难听出里边的一点羡慕之情。   自己喜爱着的家人受到了别人的夸奖,八田不由得感受到了些骄傲的快乐:“哈……也就那样吧,还好。”   “你说你被骂?”   伏见忽然说道。八田下意识的“哎?”了一声。而伏见的目光依旧追随着全息屏幕中高速变化的数字。   方才还融洽的对话突然出现了漫长的沉默,这让八田急于立刻说点什么来救场:“那个,你是问被骂的理由?怎么说呢,就像是从百货公司的电梯扶手上滑下去啦这一类的事。老妈会骂我说‘如果下面有人的话要怎么办,而且万一让下面的人受伤了要怎么办’,反正就是超级凶巴巴的。”   “那照顾你呢?”   发问的这回是时雪。   “哎?”   “怎么照顾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就是测测体温啦,问问我想吃什么啦,会不会觉得忽冷忽热之类的,很普通的啦。此外就是理所当然的那个,感冒会觉得自己一个人睡觉很寂寞嘛,于是老妈就会在厨房故意弄出一些让我听到的声音,然后我一叫她就过来,让我十分安心……啊?我现在不会这样啦,不过当时的我才只有我弟弟那么大的年龄呢。” 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丢脸,八田慌忙补充上最后一句,随即他看着平时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两人此刻却竖着耳朵听他说话的模样,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疑问。   “……你们也应该有生病被老妈照顾过吧?”   “没有啊。”伏见冷静地答道。   “啊,哦哦,听说你妈妈是社长?那一定超忙的吧?……那天城呢?”   “我的话……”一直安静当听众的时雪因突然被人点名而有些无措,不过听了别人那么多家事后总不好在继续把自己的事藏着掖着“我从八岁开始,就是一个人生活了。”   “……”这可是预想之外的超展开,八田惊讶得张开了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不和父母一起住吗?”   “那两个人的话……大概是,死掉了吧。”她轻声说。   “……抱歉。”   除了下意识地道歉,八田找不到这种场合还能说什么,三人间的气氛渐渐冷了下去,谁都没再刻意提起话题。   直到阿耶又变回高分贝的声音传来。   “真是的,那只是妈妈朋友的牢骚啦,烦死了。阿耶才没有空因为这种事跟你聊这么久的电话啦。哎?都说我在朋友家做作业啊。哎~说过了啦。只是妈妈不认识而已啦,不是惠利佳,别给她打电话,是不同的朋友。和她们打招呼?不用了啦。”   她一边烦躁地跟电话那边以吵架的气魄交流,一边一路小跑向………………时雪?   时雪完全不懂她要做什么,手里就被强行塞了一个终端。阿耶按着终端的通话口几乎是急切地拜托着:“你接一下!我对她说的是在同班的八田美咲家里做作业,然后我妈妈就说要和美咲母亲打个招呼,我说他妈妈不在家之后,她又说要和美咲说话。”   “那,那拜托八田君不是更好……”时雪感觉自己被对方按住的手臂正在逐渐升温,心跳也越来越急促,只能用细微的声音争辩道。   “我对她说美咲君是女孩子啦!”   ………………   一瞬间,身边的两位少年脸上的表情都飘忽了一下,八田更是一秒蹿到了五米开外,生怕阿耶拉他过去当什么“女孩子”。   “我,我知道了,不过请放开我的手……”勉强把手臂从阿耶那里解救出来,时雪平复了一下心情,把终端放到了耳边,“贵安,我是八田美咲……是的,阿耶正在我家做作业……不,没关系,一点都不麻烦……是,家长很快就回来了,好,我知道了……伯母再见。”   半分钟里经历了“被不熟悉的同学拉住手臂”“和陌生人打电话”“和陌生人打电话并撒谎”等一系列对社交障碍者跟天灾都没有区别的活动后,时雪把终端还给阿耶的时候,整个人都几乎处于了濒死状态:“这样,就可、可以了吧?”   “嗯嗯!完全OK!”阿耶笑嘻嘻地收好终端“没看出你人还挺好的嘛,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   (结果你连别人叫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来拜托了吗……)   八田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望着这边。   (不过在教室的时候太过混乱,确实没有自我介绍呢……)   这么想着的时雪,完全忘记了自己翘课翘到人尽皆知的事实,如实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叫天城时雪,请多多指教,大贝君。”   阿耶“嗯嗯”地点着头,转头看向夜空:“那么,差不多也是飞船出现的时候了………………啊!”   “怎么——!”   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天台上的四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天边那正在接近的一抹黑影。      ☆、chapter.9   “飞船!!”   八田兴奋地叫了起来。   阿耶也跳上栅栏:“啊啊,是飞船吧!!”   无需多言,虽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在月光的映照下逐渐显现身形的那个庞然大物,毫无疑问就是他们大半夜跑到陌生小镇的天台吹冷风的缘由。   然而伏见和时雪却没有那么兴奋,在飞船出现的同时就有一个相同的结论浮现在两人的心中。   “比预测的远,而且高度也……太高了。”伏见的声音很低沉,他看了一眼身边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的时雪“你刚刚要说的,就是这个吧。”   “嗯,我分析了这个小镇的地区天气报告,如果这艘飞船确实是长期徘徊在地区上空的话,那么,刚刚那条线路……”   时雪并没有把话说完,但剩余三人都能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伏见咋了一下舌,直接坐回了原位,把刚刚的路线投影重新放出,又调出了任务提示的数列拉进同一个窗口进行对照。两人鲜明的态度立刻激怒了阿耶,她当即跳下栏杆不满地朝他们跑过来。   “等一下,你们两个,是想说我计算的线路出错了吗?不可能的,阿耶的计算是不会出错的!”   “看到了这个你还能这么说吗?”伏见在投影上添加了地势等高线“按你的行进线路,飞船会至少会撞上一座塔楼和三座大厦,这个镇目町现在还好好的真是个奇迹啊。”   “那、那是!”   悄悄地叹了一口气,时雪轻声开口劝解道:“这说不定就是出题人设下的陷阱,我们都对镇目町不熟悉,判断产生误差也是没办法的事……”   “八田,现在的飞船所处的位置是?”直接打断了时雪对阿耶的安抚,伏见抓过八田的袖子让他在地图上指认。   “什、你要重新计算吗?!太失礼了吧!”   在阿耶重新愤怒起来的背景音中,八田抬头确认了一下飞船的方向,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大概是这里吧……”   被指出的地点完全偏离了黄色的航道,这让阿耶即使心有不甘也只得憋着嘴沉默下来。   坐在地上的伏见已经完全从外界抽离了魂魄,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解谜中:“的确,三十二位数列并没有判断错误,但应该还隐藏着什么才对……究竟哪里是暗号呢……分解质因数?一般的外行不可能解得开这种东西吧……?应该是更基础的东西,类似智力游戏之类的……数字的加减……不,不对。按每位挨个替换的话……啊,这样可行吗……?OK,就是这样。按这一法则全部变换后重新绘图……”   嘀。地图上出现了一个荧光蓝点。嘀、嘀、嘀嘀嘀嘀……就像是傍晚的暴雨一样的速度,蓝点急速增加。最终,这些点汇成了一条蛇行的曲线。   “所以……这就是新的线路?”八田被眼前的光景震得有些目瞪口呆,向操作者确认着。   回答了他的却是伏见另一侧的时雪:“不,应该还没完。”   她认真地盯着屏幕,蓝色的荧光映在她的脸上,把平时温和的面庞硬生生带出了写冷厉的味道。然后她保持着那样的表情伸出手,迅速地在伏见的键盘上敲了几下,眼前的地图如同被录入了什么程序一般,按照刚才蓝色光点出现的顺序,开始绘制一条完全不同的绿色曲线。   “用相同法则代入,然后全部再变换一次……”   绿色的曲线在地图上平滑地首尾相接,圈出了一个近似圆形,而当中显露出的图案却让人费解。   “……这是……笑脸?”   “……还真像个玩笑呢。”伏见咋了咋舌,手指也脱力般离开了键盘,用一种犹带着兴奋余韵的表情盯着屏幕。   八田的表情依旧带有一丝疑虑:“但是,为什么地图消失了呢?刚才那是暗号吗?好像隐藏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呢……”   “不是,只是因为出题者本性扭曲吧。那个表情只是表示已经没有谜题。”   “那意思就是已经找到正确的路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新航路的话,赶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然还是各回各家了——本来打算这么说的伏见,注意到了一旁依然紧绷着脸的时雪,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几乎能听见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的声音。   (……啧,不知道什么叫放弃吗,这个笨蛋。)   如他所料,时雪几乎是在新航路出现的瞬间就开始在脑内计算刚刚地图上出现的市内所有交通设施和可行运转通路,无奈对这块地区实在陌生,也无法确定这时候的交通状况……   “……看来是赶不上了呢。我们回家吧。”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站直了身体,离开了屏幕的光源范围,试图把自己一脸的失落隐藏到黑暗里,声音却保持着轻快“反正解谜也很有意思,飞船也看到了,这个晚上也不是太糟——”   “哎,你在说什么啊,我们追飞船吧!”   八田大声道,见剩余的三人都一副费解的表情看着他,他又指了指天空中的飞船:“因为现在还看得到啊,既然能看到就不能放弃吧。我们应该继续追才对。”   “我可是在这里长大的!交给我吧!”自信满满地说着,八田挤开了伏见占据了屏幕前的最佳位置,开始在地图和自己脑内筛选可能成为目标的建筑物。   “……”   有种细碎的温暖从某处盘旋而起,紧紧地箍住了心脏,这种热度并不张扬,却固执地留在那里,像射进枯井的某缕阳光。   时雪轻轻地笑了。   因为八田刚把伏见向她这边挤过来的关系,她和伏见现在几乎贴在一起的,只是不知对方处于什么顾虑,而强行在彼此的躯干间留下了一条缝隙。   不过这对她来说这么近的距离倒是正好,因为接下来的话,实在有些让人难为情。   “伏见君,其实比起我来说,那边的那一位,才是真正的笨蛋呢。”   她贴在他耳边,悄悄地说。   ……   ………………   …………………………   最后他们几乎是被八田拖着冲下楼的。   “上来!跑过去的话肯定会赶不上的啦!” 他抓过自行车,朝三人扬了扬下颌,却在下一秒收到了三束不赞同的目光。   “你要我们四人乘一辆自行车?!” 阿耶厌恶地反问。   时雪也笑得有些勉强:“……这个……不愧是怎么看都……”   “我的技术不用担心,这点重量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以前还载过重量顶三个男人的大胖子四处转呢。”   “在那之前的问题,”伏见出声打断了他“你让我们怎么坐才能坐得下?”   “………………挤、挤一挤总会有办法的!快点啦,再慢就追不上了!”   (……强行坐得下啊……)时雪苦笑着看向伏见。   (不是你们笨蛋的风格么?)   伏见以这样的眼神回视了一秒,接着慢吞吞地走向自行车坐上后座,然后朝她伸出一只手:“这么点地方不可能不碰到的,为了目的忍耐一下。”   (你,很想去吧。)镜片后的眼睛陈述着。   “……啊,说的也是呢。”时雪眼中隐藏着的不安神色在他的注视下褪去了一些,只是依然有些僵硬地抓住了他的手,被他拽上了车,好在两人的身形都很纤细,后座上看起来还留有一定的空间。   事已至此,依旧暗自别扭着的阿耶也不得不遵照这个强行理论,掖着火气从另一侧跳上了车尾,然后勉强抓住了八田的运动衫:“反正我死都不会抓伏见这家伙的背的。”   “我也是死都不想被你碰。”   “你们俩关系恶劣我管不着,反正别掉下去就是了!”八田在前方喊了一声“那,出发了!”   勉强支撑了四个人体重的老式自行车吱吱哑哑的叫着,随着八田“呜哇哇哇哇哇哇”的叫声东倒西歪地向前冲去。一片混乱的重心偏移中,时雪伸出空闲的左手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像身后的阿耶一样尖叫出声,视野随着自行车剧烈的摇晃抖动而模糊不清——   ——原本和伏见交叠在一起的右手,却被轻轻的握住了。   ——没有转过头去看他的余力,余光里只能瞥见他沉默的侧影,和被风扬起的碎发。   ——却突然之间,安心了下来。   “我要抄近道了!抓紧!”   前方传来了八田的警告,紧接着自行车就拐进了大厦中间的小路,车身猛地倾斜,与墙壁发生激烈碰撞,八田连忙将单脚抽离踏板用力一踹墙壁。   “伏见,帮我保持后方平衡!”   “……你不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吗?”伏见冰冷地朝他泼了一盆冷水“就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在汗流浃背地拼命飙车而已。”   “怎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八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毕竟可是你们自己坐上车来的啊。我一个人的话也许是很像个傻瓜,但是……”一边蹬着踏板调整呼吸,他一边提高了声音,“我喜欢和别人在一起做什么事。就算会惹人生气也好,就算会被人耻笑像傻瓜一样也好,只要和同伴在一起就很有趣不是吗?我啊……也许是有点喜欢勉强别人,也许是不太会看别人脸色,也许,大家都在背地里笑话我……”   (但是,想要和你们一起分享开心的心情,想和你们一起开怀大笑——)   (啊啊,这样的心情,传递过来了呢。)   时雪放下了捂着嘴的左手,右手用力地回握住伏见,有生以来第一次任由自己的声音肆无忌惮地飘洒在空中:“并,不会!我,很开心哦——”   “——毕竟我们,在追赶飞船嘛!”   ……   ………………   …………………………   “哦!到了!”八田在一栋建筑物面前急刹车,转身催促着跳下车的三人“楼梯在后面,快点!”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空气中传来了某种难以描述的震动。   “……啊。”   时雪停下脚步,和身边的伏见一起望向天空。   “……不行了,赶不上了。”伏见低沉的声音宣告着。   像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一般,头顶的天空突然被割裂了,在之前的天台上看去像是一个小黑点的庞然大物,露出了它真面目的一部分。   空气中的震动感越来越剧烈,水压一般的压迫感让地面上的四人动惮不得,明明清楚它距离自己还有一整栋楼数十米的高度,视觉上由巨大的飞船却带来的错乱感却造成了可怕的认知偏差。   (就好像,只要伸出手,就能被带走一样。)   时雪近乎着魔般盯着它,连呼吸都忘记了。   “……坐上那个的话,会有什么改变吧……”   伏见自言自语般嘀咕着,声音和表情很淡然,但那从嘴角流露出的低喃听起来却像是在求助一般。   “……是啊。也许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也说不定,也许是远离这个愚蠢无聊的世界的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呢。”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谁也没有心思再去管之前的争吵。阿耶第一次和缓了态度,出声附和着。   只有八田迅速地从错过飞船的失落感里脱离开来,扶起了地上的自行车。   虽然今晚让飞船逃掉是很遗憾,但只要下次追上就好了。他乐观地想。   (Ep1·追飞船的孩子)   (——完——)   ☆、chapter.10   那之后的日子又回到了一成不变的日常。   仿佛那个巨大的飞行物并没有在他们生活里留下太多痕迹般,回到学校的四人又重新踏入了自己的生活轨迹。大贝阿耶(至少在外人看来)是标准的优等生,每天按时上下课;天城时雪依旧长时间请病假,只在考试相关的日子出席;伏见和八田因为没有那么便利的借口的关系只能老老实实地完成最低限度七成的出勤率,剩下的三成时间里,多数是三人一起在校园内结伴或者(托八田对逃学熟悉程度的福)翻墙出校乱逛。   “……结果,今天伏见君没来上课?”时雪惊讶地听完八田的话,拧起了秀气的眉“这可真是少见……”   对了,如果还说有什么进步的话,大概就是时雪终于把八田划成了和伏见一样的可交流对象,这让本次“伏见不在的场合”下的对话得以成立。   “啊,老实说有点担心……那家伙,不会生病了吧?”   八田一副烦躁的表情在她身边的空地坐下:“老师那边也问不出来什么,但我想伏见那家伙的话,即使生病了也不会打电话请病假的……”   “嗯——说的也是。”掏出自己的终端,时雪快速地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稍等一下哦。”   “?你在干嘛?”八田凑过去,然后三秒之内被满屏的数字和乱码击退,放弃思考坐等答案。   然而他并没有等待太久,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时雪就调出了信息版:“找到了找到了,伏见君的家庭住址,放学后一起去看看他吧。”   “哦哦——诶诶诶?!!”八田兴奋的神色还没完全显露出来就被惊吓的表情取代“你你你你你刚才入侵了学校的网络防卫系统吗?”   时雪干笑着移开了目光:“那——个——嘛,说入侵好呢……我们学校,‘真的有防卫系统吗?’这个问题才比较值得深究啦。”   “原来是没有的吗?!”   “嗯,嗯。都没有受到阻碍和攻击,稍微解了个主机密码,就拿到教务处的所有档案了……”   (不过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才对啦。)   有些好笑地看着原地石化的八田,时雪收好书包站起身:“八田君还有下午的课要上吧,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探病要带的东西。稍后伏见君的地址会发到你邮箱,那晚上见咯。”   “好……”   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八田目送着时雪轻车熟路地翻墙离校,心里暗暗涌起了一股罪恶感。   (天城看着就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结果现在做翻墙这种事也这么熟手了啊……)   他一边感慨着,终端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邮件,一贯的简略风格,只有一行地址和一个微笑的表情。   “说起来,要是交换终端号码的时候,伏见那家伙也大方地答应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啊。”八田收好终端,转身朝教学楼走去“说什么‘不想在终端里输入个人信息’……真是搞不懂。”   ……   ………………   …………………………   (不过就算说了“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探病要带的东西”这种大话,我也不知道探病到底应该带些什么啊……)   (礼节上鲜花水果应该够了,但是感觉不是伏见君会喜欢的东西。)   (但如果单纯地跟着伏见君的喜好走,列出来的单子还真没有一个是适合病人的……)   三个小时后,时雪提着一袋水果出现在了伏见家大门前,虽然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探病礼物,但是感觉上从伏见的观点看来,水果这种实用性强的东西会比鲜花好一些。   不过说起来……这间公寓还真大啊。换算成现金的话,应该不比本家的日式别馆差多少。   (大概是因为伏见君太没少爷气质了吧?跟本家的人们完全不一样呢。)   这么想着,她抬手按了门铃。   无人应答,连对讲机都没动静。   (即使是主人不在家,这种时候也应该会有帮佣来应答才对。)   (莫非……)   时雪伸出手,试探般推了一下大门。   门开了。   …………………………   (结果是完全不锁门的吗?!)   就算对方脱离常识,自己应尽的礼节也该做好,时雪清了清嗓子,对着空荡荡的门厅道:“打扰了。”   意料之中的毫无回应。时雪径自穿过门口这排直立式衣架,踏入大厅扫视了一圈。   (嗯——看上去,不太像有人经常生活的样子诶。)   (唯一的活动痕迹……嘛,只能是那边了吧。)   她一边摇头叹气一边爬上二楼,到此为止的伏见家状况和她本人下午推测的八九不离十,如果待会推开门看见一个奋力敲打键盘的棉被球她也不会太过惊讶。   这么想着,她顺着走廊一路走到最后一扇门前,连敲门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推开门——   ——你也太不辜负我的期待了吧,棉被球。   再次深深叹气,时雪走过去推了推床上那个球状物:“虽然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但是稍微暂停一下吧,伏见君?”   棉被球稍微动了动,却并没有散开的趋势,于是时雪只得绕到它的开口处(或者说头部?),伸手摘下了裹在里边的伏见耳朵里的耳机。   “!!”   因为被超常事态惊吓到的伏见相当少见,初遇的时候算半次,这回算一次,时雪忍不住笑了出来:“贵安,伏见君。在忙什么呢?”   “……是你啊。”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伏见指了指摆在枕头上的终端:“在写一个能够加密邮件的应用,Jungle的窃取功能相当烦人,但只把加密群组控制在两三人的范围内还是可以做到的。”   “加密邮件……啊,是为了八田君的事?”   飞船事件过去之后,八田曾主动的来和时雪和伏见交换邮件地址,时雪是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伏见却说了“不喜欢在终端里输入个人信息”这样的话……原来在担心这个吗?   (虽然我不认为初中生的邮件有什么被窃取的价值啦……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在意的地方吧。)   “……我们也可以用就是了。”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伏见含糊到“现在还有一些要调试的地方——”   “既然只有要调试的地方,那么接下来就交给我也没问题吧。”   干脆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时雪直接收走了他的终端:“病人就要好好休息,别看我这样,伏见君太不爱惜自己的话,我也是会生气的哦。”   这样强势的时雪对于伏见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以至于终端被她收缴了都没有反抗,就那么一副呆呆的表情坐在床上看着她——当然,发烧影响思维效率这种因素,也占一半原因。   是的,毫无疑问的,伏见在发烧,光看他那张烧红的脸就明白了。   时雪一手推肩膀一手压额头把他强行压回床上:“还好度数不高……你,今天有吃什么吗?”   “……”别开了眼睛。   “我就知道……”仿佛在照看不懂事的小孩子,她无奈地摇头,直起身子走到窗边去通风“我去做点什么吧,多少也研究过一段时间的烹饪,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提哦,啊,不想吃的也说一下吧。”   “……讨厌蔬菜,干菜,贝类,鱼……”   躺在床上的伏见毫不停歇地报出一长串食料,喘了口气还有继续的趋势,时雪连忙阻止了他,一脸哭笑不得:“再继续下去根本就没有你能吃的东西了吧,就目前这些承诺不会放进去。这样可以吗?”   被子拱了拱,没再发出声音,时雪权当他默认了。   “待会八田君也会来,我做饭的时候就拜托他来照顾你吧——啊,”透过窗子,她看着门口打转的人影“已经来了吗?”   把身子探到窗户外边,她朝下面招呼道:“八田君!直接上来就好!”   下面的人影扬手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楼梯处里传来了“蹬蹬蹬”的脚步声。伏见被镇压在床上后就一直没出声,此刻听到脚步声后总算找回了一点神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多管闲事的家伙们……”   (话是这么说,你的情绪波动却告诉我,你很高兴呢,伏见君。)   不理眼前这个嘴硬的家伙,时雪直接走到门边,探出头。   “这边,八田君!”   ☆、chapter.11   作为隐性的家事小能手,八田进屋十秒钟就从照顾病人的方面完成了一次双杀。   “开窗之前先把被子盖好啊,这不是又着凉了吗?”八田一边督促着伏见把被子拉到脖子处,一边转身对时雪终端上显示着的菜谱感到一阵火大“还有天城你太惯着他了,这些食材他说不吃就不吃吗?剩下的东西根本不适合病人好不好!”   (这两个人的脑子明明都很好用,在这种事情上却完全不行,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按下了以上的脑内咆哮,八田呼出一口气:“不过真没想到伏见你偏食到这个地步……啊对了,我会做杂烩粥,总之这种什么人都能吃的东西你总没意见了吧?我去一楼借用一下厨房,天城,先帮他包个冰袋……你知道怎么包吧?”   “诶?啊,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怀疑能力的眼光看着,时雪莫名地心虚起来,明明对于她来说,把从没做过的事一次做成功什么的简直理所当然,现在却在八田的眼神下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我会加油的……”   “啊,你就加油吧。门我就开着了,伏见,有什么事就喊我,我会马上赶来的。”八田说着,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于是房间又恢复了安静,只听得见伏见有些凌乱的呼吸声。   (大概真的很难受吧,伏见君。)   这么一想,时雪包冰枕的动作不由得轻手轻脚起来,以至于当她最后把冰枕放在伏见额头上的时候,对方因为毫无防备而被突然的凉意激得睁开了眼睛。   “吓到你了?抱歉……”她靠在床边轻声安抚道“没事的,睡一觉就会觉得好很多,你醒来之前,我们都不会走的。”   “他说,有什么事随时喊他。”伏见的目光并不像一贯那么清明,声音也有些迷茫的感觉,发烧的无力感似乎已经完全侵蚀了他的意识,所以他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然而时雪听懂了。   (这个人……真的有点可爱。)   于是,她带着笑意开口了:“不相信的话,伏见君自己试试怎么样?”说着从他床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去下面帮忙哦,需要八田的地方就喊他吧,不管多少次,我相信他都会回应你的。”   (因为伏见君,你要相信。)   这样想着,她在门口停了一下,回头朝他露出个笑来。   “我对人的情绪非常敏感,所以我可以断言。”   “不管是多么糟糕的人也好,总会有一个两个人——”   “——是真心喜欢你的。”   ……   ………………   …………………………   杂烩粥这种家常菜和时雪以前钻研烹饪的时候所学的东西比起来,在复杂程度上完全没有可比性,加上八田打电话给他母亲的所得到的场外指导,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也算味道不错。   然而——   “伏见君,都没有要醒的迹象呢。”   从二楼的房间出来,时雪对等在楼下的八田摇了摇头,特地降低了音量说话。   “大概是真的累了,发烧还熬夜做那种东西……”八田把自己往客厅的沙发上一扔“那家伙,是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就很专注的类型啊。”   “这个嘛——”时雪抬手虚掩了一下唇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我觉得,和八田君,和我也有关系哦。”   “啊?有吗?”   “因为,之前我们不是直接交换了邮件地址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然后?”   (然后,可能是担心我们的聊天记录会被窃取,也可能是想要回应八田君的期待,他自己认真的本性也占了一部分,会在发烧时还继续开发应用这件事,是多种多样的因素混合的成果啊。)   然而这样复杂的心路对时雪来说,要求的表达难度还是太高了,所以她只是笑着闭上了嘴,任由八田一脸问号地看着她。就在两人僵持间,从门厅却突然传来了什么声音。   “……”   “……”   彼此对视一眼,八田率先站了起来往那边走去,反倒是太擅长观察和推测的时雪慢了半拍。   (……情报不足,实在猜不出到底谁会来……)   暗自琢磨着,时雪走路的速度比起平时要慢上许多,以至于她还没走到门厅就听到了那句说不好是过分爽朗还是恶意伤人的话。   “——什么啊,是猴子的哥们?长得这么小我还以为是小学生呢。说起来我家猴子呢?把客人一个人扔在这里可不行啊——”   对方话尾就硬生生地被掐断在这里,从客厅拐出来的时雪看着眼前这个和伏见本人有八分相似的男人(是父亲?),努力给自己顺毛却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不行……这个人,是什么恶意的集合体吗?)   (已经到了站在这里都会觉得不适的地步了。)   “天城,时雪。也是,伏见君的,同学。”   把一句话掰成了几段才勉强说完,时雪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糟糕。   (这种时候简直想要膜拜八田君的神经系统,为什么还就是一脸茫然的表情而已啊……这个男人,很危险不是吗?)   对方却仿佛看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嗤嗤”地笑了出来:“什么啊,我还以为猴子什么时候那么行了,居然把到了这么个美人胚子,结果只是个连话都说不好的小姑娘吗?”   (太可怕了……他的情绪甚至一点波动都没有,这种程度的恶言恶语对于他来说完全只是普通的,“下意识”的行为而已。)   冷汗已经在顺着后颈流入领口了,对方却自顾自地穿过了她身边一边朝楼上喊:“喂——猿比古!去哪了?你的小女朋友和哥们来看你了哦,快出来啊——”   “啊,伏见啊,他发烧了正睡觉呢,不要吵醒他。”   看着他毫无顾忌地呼喊着伏见,八田连忙跟上去阻止他。   “啊?发烧的话越睡觉越严重的。让血液流到腿部才能让温度降下来的。你不知道吗?喂一,快出来,猿比古。不可能没听到我的声音吧。别藏着了。”   说出这种不靠谱话的男人一边向楼梯移动着,一边把手作成喇叭状:“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把螳螂塞到你新朋友的嘴里咯。”   几乎是立刻二楼就传来了甩门的巨响,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伏见迅速地出现在楼梯口又奔下楼梯——最后几级台阶他几乎是跳下来的。   “真轻松,一激你就出来了!”   男人开心地笑着。对面的伏见则仿佛强忍着什么而不发一言,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面无表情地把目光从他身上扫向一脸不解的八田和脸色惨白的时雪。   “八田,天城,你们先走吧。”   他这么说,并打算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似的,一手拖过八田,路过时雪身边的时候又用另一只手拉起了她,力道却有些不受控制而在时雪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痕。   (什么……这种比初见的时候还要冰冷的感觉……)   (不如说,已经超越冰冷了,完全被冻住了,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背后又传来男子轻佻的声音。   “猿比古,竟然赶走好心的朋友,太过分了吧。我说,让你朋友住下来吧。我去买烟花然后大家一起玩吧。不过这种雨天烟花恐怕会被弄湿。不过既然点不着火的话可以全插在你朋友的头上,然后像俄罗斯□□那样挨个点火,说不定哪根烟花就能点着呢。”   “你吵死了!!”   伏见发出了近乎是怒吼一样的声音,被他拉着的八田不由得一震,时雪更是眼前一黑。   “呀哈哈哈,还发火了。”   (……不行了……)   “我从一开始就发着火呢!!去死!!”   (不想在这里了,但是……)   肩膀处被人轻轻一推,时雪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玄关外,下一秒,伏见也跟了出来,准备把门从身后关上。   甚至在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才好的情况下,她伸手抵住了门。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能把伏见君一个人留在这里。)   重新推开了门。   (所以,我不害怕。)   仿佛是被自己催眠了似的,她发现几乎自己可以“看见”自己站在门厅里,面对着刚刚还带给她巨大不安的男人,绽开了一个笑。   (不会害怕。)   从口中流泻出的声音微妙地震动着空气,和平时的好像别无二致,却又分明有些什么不同了。   (已经,不害怕了。)   “今天,伏见君需要和我们一起完成小组作业。如果时间太晚的话,就不回来住了。以上。”   “听清楚了吗?”   视线完全地穿透了男人的思维,仿佛那些勉强构筑起的属于普通人的精神屏障不存在一样,她轻易地把自己的声音送进了对方大脑深处。   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的男人,平淡地开口了。   “……是。”   ☆、间章·过去   (我想起来了。)   (啊啊……为什么会忘记呢?)   ——那曾经,被赐予了全世界的温柔的事情。   仿佛在自己的回忆里不断下沉一般,曾经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在记忆中模糊的面容再一次清晰起来。   六年前,举世震惊的迦具都事件发生的时候——   (我在那里,亲眼,目睹了那一切)   因为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父母说了“时雪要乖乖待在家里哦”这样的话,而由这句反常的特别叮嘱而倍感不安的自己,在父母离开家后,悄悄地跟了上去。   然而即使是一直能清晰地理解大人的世界的自己,一直觉得什么都能做到的自己,却离奇地几次跟丢,到了不得不远距离监控父母的终端的程度。   (就算那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但从现在的视角来看的话。)   (毫无疑问的,那是他们的“王”的能力吧。)   迷雾一样的,隐藏着踪迹,绝对的守护之力。   (我的父母,是殉道者一样的灰王的氏族呢……)   然后在年幼的自己实在无法一边避过来自本家的寻找,一边对父母进行追踪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了。   即使是想回忆也回忆不起来,眼前蔓延的全是血色,虽然那时的自己因为行动力的关系只待在了几个城市之外,所以恰好踩在了事件范围的边缘而捡回一条命。   (然后……对了。)   眼前的事情发展已经远超了幼小的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就在那时,出自本能一般,第一次使用了能力。   (对象是,自己。)   (“眼前的事情是假的吧,是骗人的吧,是什么只是我一时没看穿的魔术吧……只要睡一觉,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第一次,产生了逃避的心情。   就那样催眠了自己,进入了长达一年的深度睡眠。耳边好像能听到谁在哭喊的声音,有什么巨大的悲伤寂静而肃穆地笼罩了身边的土地。但对那时候的自己来讲,已经全部不重要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黄金氏族的管理下了,机构的名字……是“七釜户化学疗法研究中心”吧。)   (那时的我从长眠中转醒,那自欺欺人的“魔术”却并没有结束。)   父母在眼前死亡的悲伤实在太过深切,年幼的自己开始自责,自我封闭,抗拒交流,一遍一遍地试图在研究人员看不到的地方催眠自己回到梦境之中。只是在监管严格的病房里每一次都会被人打断,一次又一次的不完全催眠留下的是越来越厚的心防和解不开的心结。   (最开始,还只是害怕与人接触。)   然而在最后一次差点对长期负责照顾自己的研究人员发动能力进行攻击之后,在自己回过神来对无法自控的自己产生了深切的恐惧之后,在数次试图伸出手去触碰别人但是眼前却不停地回放被自己的能力所伤的研究员之后——   (记忆里那些温柔的脸,看向我的时候,终于只剩下了悲伤。)   (“那样的话,就让黄金氏族给予你回到那边的世界的机会吧。”)   听到这样的问话后,幼年的自己这么说了。   (“但是,我有必须背负的‘罪’,没能更早地察觉父母的事,没能更好地保护他们的事……”)   低声地,平静地,淡漠地这样诉说着的自己,被背后某一个即使是现在也依旧看不清面孔的人,颤抖着抱住了。   (“……那不是你的罪啊。”)   低哑的男性嗓音颤动着。   (“那是,我应背负的罪孽。”)   为什么呢?明明是很普通的台词。   幼年的自己却好像突然被人接过了压在肩上的重担一般,脱力般滑坐在地上,想要努力忍耐却完全无法制止的哭泣从喉间滑落,从啜泣变成了嚎啕,完全无法停止。引以为豪的清晰思维早已昏天暗地,混乱不清的记忆中只有男人笨拙的声音回响着。   (“对不起,非常抱歉,我会……把你所应该在的世界还给你。”)   (为什么对我道歉呢?)   (我依旧不知道……或者,不愿意去想清楚。)   看似无穷无尽的回忆坠落之旅仍然在继续,接下来就是突然在本家醒来的事,突然变成一个人生活的事,无法和人正常交流的事,以及……遇见那两个人的事。   依旧站在回忆的阴影中的那个男人,仍然挂着和那年一样的悲凉笑容。   (是我的臆想吗?还是我的幻觉吗?)   “我有把你的世界……好好的还给你吗?”   (细微得,仿佛害怕惊扰到我的声音这样询问着)   脸上还生理性地流着泪水,心却被什么情绪揪紧了,忍不住在意识的下坠中朝越来越远的他放出了呼喊。   “有哦——!我现在,生活在非常温柔的世界里!所以!”   (“所以,请你也放过自己吧——”)   慢慢模糊的意识空间和渐渐凝固的现实在眼前交错着,下一秒,视野里已经重新充斥着两张略显担忧的面庞。   (那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有好好的传达过去吗?)   用依然流着泪的双眼努力地笑了。   “我回来了,伏见君,八田君。”   ☆、chapter.12      “那么……让我看看,从哪里开始说明比较好呢……”   半小时后,在“总之不管其他,至少不能让病人在户外待着”这一方针的指导下,三人从伏见家门口转战至时雪家。给面前的两人一人端上一杯热茶之后,时雪有些苦恼地坐在茶几旁,以这句话做了开场白。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状况呀,六岁那年在机构里完全没有心思去学习能力的构成和本质,后来被消除的记忆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恢复了……)   (不过,总之先把我能明白的部分讲给他们吧。)   “你们两个,知道催眠吗?”   率先做出回应的依旧是伏见:“催眠吗……是说,应该是那种由各种不同技术引发的意识替代状态?”   “差不多吧。处于这个状态下的人类非常容易受到暗示,也就是对命令者的高度服从状态。”时雪对八田解释道,停顿了一下,又开口了“我好像拥有不借助外力就能轻易使人达到这一状态的能力。”   “……”伏见的眼睛亮了一瞬,又皱了皱眉“好像?”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时雪说着,吞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水流经喉管的感觉使她平静了一些:“这个能力,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了,不过刚才对那个男人用的……怎么看都是那个能力没错了。”   “是哦……那个状态果然怎么看都不正常吧。”八田一边回忆着什么一边点头,又很快反应过来“不不不,说到这个,就那那什么……‘催眠’他没有问题吗?”   “嗯,我想大概是,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吧。毕竟要植入的事实也就那么一条而已……”时雪放下了茶杯,双手十指紧扣“然后呢,虽然一直没有刻意提起,但是我六岁到八岁的记忆一直很模糊,不过因为那之后父母就从我身边消失了,所以我一直推测是父母死亡刺激过大而导致的选择性失忆——其实也差不多吧。”   “只不过,我不是失忆,而是被人消除了记忆。”她抬手指指脑子,“虽然我想可能是出于好意……毕竟我也算是目睹过那样的惨剧,但是他们做得太干净了,即使是刚才能力突然回复了,我也只能想起自己六到八岁之间大概发生了什么,比如获得能力,然后被送到研究治疗机构,最后又出于保护目的被消除记忆送回家的事。至于他们的来历,那边的世界的构成,‘王和氏族’这两个突然出现在我意识里的名词代表的具体意义,我完全没有印象。”   “结果,情报少得可怜啊。”   在她讲述过程中一直沉默着的伏见,叹息着向后靠上了沙发的靠背。   (精神得不像话啊这个人……因为终于有超越他认知的事发生了吗?)   “是是,那么,告解时间到此结束。伏见君,你没忘记你还发着烧吧?”   用一句话终结了伏见的胡思乱想,时雪站起身绕过他们向走廊走去,然后拉开了客房的门:“刚刚那些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接下来无论有什么问题,在你退烧之前我都不会回答的。”   “………………………………哈?”   虽然无论是三人中的哪一个,在异性朋友家过夜的经验都为零(为负?),所以伏见自然对时雪提出的提案表达了强烈的排斥,但是在战斗力全开时雪的坚持和现实的压迫下,他除了留宿天城家以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毕竟是生病了……我觉得,把伏见君留在那边精神压力搞不好会更大。”   成功地安顿下伏见后,时雪有些抱歉地说:“不过当时情绪太激动了,也没有问过伏见君的意见就直接下手……真是对不起。”   “……啊,没事。”   经过一番折腾,伏见本就不多的体力已经见了底,此时也只是闭着眼睛应了她一声就没了动静。见此,时雪微微笑了一下,悄悄退出了房间。   门外站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八田,见她出来,他朝门内偏了偏头:“怎么样了?”   “似乎是睡着了,毕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说本身就在生病的伏见,连时雪自己也感到了疲倦,但还是打起精神继续道“今天也是很对不起八田君,突然间把你卷到这种事情里来……”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同伴吧。”   粗鲁的声音轻而易举地打断了她的道歉,八田把书包往肩上一甩,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此刻正回头对她露出一个肆意的笑:“同伴有难,当然要一起分担啊!”   “……嗯,”于是时雪也被感染得笑起来“那谢谢……”   “同伴之间,也不用说谢啦!”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笑着消失在了门口。   三个小时后。   FROM 八田美咲   TO 天城时雪   TIME 23:32   刚才忘了问,伏见和他爸爸的关系,不好吗?   FROM 天城时雪   TO 八田美咲   TIME 23:33   ……这已经不是个问题了吧(苦笑)   那个男人,我感觉他很危险……各种意义上。   FROM 八田美咲   TO 天城时雪   TIME 23:35   不懂你在说啥啊!要说就说清楚一点。   FROM 天城时雪   TO 八田美咲   TIME 23:36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不过八田君的话,只要懂“那个人性格很差劲,可以的话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会比较好。”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FROM 八田美咲   TO 天城时雪   TIME 23:37   我总觉得你对同学的爸爸说了很过分的话……(黑线)   不过我知道了,总之不要管就可以了对吧。   这么晚了你也去睡吧,晚安。   FROM 天城时雪   TO 八田美咲   TIME 23:38   晚安。(笑脸)   “不过早点睡啊……”   时雪合上终端屏幕,无奈地看着门外带着兔子面具的人。   (好像,还不能睡呢……)   ……   ………………   …………………………   伏见再次清醒的时候,对着满目陌生的家具愣了三秒。   闭上眼睛再睁开一次,仍然处于浅层睡眠的意识渐渐回笼,昨天那种爆炸一样的信息量和过山车般的剧情填满了记忆。   (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啊。)   他从床头摸索到眼镜戴上,伸出一只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   (已经退烧了。)   不再因为疾病而昏昏沉沉的头脑一片明晰,清晰的思维可以帮助他瞬间将情况理清,然后他才意识到昨天他答应了一个多么奇怪的要求。虽然可能对方是出于好心,但是对于两个都常常与人保持距离的人来讲,不考虑性别因素,留宿这一行为本身就堪称惊世之举。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   这么想着的他,从床上坐起的同时注意到了被他的动作扫落到地上的字条。   “这是什么……”   【伏见君:   贵安。   早饭请从冰箱里挑点东西吃吧。我稍微有事离开一下,学校的假已经帮你请了。   即使是退烧了,也记得吃掉桌子上的药,反复发烧很麻烦的(笑脸)   如果全部好好照着做的话,中午回来的时候我会考虑把今天得到的情报告诉你的。   以上,请保重身体。   天城时雪】   “啧,口气,挺嚣张的嘛。”   他习惯性地用了轻嘲的口吻,唇角却不由得微微勾起,想到写纸条的那个笨蛋一脸认真地思考如何让他听话的样子,被人半强迫地要求做什么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把纸条放回桌上,伏见按原定计划走出房间。虽然他本人是不吃早餐的类型,但是看字条的意思,如果他想顺利地从时雪那拿到情报的话还是吃点比较好。反正今天不需要去学校,时间上还很宽裕。   (现在想想,那家伙,从能力恢复开始性格就有点变了……?因为能力是精神相关,所以也会影响心理的关系吗?)   左手拉开了一罐碳酸饮料,右手掏出终端开始搜索,然而不管伏见怎么变换词组,出现在搜索页面上的都是些不靠谱的都市传说或者电影书籍。半个小时后,毫无收获的他也只能把终端抛到一边。   “果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找到线索。”   (但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第一次目睹飞船的那份快感又在身体里带起了细微的电流,伏见隐藏在镜片后的表情依旧冷静,内里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震颤。   这一步踏出去,整个世界都会天翻地覆了吧。   (字条上说,“稍微有事”……吗。)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天城家地处市中心一处安保系统相当完善的高楼里,光从外观上看就能想到“名流标配”四个字,四周发达的交通系统也无愧于这一评价,不管从是城市的哪里,回到这里的用时都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吧。   (她的话,不管是发生了什么,姑且都还是能自己处理掉的吧。但是……)   “……快点回来啊,那个笨蛋。”   这种程度的解谜游戏,有个搭档才好开局啊。   (——在那之前。)   他回头看向了被他扔在一边的终端。   (总归还有一个地方,必定是可以做些什么的,毕竟都发布了那样的任务,还给出了那么详细的提示。)   (对吧,Jungle。)   ☆、chapter.13   时间拨回十个小时之前。   被兔子从自己家里“请”出来的时雪此刻正顶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和传说中的黄金之王对峙。   (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个初中生而已……拿这么大阵仗来招待我真是……)   她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坐在目测年过半百的男人对面,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根据记忆的话,能力者虽然不多,但是也没有珍稀到需要黄金之王一个个接见的程度吧……)   根据时雪本来的推测,她以为自己会被带回七釜户,然后接受一些机构对能力者的控制手段或者能力教育,被告知一些基本的常识而已……   (……结果,居然直接被带到黄金氏族的领地来了。)   “你的记忆,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威严的老人发声了,不近人情的语调硬生生地把一句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   (啊……是因为这个啊。是呢,听说过黄金氏族的记忆消除手段算是维护两方世界安稳的最后防线呢。)   即便立刻就想通了关窍,时雪却无法从黄金之王制造出的威压下解脱,脸上的笑僵硬得仿佛已经凝固住了一样:“大,大概只能记得被带到机构进行治疗,然后因为能力失控伤害他人,最后被消除了记忆的事……但是关于曾经接受过的能力教育的具体内容,大部分都想不起来了。”   听闻此言,老人不置一词,连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立即就有戴着黄金面具的兔子上前递上了一份资料。   (哦?表情略微松动了一些呢……)   敏锐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时雪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对方在看什么,但她所承受的压力已经减少了很多,至少已经不用被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盯着看了。   “……我知道了。”老人放下手里的资料,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为未经通报就把你请来这一事致歉,现在,你已经可以走了。”   (………………呃?)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已经有黄金兔子打开了会客室的大门,房间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的那一刻,时雪简直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外面的世界中去,于是她匆匆地行了一个礼,连道别都没进行就讯速地出了门。然而出门之后思路才重新清晰起来——刚刚那几分钟,到底算是发生了什么?   (是说,我的危险系数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高……这样的感觉?)   即使是自认双商都不低的时雪也难以从刚才的场景推测出更多的结论,就在她还在纠结的时候,身边的兔子对她说话了。   “非常抱歉打扰您,天城小姐。”面具下传出的是属于年轻男性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虽然御前大人说您可以回去了,但是为了方便,能否请您回去之前,再随我们走一趟机构那边呢?”   “嗯,我也不想跑太多次。”在心里感叹着这才是正常发展的时雪重新露出微笑,微行一礼“麻烦你们了。”   兔子朝她还礼后,便走在她左前方进行引路:“感谢您的配合。事实上,能力者都需要对自己的能力进行充分了解,这样也有助于你们自己平时控制能力,防止能力暴走。说实话,像天城小姐这样年纪的少女一般来说都还在机构的教导下进行训练,等到对自己的能力可以完全控制之后才会被送回常规社会。”   “‘一般来说’……么?也就是说,我可以是例外情况?”   “……非常抱歉。”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感到难以启齿似的,他又一次道了歉“但是这个,要经过机构那边的判断才行。”   时雪轻轻摇了一下头:“没事的,那么,那个‘判断’具体是指什么呢?”   “基本上,就是一些身体素质的判定,和测试题之类的东西吧。”兔子模糊地回答道,又补充了一句“请您不要担心,机构并不会对能力者做什么的,您也曾经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不是吗?”   “……嗯,说的也是呢。”   她微微垂下眸子,露出了让人安心的笑容。   (不过啊,我现在,有绝对不想离开的人。)   随着兔子的指引,时隔多年后再次踏入机构——   (——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测试,我都会通过的。)   (我有,这样的自信。)   ……   ………………   …………………………   “天城时雪,12岁,女。能力:催眠。能力素质评定:Alpha级。”   “性格测试:粘液质。社会常识测试:满分。能力熟练度测试:满分。………………危险度评定:低。”   “综合评定:优秀。”   穿着白衣的研究人员满脸惊诧,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念完了这份报告。眼前的女孩从听完研究人员的讲解到正式申请参加离院测试,前后共计耗时不超过十二个小时,然而她居然就在那十二个小时里,把大部分能力者要花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学习的课程和规章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   “再次确认,天城时雪小姐,是否自愿申请离开研究院?”   “是的。”眼底有着淡青色的女孩轻声答道,语气中有着不容忽视的疲倦。   她为了离开拼搏到这个地步,反倒让曾试图劝说她留下的研究人员无法继续下去,只能叹息一声,抬手在雪白的报告纸上落下鲜红的章印。   “申请,许可。”   像之前每一次送能力者离开一样,他站起身伸出一只手,对面的女孩微愣了一瞬,也笑着把称得上冰冷的手指放到他掌心,完成了握手这一动作。   (看来是真的不会对生人接触产生过激反应了啊,这孩子。)   详细阅读过女孩能力报告的研究人员终于真心实意地为她祝贺了起来:“恭喜你,天城小姐。”   “……嗯,谢谢。”   女孩弯起了眉眼。   ……   ………………   …………………………   (其实才不是啊,心结完全解开了什么的。)   时雪终于踏出研究中心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左右了,盛夏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却完全无法使她的身体产生一丝半点的暖意。回想起刚才把手交到陌生人的手中的感觉,她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时候真是吓死了,还以为要在最后一刻露馅了。)   (不过即使没露馅,之后也有一年一次的复查期,能躲到什么时候真的不好说呢……)   是的,时雪并没有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已经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能力了,甚至她花在机构图书馆的十二个小时也并不是完全在学习,反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计划如何欺骗整个测试环节。   (下次复查的时候,可没有时间让我提前做什么准备啊。)   懊恼地把脸埋进双手中,时雪在公车座位上缩成了一团,窗外的景物正飞速地向后滑去,正如她本人刚刚作出的选择也已经回不来了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的。)   (没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就从那边离开,无论对自己和对别人都是不负责的行为这种事……我知道的。)   但是啊……   她微微地抬起脸,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只要能把我带往他身边的话,无论是怎样的抉择也好,无论是怎样的工具也好……我都会去做的。)   (对我来说,他已经变成了我精神的地基了吧……)   (——在那个时候,理解了我的,他。)      ☆、chapter.14   就算拥有了能力,一只脚踏入了自己曾经期待不已的非日常世界,时间却不会那么好心地停下等人兴奋完毕,正相反,它以巨大的惯性继续向前冲刺延展,等回过神来,身上的制服已经换过两季,三人都算是平安无事地升上了初二。   “什么叫‘算是’啊,‘算是’。”   八田不满地挥舞着自己的书包:“即使是我也不是低空飞过啊,应该是‘三人都圆满地升上了初二’才对吧。”   “靠作弊才能升级的家伙就不要说话了,美咲。”   说出这种冷淡台词的除了伏见不作他想,此时是下午四点,标准的日式中学放学时间,同属回家部的三人正一同混在放学的人群中慢悠悠地朝校门口晃去,这理论上非常不起眼的一幕却意外地引起了不少学生的侧目。   时雪眨着眼睛在周围向他们行注目礼的学生身上扫视了一圈,随即便对他们三人引起如此大的关注度的原因了然于胸,不由得揶揄道:“比起那个,看来上学期情人节的余威犹在呢,猿比古君。”   “……啧!”   (果然还在在意呢,虽然有点对不起猿比古君,但是实在是太有趣了。)   这里所说的情人节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方便少女们传递心意的节日。光从氛围上来看的话的确是个到处飘着粉红泡泡的平和日子,然而这世界上偏有一种男性能天生对这种气氛视若无物,在这种全民表白日里对所有的示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毫不留情地击碎少女心中的梦幻情节——而伏见猿比古,无疑是这个群体中的个中翘楚。   排除不爱与人打交道这一方面,伏见无论是脸还是头脑都有足以吸引人的资本,更何况在部分女孩子心中“沉默寡言”还能算个萌点。所以入校后的第一个情人节伏见就遭到了巧克力的攻势,同时创造了一项建校至今无人超越的记录:一天之内弄哭了五个向他表白的女孩子。   (据说当面表白的一共就六个人,居然把六分之五都弄哭了,伏见君也是相当的不懂啊……)   对比起偷笑中的时雪,八田对周围视线的反应要更为直接:“烦死了这些人,都一个月了就不能把注意力从情人节上面移开吗?找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做啊!”   “毕竟一整个月都在放假嘛,”时雪强行忍下笑意,安抚道“刚回来大家当然没有什么新话题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美咲君的心情——”   “——毕竟,美咲你的情人节收获堪称惨淡啊。”   截下她的话头,伏见挂着一脸不太爽快的表情开始捉弄八田。经过一年的相处,他已经发现这是一项绝好的娱乐身心的方式,毕竟每次逗都会有回应的笨蛋不好找。时雪一开始还对这项娱乐活动持保留态度,然而最近似乎已经能够开始从中间发现乐趣了,有时候还会不经意地助纣为虐一下。   “你说什么!!我、我也是有收到……”不出意料地,八田一边炸毛一边涨红了脸,然而天生不擅长应付这种话题的习性让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或许正是如此也说不定。   究其原因的话,也只是因为——   “反正也就是从时雪那里收到的吧。”   “从我这里收到的呢。”   (而且还是友情巧克力……简直是让人忍不住鞠一把心酸泪的成绩。)   面对着一个眼神里深表同情,另一个一脸坏笑的同伴们,八田再次炸成了一团毛球:“我我我我我明明也有从大贝那里收到——”   “啊……这倒是真的呢。”这么说着,时雪一边回忆一边点头“不过好像,大贝君给的……”   “不用好像,就是友情巧克力。”伏见直接给了答案。   “啊啊怎么样都好啦,反正那种东西我也不想要!”   面对着自暴自弃地叫喊着的八田,时雪笑着扯了一下伏见的衣袖:“好啦好啦,就放过他吧。眼看着都要自燃了哦,美咲君他。”   这是实话,至少现在已经没有人再继续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伏见了,不如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暴走中的八田吸引了过去,虽然其本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么一回事。   “没事,他不会被这点事就打倒的。”终于从四周的视线带来的烦躁中脱离出来,伏见呼出一口气“毕竟是笨蛋嘛。”   时雪望了一眼不知不觉中又被刺了一刀的八田,露出了带点无奈的笑:“哈……这个说法。猿比古君,很喜欢欺负美咲君呢。”   “……总比其他的一些事有意思多了。”   伏见说着,把话题转到他最近关注的方向上:“说起来,你那个能力复查的日子快到了吧。”   没想到话题跳得这么快,时雪愣了一下才回道:“……嗯。所以最近才没怎么花时间在分析Jungle上。”   “有把握通过吗?”   “…………这——个……”   不需要具体回答,光看她脸上心虚的表情就能明白。   沉默着抬手扶了一下眼镜,伏见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脱力,类似于看见平时很靠谱的人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又无法像对八田那样对她说教。天城时雪有着能够同时处理几十件事的大脑,自己的事却总是弄的一团糟。   (之前欺骗了评级系统跑出来的时候也是……完全不考虑后果的样子。)   (“因为伏见君对我来说,就有这么重要嘛。”,还说了这种话。)   (到底为什么,这个人对自己这么执着呢。)   他把目光定格在她脸上,那里依旧是仿佛什么都没在考虑的,一副无忧无虑的表情,只有了解她的人才会知道那样的脸下藏着的清醒而完备的思考体系。不同于总乐于投入百分百热情的八田,天城时雪几乎从未主动对什么产生过执念,即使是稍有兴趣的东西也总是在两三天之内就会被抛弃。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伏见再不擅长分辨人的情绪也知道被执着了这么久的自己,对她来说大概很特殊。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时雪转过头带点疑惑地回视了他。她从不试图掩饰自己的表情,于是伏见可以轻易地看到她的疑惑一点一点转变成了然,如同之前被她看透的每一次一样,他下意识地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似乎有什么将大事不妙,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她开了口。   “以前也说过吧,猿比古君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也说不定。”她的笑容从相识开始就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让人无法产生戒备之心,是因为能力的原因吗?不光她的笑容,连她的话语都能轻易地直抵人心“但你确实是那么做的。在你自己明白之前,你就理解了我。”   (不要再继续说了……)   他有些狼狈地想要躲开她的视线,却仿佛被那样的目光禁锢住了一般动惮不得。   (停下吧,会——)   “所以,我很重视猿比古君。真的哦。”   温暖而柔软的温度不惧怕任何壁垒和冰川似的,安静又坚定地蔓延开来——为他而来。   (——会被击溃的,我)   “啊……是吗。”   用一贯的语调轻声回复了,伏见试图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在镜片后边,听到她带着笑意的气音才想起这种程度的伪装对她来说根本无效,半是恼怒之下镜片泛起了一片强光。   (什么啊,这个人……)   在心底,不甘心地抱怨着。   ……   ………………   …………………………   (就算在别人面前含混过去了,能力复测并不会因此推迟呀……)   在校门口挥别了其他两人,时雪踏上回家的路的同时心情也逐渐沉重起来。能顺利瞒过机构的眼线大半年,没有引发一次乱子只不过是因为这些日子她完全没有使用能力的必要而已,换言之,她是把自己的能力整个压制住了,至于控制什么的……   (前后只是认真使用过两次的能力,其中一次还是对自己。)   (真是能熟练才奇怪了……)   这种完全无处宣泄的无力感让她甚至都有种像八田学习,在大街上大叫的冲动了。精神能力又不像物理系化学系的那种可以随便找个什么练手,能充当练习对象的必须都得是有着清晰思维的活物之类的。小动物之类的都是随意暗示一下就会乖乖听话的对象——因为脑容量太小了的关系?——又不能像什么疯狂科学家一样去做人体试验。   “真是足够阴沉的脸呢。”   “是啊……诶?!”   无意识地接下话之后才从沉思中挣脱出来,她略显慌张地抬起头,前方建筑物的墙壁上靠着一个娇小的人影,左腿屈起右脚着地,平时背在身后的兔子书包被随意放置在脚边,一副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的样子。   “……大贝君?”   时雪试探着问,尽管大贝阿耶在这一年里也经常出现在他们身边,但是她本人和阿耶的交情算不上特别好,私下往来也仅限于路上碰到的话,大贝会来找她搭话而已。   “是啦,是我啦!话说你也走得太慢了吧,离放学都过去二十分钟了哦!”   与她的迷惑不解不同,阿耶一脸理直气壮地诉控着,仿佛她本人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了一样。即使自认反应力和理解力都不算慢的时雪一时也跟不上她的脑波,只能强撑出一个抱歉的笑:“对、对不起……”   (说起来,说什么慢不慢的……我们,没说过要见面吧?)   “算了,反正肯定又是跟那两个人边走边聊所以慢了吧。”阿耶一脸不耐烦地走到她面前,直接拖过了她的右手腕朝前方开路“我有点事找你谈,去车站前的蛋糕店吧?我请客啦。”   (……又是这种自说自话不管不顾的行为……)   大半年来没少被大贝强拉着去做什么事,以至于不知不觉中已经并不怎么排斥她的接触了……时雪无奈地看着比她稍前半步的阿耶的背影,对方的个子很小,正因为如此当她干劲满满地想做什么事的时候总会显得格外活泼好动。   (嘛,也挺好的,很有大贝君的风格不是吗?)   她稍微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对方。   (虽然是真的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就是了……)      ☆、chapter.15   所谓车站前的蛋糕店,指的是最近在女孩子中间相当有人气一家店,基本上以帅气的执事和优雅的环境为卖点,蛋糕本身的口味倒是很一般。所以两位少女挑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落座后,只花了三分钟就点好了单。不难想象,大贝挑这家店的主因就是安静好说话,又不会因为食物太过美味而造成跑题。   (就算平时很任性,关键时刻却总是考虑得很周到呢,大贝君。)   在心里暗暗地评判着,时雪抬起手中的红茶杯凑到唇边,用缓缓蒸腾的纯白雾气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也就是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那阿耶就单刀直入地问了,时雪你,对超能力这种事是怎么看的?”   仿佛只是关系很好的女孩子的放学后闲聊一样,大贝单手支撑着脸颊看似漫不经心的发问了。然而这种平和的语气并不能抚平问题本身的突兀,至少时雪是有了瞬间的惊异。   (但是不行——不能说,能力者不能主动外泄情报,猿比古君和美咲君还可以在报告书上用“最初就在他们面前使用了能力所以无法隐瞒”这样的原因搪塞过去,大贝君就……)   温度适宜的茶水顺着食道滑落到胃里,顺带着把所有的惊诧和慌乱都咽了回去——只有这种时候不能出错,这一点,时雪比谁都清楚。   “超能力啊……”重复一遍对方的关键词,给自己留下思考的时间,时雪命令自己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嗯……根据书籍和漫画原作的不同,定义也不明确吧。如果是说广义上的那种,我个人,基本上是没什么想法啦。”   万幸的是,听到这种明显是打太极一样的答案,对方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或者说至少暂时没有。阿耶的情绪依旧非常稳定,似乎对时雪的回答早有准备似的,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啊哈,阿耶也这么想呢,不愧是小时雪,比那些脑残的女人给的答案有质量多了。”她非常愉快似的在桌下摇晃着双腿,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会被人说成缺乏文雅“那我再说得详细一点好啦——”   她撑在桌上的双手微微用力,朝时雪的方向探出身子:“——小时雪,对Jungle上最近在排行榜高位玩家之间传开的那个超能力流言,怎么看?”   (……原来如此。)   大抵了解了这个话题的源头,时雪不引人注意地松了口气。最近因为和伏见一起研究Jungle的关系,一些游戏内部的情报也是必须的,所以她的账号目前还在排行榜的高处挂着,自然也就收到了类似的消息,只不过那个消息的模糊程度完全给不出什么额外的有效信息,所以她本人完全没往心里去。   (不找猿比古君讨论而来找我的原因,大抵可以归结为她不想在猿比古君面前示弱……不想去“请教”他,这样的少女心吧。)   “是哦。”   姑且算是对对方的话题表示了一点赞同,时雪开始用力回想流言的主体——似乎是说,“排行非常高的玩家,可以从王那里得到超能力”……这样不靠谱的流言。   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可信的。   (提到被赐予能力的话,这样的关系确实和我所知道的那个“王与氏族”相符。)   (只不过,一般来说,会有王这么随意地挑选氏族成员吗?)   这样的问题她也曾拿出来和伏见讨论过,那时对方的看法是——   “——考虑到Jungle本身的乱来程度,这样的流言也是不可尽信,不可不信的吧。”   时雪学着记忆中伏见的样子,将语句在语气和用词上做了一点改动,转述给了阿耶。   (这样就好了吧,比起我的意见,大贝君应该更想听到猿比古君的观点。)   “…………”   和她预想的不同,听到这句话的大贝阿耶显得从未有过的冷淡。要形容的话,几乎和风雨欲来的天空一样。   “……难怪……你和……”   她念叨了几句音量微小得让人捕捉不清的自言自语,又在时雪忍不住想要询问之前恢复了一开始的过分明朗的神色。   “也就是说,时雪认为这个信息是可以相信的咯?”   “……或、或许吧,虽然可能只有一部分也说不定……”即使对阿耶自言自语的内容很在意,时雪还是优先回答了她的问题。   阿耶的脸上就染上了满足的神色:“一部分就够了啦!大感谢哟,阿耶就知道,来问小时雪是绝对没错的!”   “啊、哈……能帮上忙就好了……?”   被她过山车一样的情绪弄得满头雾水的时雪,困扰地笑着接受了她的感谢。   ……   ………………   …………………………   隔日,在学校和伏见八田重新碰头的时雪提起了这一次会面,并提出了自己对阿耶下一步行动的假设。   “大贝君可能会为了得到能力而努力呢,我是这么觉得的。”   说不好是出于对阿耶的担心还是单纯的情报共享,时雪以难得忧虑的表情说出了这番话,却并没有引起其他两个人太多的注意力。   “有了能力也不会怎么样啦,看时雪就知道了。”   ——来自仰躺在草坪上打游戏机的八田美咲。   “的确,你本人就是Alpha级的能力者,据说已经是普通人里的最高级别了不是吗?再往上的王级,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吧。”   ——来自埋首在制作零件途中的伏见猿比古。   (我也想这么认为啊……)   时雪在心里叹息着,然而就算对他们描述自己曾经面对黄金之王所感受到的压力,也只会被说“时雪面对伏见父亲都会冒冷汗,感觉太敏锐的家伙都容易胡思乱想”这种话吧。   (不过这一次,还是希望他们的感觉是对的啊。)   她走到伏见身边坐下,拿起他刚刚做好的部件开始进行调试。   (毕竟如果那个传闻是真的的话,我们准备要做的事情,不就是准备和某个不知在哪里的“王”,对着干吗?)   “……而且起因居然只是因为‘太无聊了’……”简直像傻瓜一样。   不知不觉中暴露的喃喃自语,同时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沐浴在那样带有疑问的目光中,时雪微微笑了。   “没事的,只是单纯的感慨而已啦。”   (这两个傻瓜,不看着他们的话,不行啊。)   ……   ………………   …………………………   大贝阿耶的事情终归也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时雪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转回了即将到来的能力复测上,好在当初她为了通过离院测试而强行背下的学习资料还都好好地保管在大脑硬盘里,就算不能上手实操,多研究一些理论知识总归是有用的。   抱着这种不靠谱的期望,她最终迎来了复测的日子。   (提前给自己下了压制能力的暗示……但是效果怎么样真的不好说呢。)   时雪观察着面前被忙碌的研究人员进行最后准备的测试仪——说到底,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呢?因为并不是在终端上搜索一下就会得到的答案,硬背下的资料里也没有相关信息,所以直到现在时雪对这个最为关键的道具还处在一头雾水的状态。   “啊……那边的小姑娘,请让一下。”   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匆忙的嗓音,时雪扭头一看,那里站着的是被说成研究团队也不为过的数十名人员,发话的是为首那位推着一台巨型机械的男性,此刻正朝她摆手示意她让到路旁。   “诶,抱歉。”   快速地做出了应答,时雪往旁边退去以便他们通过,对方一边向她致谢一边从她身边鱼贯而过,就在那时,时雪注意到了“那个”。   “那个”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目测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因为太过矮小的关系,从正面看完全无法察觉她的存在。   (不过一旦注意到了,就很难不去在意呢——)   或许是因为对方罕见的银发和红瞳的关系吧,时雪莫名地对这个女孩产生了些许的好奇心,于是在她经过的的时候不禁多看了两眼,却不料毫无防备的目光直接撞入了那双红瞳。   在和那对红瞳对上的一瞬间,时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是有多痛苦啊,那双眼睛。)   短暂的对视在刹那间就已经结束,在时雪从恍惚中回神之前,这些人就已经从她面前走了过去,眼前又只剩下了正招呼她过去接受测试的研究员。   “天城小姐?天城小姐测试仪已经准备好了哦?”   面对这样的研究员,时雪只能慌忙地应了一声“是。”,顿了顿,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刚刚那个孩子,也是精神系的能力者吗?”   “刚刚?”研究员探头朝走廊尽头看了看,正好捕捉到那群人的背影“哦,你说她啊。是啊,那孩子跟你一样是精神系的……不过稍微有点特殊就是了。”   “特殊……?”   “嗯,特殊。”研究员一副不打算多谈的样子“不过这就不是适合天城小姐知道的事了,我们还是开始测试吧。”   (……不是适合我知道的事……?)   (但那孩子,对我完全没有恶意……不如说,虽然那一眼蕴含着她本人的痛苦——)   (——但我总觉得,她是想帮我……?)   (……用对视?)   抱着这种自己都理不顺的逻辑,时雪神使鬼差地开口了。   “——刚才,我和那孩子对视了。”   “对视?……”研究员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他转身正面对着时雪发问“那么,天城小姐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除了她肯定有一个悲伤的过去以外……没有。)   “啊……多多少少吧。”却不知为何,做出了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   “是吗,这可不妙啊……那孩子的能力……”   仿佛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似的,研究员在原地转了两三圈,又皱着眉问道:“天城小姐,你觉得自己现在可以接受测试吗?”   “诶?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这样啊……”   听完她的回答后,研究员又考虑了七八分钟左右(中间还离开打了一次内线电话),最后还是回来帮助她完成了测试,并对那上面徘徊在合格线上下的能力操控成绩表示了极大的宽容。   “毕竟也有那孩子的原因,天城小姐不必在意。”   听完这句话后,时雪就被告知新的成绩已经记录在案,她可以离开了。   (……但是不管怎么想都很可疑,那孩子的能力到底有多……)   隐约觉得自己刚和某个隐藏着的巨大谜团擦肩而过,时雪踏出机构大门的时候不禁回了一次头。   ——然后,透过三楼的窗子,和某双深红的眼瞳对上了视线。   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个仿佛在心底呢喃的声音。   (“能离开的话,还是不要回来了。”)   ——这样悲伤地说着。   ☆、chapter.16   那之后,能力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对Jungle的调查恢复了成了第一要务,毕竟对于伏见和时雪来说,比这有趣又有挑战性的东西不多。   ——对伏见和时雪来说。   “我,已经,不行了。”   仿佛已经变成了游魂一样的八田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整个人脱力一般向下滑去,死尸一样瘫倒在地板上。   “一开始说要复习的不是你吗……”   坐在他旁边的伏见从终端上抬起视线,目光扫向八田的练习册——从刚刚开始就是一片空白的状态,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在非常大的可能性下这个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   “哈……那个,两位,要喝点什么吗?”   同样在心里认同着“美咲君不管怎么复习好像都没有进展”这一观点的时雪干笑着试图转移话题:“家里我记得,确实还有些碳酸饮料和果汁之类的。”   ——三人所处的环境,正是时雪家。其实本来的场地应该是提出一起复习的八田家里才对,但是由于他本人的弟弟妹妹还没长大到懂得“不能打扰别人学习”这一规则的年纪,而给八田的复习计划增添了不少阻碍,最后战场还是转移到了相对清静的时雪住所。   “那我要碳酸,葡萄味的。”   “好的,那美咲君呢?”时雪应着,一边越过他们围坐着的矮桌朝冰箱走去“果然还是运动饮料?”   “啊……嗯,拜托了……”   依旧瘫软成一团的八田连声音都听上去有气无力的,让人忍不住为广大应考学子洒下两滴同情泪——虽然看他的练习册完全想不到这家伙居然在用功就是了。   (是的,我们也算是所谓的“初三党”,“应考生”了呢——)   一边在冰箱的冷冻柜里翻找,时雪一边感慨着。   (算算看,一年也真是一下子就过去了——从有兴趣开始,到现在Jungle的调查接近尾声,前期准备基本做完——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不过总的来说,国中生涯,比预想中的要好多了。)   “给,久等了。”   把手上的饮料递给桌边的两人,自己也打开一瓶果汁坐下:“现在学不进去的话,就先好好放松一下吧。”   “根本就没有能学进去的时候啦——啊啊,中考啊,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呢。”   嘴上碎碎念着并不过大脑的话,八田算是恢复了一些元气,至少能够从地上坐起来了。   “时雪和猿比古的话高中随便挑无所谓的了,我就算怎么努力都不行的啦。”   (其实我觉得那样也没关系……说到底高中也不会教给人什么啦。)   苦笑着的时雪转头和伏见对视一眼,不出意料地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意思。   (教师根本就不是必要的存在,自己查资料的吸收速度还快一些,也避免了只能听到太过片面的观点的弊端)   (——这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形成的理念。)   ……   ………………   …………………………   (所以。)   ——“伏见!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就算考试拿再高的分,你内心也是个混蛋!”   (当猿比古君直接违抗老师的命令,举步迈出考场的时候。)   (我一点都不意外。)   “喂,八田!?你也这样啊!你跟伏见可不一样的!你这只不过是没用家伙的逃避行为!你这种没有耐心的人要是进入社会的话……”   目送着八田也交卷离场,教师歇斯底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时雪难得的感到了些不快。   (说到底,中学教师这一职位,本也不是给什么出类拔萃的人设置的,但他们教导的学生中,却有比他们本人优秀成千上百倍的人存在。)   (不管从自身素质也好,未来潜力来说也好。)   直接从座位上起身,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突兀的动作打断了讲台上教师的长篇大论,对方似乎没想到时雪作为一个几乎不太有存在感的学生也敢光明正大的违抗老师,一时有些膛目结舌地愣在那里。   (——这些大人,到底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会比学生优秀啊?)   “我也写完了。”   平静地报告了一句,时雪抱着书包径直离开了教室。   ——这一次,背后再也没有什么惹人烦躁的声音追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学校今年的应届生全国第一的荣耀还在指望她的缘故吧。   (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用奇怪的规矩去随意评判人的优劣,果然,这边的世界。)   (——太无聊了。)   “你也出来了啊。”   注意到她的脚步声,伏见招手示意她过来和八田一起围观刚刚他在考场上惹怒老师的根源——一个终端上的网页。   网页的主题似乎是一家叫“HOMRA”的酒吧的影像资料集,然而应该不是官方的……毕竟以摄影技术的眼光去评判,这些照片的水准是有够低的,而且根据照片中人的神情来看,明显都是盗摄。但是作为地下粉丝俱乐部也有点奇怪,毕竟有谁会为酒吧成立粉丝俱乐部呢?还把网页放到谁都可以搜到的网站上。   “呃……莫非是针对这个酒吧进行的信息类骚扰……?”但是有什么意义啊?   “照片中这些人,是那天我和美咲在镇目町遇到的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疑惑,伏见补充说明到:“我在那之后查了一下,‘赤色怪物’——那些人全·体·都被这么称呼着。”他刻意加强了全体几个字。   “……是说,那天你们遇见的有着红色火焰的能力者?”时雪联系了一下前后信息,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你觉得那是一个氏族?……有人在针对这个氏族进行骚扰?……品味这么差的——”   “——很像Jungle的作风。”   伏见一锤定音地补上了后半句。   经过近三年的相处,八田已经能习惯性的将他们对话中太过跳跃的部分略过,直接关注结论——反正基本上这两个人的推论不会错:“也就是说,这是Jungle在对HOMRA挑衅咯?”   “而且应该还只是前奏。”最后在终端机的画面上一划,伏见关起了页面。   (真正的冲突还没爆发么……只能说,天赐良机。)   深呼吸了一次,时雪勉强使自己平静下来:“假定我们前面的推论也是正确的,那么这一次,会是两个‘王’之间的对抗呢。”   (然后在此期间浑水摸鱼,见缝插针,搅乱局势?)   “即使是Jungle,也没法一次性对抗王和来自我们的外部袭击吧。”伏见单手插着口袋,以一副极度放松的姿态说着——如果忽略他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的呼吸的话。   “也就是说——”八田的眼神满满亮了起来“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攻破Jungle的防线!太棒了!感觉跟你们两个一起什么都能做到!”   被他的热情鼓舞了一样,伏见也难得地露出了一抹坏笑:“啊——来大闹一场吧。”   ——对这个无聊的世界。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啊……升学考试在即,万一他们在考试当天开战,我们不是肯定不在嘛。”   激动过后便是现实的考虑,眼下实在算不得一个合适的时间,即便是时雪也忍不住孩子气地抱怨了起来:“好讨厌啊这些人。”   “那就不参加考试就好了,根本就没意义。”   仿佛是早就想好了一样,伏见冷静地说:“我不会去上高中的。上学上到初中就足够了。再听那些大人的长篇大论也只会心里不爽,而且也学不到新的东西。”   他转身面对剩余的两人,这行为本身是非常罕见的,伏见似乎并没有“说话要对着别人的脸”这一常识,也正因如此,他现在显得格外严肃。   “时雪也是一样的吧,别说高中,更高等的学府对你而言也没有意义。美咲,要是你做这种选择只会被当作没用家伙的逃避行为的话,那么就由我来邀请你就行了。”   “干脆别去了,中考什么的。虽然美咲你的父母可能会生气,但你推给我就行了。我来让你的父母怨恨。”   目瞪口呆——这样的词很适合形容八田和时雪现在的表情,对于伏见来说,长篇大论地发表自己的看法(非碎碎念状态)是极少见的,尤其是现在,他还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提案。   (简直就像在说,“我们逃走吧,从这边的世界”一样。)   “才、才不会怪到你头上呢。别随便就那么决定。” 八田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好像有点生气,“我的事情要由自己来负责任。好的。我也……不去上什么高中了!从今天起就,不再当什么应考生了!”   (……噗,真的是,两个傻瓜。)   不由得弯了弯眼睛,时雪对着两张一起转向她的脸笑出声来:“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反正我本来也不去上课嘛,虽然本家那边可能还需要我在哪里的高校挂个名字卖人情,反正像在这里一样,天天病假就是了。”   “所以,”她粲然一笑“我们去改变世界吧!”   (Ep2·指向未来的孩子)   (完)   ☆、chapter.1   “Jungle的下一步行动大体上已经能够确定了,这就是利用无知群众的坏处呀,把信息散布在人人都能看见的地方,结果就造成了己方的情报一点保密性都没有。”   时雪愉快地把任务栏调到全息屏幕上,展示给身后的两人。   “我在一个吧台形状的任务栏上翻到的,怎么说……真是恶趣味?”   闪着蓝光的屏幕上显示着的是一张像素极高的截图,羊皮纸一样的任务卷轴上的是任务的详细信息。   【招收惊喜派对的临时演员】   【X月XX日晚,我们将在镇目町召开惊喜派对哟!可惜人手并不太足,所以希望有心的你伸出援助之手。对于好心的孩子,我们将提供关于即将到来的考试的神·秘·信·息】   【以上,祝诸君游戏愉快~】   即使最后有一个小小的波浪号也挡不住从任务信息里扑面而来的恶意,眼下是中考和高考的关键节点,所谓“即将到来的考试”除了这两个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也就是说这是非常有针对性的,对社会经验不足的学生群体的蓄意煽动,如果消息来源是别处还好说,但是眼下经过三年的运营,能够顺利避开学校网络的封锁和发布在现实世界中可以参与的游戏任务的Jungle本身,在学生群体中代表的意义就是“无所不能”。   (会有人相信,并且行动起来。)   (这些人又会带动他们的朋友,然后是朋友的朋友,最后连本身不相信这种跟都市传说一样的信息的人,也会因为“万一输在了大家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的神秘信息上怎么办”这种担忧而参与。)   “……堪称暴动啊。”伏见直起身来,嗤笑一声“嘛,这么容易就会被煽动,也是一群脑袋不好用的家伙。”   八田迟疑了一下:“等一下,这也就是说……我们行动的时候会遇到以前的同学吧?”   “应该吧,多少会遇到。”时雪赞同道,“但是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就和我们无关了。”   “唔、哦,也是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八田放下了什么顾虑似的笑了起来,“那,任务的具体的集合地点呢?”   依旧坐在地上的时雪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Jungle好像打算把细节一点一点放出的样子,集合地点仍然是待更新的状态。不过我们的前期准备已经很充分了,接下来静观其变就好了吧。”   她刚说完,厨房里就传来了水壶烧开了水特有的吱吱声,原本还想对Jungle的谨慎抱怨两句的八田立刻没了想法,快速走过去关火。时雪的目光追着他进了厨房,又绕着客厅打量了一圈。   “说起来你们这里,生活气息浓厚了很多呢。”目光又扫向伏见的工作角落,“……当然那堆零件除外。”   “啰嗦。”伏见懒洋洋地搭话,“阁楼是睡觉的地方又不能放,也只能堆在那边了。反正已经比一开始好很多了吧。”   “…………确实,第一次看见这里的时候,这简直跟鬼屋一样。”   虽然离中考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但鉴于伏见和八田已经提前给自己强行毕业,同样想离开家的两人就这么商量着一起搬到了镇目町的一处地下出租屋,似乎由于这一代治安非常乱的关系,这些地下交易并不需要得到监护人的许可——相应的,大家都能想象出来这种条件下的住宅情况是怎样的。   “本来就是鬼屋吧,是凶宅不是吗。”   伏见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语气,仿佛他在说的是什么完全不值得在意的事一样。不过正如他所说,这所住宅曾经发生过凶杀案,所以房租才比一般的房子都要便宜,这也是伏见和八田选择它的理由。   “住在凶宅的人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啊……”饶是时雪也忍不住吐了次槽“猿比古君的神经真是坚韧。”   “本来就没什么好在意的吧。”   “对猿比古君来说是这样也说不定,但是美咲君这么怕鬼,肯定不会这么想哦?”   “……”伏见探头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八田还在认真地和水壶作斗争“是他自己不好,租到价格这么离谱的住宅,一般人都会觉得不正常然后自己查查看的吧。”   (是哦……但是美咲君就那样毫不起疑地告诉了猿比古君打算租下来,凶宅这一点还是猿比古君后来查到的……不过一直瞒着美咲君就是了。)   (美咲君,如果知道了自己的住处有闹鬼的传闻,大概会发出不得了的悲鸣吧。)   时雪同样注视着八田的身影,神情中不由得带上了一点悲天悯人的意思。以至于终于搞定水壶的八田端着水一转身,就被伏见和时雪怜悯的目光吓得脸色一僵:“怎、怎么了……?”   “没事。”   “什么都没有哦。”   秒答X2。刚刚还满副同情之色的两人转眼已经把注意力转回手头上的事,徒留八田一人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哈……?”   “从我这个角度,已经能看到人流了。”   一个星期后,十二月二十六日,二十三时。时雪的耳机里传来了八田的声音,对方理应在车站前一栋大楼的天台进行声画同步播报,但是鉴于时雪的任务是隐藏在汇集的学生中间,她没办法拿出终端同步接收信息,也就只能听听声音去猜测到底聚集了多少人。   “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好厉害……”   紧接着耳机里传来了伏见的自言自语,他是负责留守并用摄像头掌控全局的,所以能够清晰地看到八田转播的影像。   时雪耐不住好奇,竖起了大衣的领子遮掩嘴角,从耳机下方里拉出了一个小话筒:“大致有多少人?”   “啧,大概这个附近三四个町六成的应考生都在了。几万……吧。”   “……呜哇……想想都觉得恐怖了。”   不由得感叹出声,时雪顺着身边的人流慢慢走向HOMRA的酒吧,又在一条街外停住了脚步。   “再往前人群太密集了,再说话可能会被听到,之后就听你指挥了。”   这次惊喜派对的后续信息里有一条就是参与人必须全程保持沉默,时雪借着整理围巾的动作把话筒收回耳机中,深吸了一口气,往人群聚集处走去。   (真是大场面……)   耳机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啊,交给我吧。”   (但是我们。)   她注视着从HOMRA里走出来的三三两两的人影,手里的终端任务栏里已经提示了任务开始的字样,于是她和周围的学生一起带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面具。   (我们不会输的。)   ——GAME START。      ☆、chapter.2   (不该是这样的……)   时雪拼尽全力地奔跑在巷子里,时不时拐过一个弯以期避过人群——是人群吗?那些手持拉花火药礼炮的学生,他们现在,跟手持凶器的疯子一样。   (哪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很正常。   虽然HOMRA那边的“王”似乎不在店里,而二把手又不愿意伤害学生而一时让Jungle的阵营占了上风,但是那之后八田刻意引导的恐慌和时雪混在人群中放出的无线电干扰信号都起了奇效,学生群体确实陷入了混乱和无序。   按理说,她的任务在那时候就算完成,剩下的只有悄悄溜出主战场,赶回去帮伏见进行下一场电子战。但就在她离开人群十米左右的时候,耳机里突然传来了微妙的电流音效,紧接着,本来应该还能听到的来自八田那边的喧闹声统统消失了。   (信号不好……?)   那个时候她这么想着,然后拿出了终端机进行确认,结果上面近乎满格的信号让她脊背一冷——   ——然后她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身边变得安静无比。   她近乎恐惧地回身看去,原本慌张的学生们全部都沉默了下来,一张张带着白色面具的脸望向了她本人的方向。   终端里Jungle的游戏界面里的任务悄悄地改变了,圆润可爱的字体仿佛在嘲笑她一样。   【任务进程56%:拉响礼炮——对人群十米开外的少女。】   (——跑!!)   来不及多想,在第一个学生举起手中的火药礼炮之前,她冲进了附近的暗巷,感谢镇目町这几年的胡乱改建,城镇区的建筑杂乱无比,为她的逃跑提供了可能性。然而总有那么几次狭路相逢,时雪已经顾不得什么能力者规定了,被发现了就趁对方攻击前下暗示——反正只有一条近乎命令式的【回家去】。   (但是已经催眠多少人了呢……脑子,好累啊。)   (不知道猿比古君和美咲君怎么样了。)   (……从没觉得,思考是这么痛苦的事。)   时雪蜷缩在暗巷深处全力调整着呼吸,手边的终端却突然亮了起来——那是伏见发起的群组通话。   (啊……对哦,终端还是可以用的,怎么没想到呢。)   脱力般扶了扶自己头痛欲裂的大脑,时雪一手点开了通话,那边伏见焦急的声音立刻冲了出来:“时雪!为什么你在乱跑啊!?”   (是哦……在GPS追踪地图上看,我断了通讯之后的行进路线很奇怪吧。)   “那个,稍微发生了点事情。”   她喘了口气,一边依旧警惕着外边的状况:“我在被Jungle追杀,但是别担心,我的能力还能用。”   “你说什么?!!”八田的声音立刻炸了“在那里等着我们过去找你!”   “我说了不要来!”时雪也急躁起来“万一Jungle把你们也划到可攻击对象——”   瞳孔骤然收缩,她眼睁睁地看着任务栏又起了变化,一时竟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任务进程64%:拉响礼炮——对没有戴面具的少年】   (————?!!)   “跑!!远离人群!!Jungle的追杀对象变成了你们!!”   就在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   “砰!呯呯!!”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通讯那边响起,时雪直接放弃了呼喊撑着手脚酸软的身体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一边打开了GPS定位,通讯录里唯二的两个亮光在她三条街以外的地图上闪烁——好在,虽然缓慢但是还在移动。   (等我。)   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飞奔了起来,街上的学生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时雪直接拨开一个又一个碍事的人,朝着混乱的中心冲过去。   (——!看到了!)   人群的空隙中渐渐出现了八田显眼的一头橙发,虽然狼狈但是尚可支撑,伏见不知为何跌倒在地,但匆忙望去也并无大碍,两人之间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时雪微微松了一下心弦,却在下一秒又紧了起来。   ——伏见被包围了,被手持礼炮的学生们。   (开玩笑的吧……)   (别再来了啊,那种低劣的魔术……)   (能力、调动不起来了——?!!)   头痛欲裂,眼前充斥着模糊的血色,时雪勉力朝意识中伏见的方向迈步,视线里却连人影都辨不清了,学生们拉响礼炮的动作被无限放大,她清晰地意识到,礼炮的花火们正朝伏见飞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八田的悲鸣。   “‘赤色怪物’!!” 他的声音像嚎哭一样“快救救他!请救救他!救救,猿比古——”   ——这个充斥着混乱与绝望的夜晚就从那一刻起,碎裂了。   热风携着赤色的火焰以铺天盖地之势朝这边扑过来,轻而易举地吞没了她眼中可以轻而易举取人性命的利器,半边的夜空几乎都被这阵火光照亮,那强悍的姿态,强硬地覆盖了她眼底的血色,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诶……?”   回过神来,伏见还好好地坐在原地,只是以他为中心的柏油马路被烧出了一个半径一米的圈。   时雪花了两秒来试图消化眼前的事实,然而不管怎么处理信息,大脑来来回回播报的只有一件事。   “猿比古君……”   她踉跄着朝他移动过去,到达的那一刻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直接倒在了他身上。   “……太好了。”   (你没事,太好了。)   “诶呀诶呀,KING,搞得太夸张了。草薙先生不是说过要极力避免让正直的孩子们受伤的吗。”   头顶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这不没让他们受伤么,我手下留着情呢。” 好像野兽低吼般的声音反驳,“那,这个小鬼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KING你也不知道吗?那为什么要救他们?”   (KING……?)   迟钝的思维开始运转,时雪依旧埋首在伏见肩上不愿抬起脸来,却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顶点,所谓的“王”大概就在自己不远处。   (……赤之王。)   僵硬的大脑只能输出单个的词语,还没等时雪整理出个所以然来,身体就被什么撞了一下,朝旁边一歪。   “猿比古、时雪……,太、太好了……我这次是真的觉得不妙了呢,还、还、还以为死定了呢,太好了啊啊啊……”   八田的声音——说不好是哭还是笑——总之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响起,时雪悄悄抬起一只眼睛,有气无力地笑了。   (嗯,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   ………………   …………………………   “结果,尊和十束都是不明所以就带他们回来了吗?”   HOMRA酒吧里,被称为“草薙”的,带着紫色墨镜的男子无奈地说着,一脸困扰地看着灰头土脸的三个小鬼:“嘛……总之,先把伤势处理一下,那边的小鬼被烧伤了吧。”   大脑依旧处在动一动都会疼的状态,时雪从出生起都没觉得自己思维这么迟钝过,明明眼前可以分析的信息量堪称爆炸,却完全无法转成有效信息存入脑海,于是只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十束为伏见处理被烧伤的部分。   身边的八田似乎在和草薙交流这什么,那些话语也完全不想去考虑了。方才撕心裂肺般的感情潮水般褪去后,心里剩下的只有疲惫和——   (——不甘心。)   (Jungle那边,估计早就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吧,才能这么干脆地说切断通讯就切断通讯。)   (HOMRA这边,即使现在还是对Jungle的本体一头雾水,但是凭借绝对的暴力,依然有一战之力。)   (相比之下,无论是计谋还是武力都差了一大截的我们——)   (——简直像跳梁小丑一样,不自量力。)   (还是第一次,这么不甘心。)   “……这种程度的情报我们还是知道的!王和氏族什么的!”   八田突然拔高了音量,似乎不满对方把自己当做无知小孩科普一样:“我们也不是全无准备就……!”   “啊啊,是吗?”相比之下,草薙的态度很是游刃有余“也就是说你们也是‘这边’的人吧,是……权外者?”   “呃、这个……”   听着八田变得吞吞吐吐起来的声音,时雪迎上了他求助的目光——对方如此坦诚地宣称自己是赤之氏族,这边反而不好继续遮遮掩掩——出于这样的考虑,时雪开口了。   “权外者是我。”声音比正常状态还要轻一些,她顿了顿,还是自报了家门,“我叫天城时雪。”   没想到权外者竟是看上去最没有杀伤力的时雪,HOMRA众人的目光一时聚集在她身上,连坐在沙发那边的赤之王都朝这边投射了半分注意力。被那双红瞳注视着的感觉并不太好受,时雪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KING,你吓到她了。”   十束带点笑意的温和嗓音从角落响起,他似乎已经处理完了伏见的伤口,于是分出神来打趣自己的王。   “啰嗦。”   尽管语调很凶暴,赤之王还是依言移开了目光。这让时雪压力顿减,悄悄地松开了被自己揉皱的裙角,目光投向了伏见,然后收到了对方不可置否的回视。   (伤口不要紧……那就好。)   她重新垂下目光,盯着酒吧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猿比古君,也很不甘心吧。)   (之前还说着“要改变世界”的大话,结果别说改变了,连擦伤都没做到。)   (最后的最后,还要依靠别人的同情来捡回一条命……)   沉重现实的压迫感堆积在心里,无论身边的谁再说什么都无法引起时雪的注意力,她在反思自己——哪里不对?哪里不行?到底还欠缺什么?——然而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出去视察的HOMRA的人回来说学生群体已经撤干净了,三人道谢后踏上回家的路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得出答案。   昨夜惊喜派对的余韵依旧残留在这条街上,到处都是礼炮的硝烟和被丢弃的面具,混合着五颜六色的彩带躺在马路上,被过往的行人践踏至渣。   “想拥有力量呢……特别的力量。”   在这种硝烟味中,传来了八田的嘟囔。   “……嗯。”   从伏见的方向,传来了肯定的回答。   ☆、chapter.3   两个星期后,伏见和八田加入了HOMRA,成为了赤王的氏族。   时雪却在和周防对视了半分钟后,两人同时说出了“会被烧掉。”这样的话而放弃了加入的打算。   “我不是很懂……不过如果尊哥和时雪都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是那样没错吧。”   八田虽然显得有些失望,但是并未在这上面多加纠缠。倒是伏见询问过几次相关的问题,而时雪给出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简单粗暴。   “只是毁灭就够了吗?”她问,“我没办法认同那份力量的性质。”   (只是破坏的话,看看迦具都撞击坑就行了……多等几代王掉剑,想不毁灭都难吧,这个世界。)   “说什么无法认同,你自己的能力不也是什么都做不到吗?”   伏见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接受了赤王力量的他是Alpha级的能力者,自然能对比出与同为高位能力者的时雪之间的差距。坦白讲,时雪虽然顶了个Alpha级的名头,实战表现却和一般的Beta级差不多。   “哈……好严厉啊,猿比古君。”   受到了会心一击的时雪苦笑着回应道,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湛蓝如洗的天空:“但是呢,猿比古君。”   “即使我不承认周防先生的力量,不喜欢Jungle那边的王的作风,但也必须承认,那都是非常厉害的人。所以才会忍不住想,王,都是这么出色的人吗?”   “那样的话,说不定其中,也有符合我期待的人存在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十分柔和安静,期间闪烁着某种隐秘的光,这让伏见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沉默了半分钟后,才挤出一句。   “……如果你一直找不到呢?”   这回沉默的变成了时雪。   (嗯,确实呢,王一共只有七个,已经有两个确认不行。其他五位中,黄金之王要求氏族抛弃自我,青王之位一直空悬,灰王从迦具都事件之后就不知所踪,剩下的选择面说是非常小也不为过。)   (不过就算是那样……)   “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道。   ……   ………………   …………………………   然而在等下去之前,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时雪面对着眼前一百七十多份等着她填满的表格发起了呆。   ——在那个惊喜派对的晚上,那么大规模使用了能力的事,必须得按规章一件一件上报呢……   (我,那天晚上催眠了一百七十多人啊……)   木然地看着把表格送到她手上的兔子离开的背影,时雪突然间产生了一种“不如那天晚上就被礼炮炸死还比较好”的想法。   麻木地拧开笔盖——没错,为了保证表格的的确由本人填写,这一百七十分报告并不能转成电子版——然后继续麻木地拉过一张表格,对着上面受害者的证件照接着发呆。   (那天晚上大家都戴着面具,即使是我也不可能知道和这张脸对上的具体经过吧……)   她默默地在纸上编造着根本想不起来的“现场状况”,一边却不由得分神想起了刚才送表格的兔子。   (说起来黄金氏族的人居然能连被我催眠过的人都一个不漏地找出来……情报系统,也太可怕了一点。)   。   繁复的手工作业从正午时分一直持续到了夕阳西下,在确认自己的表格提交完成之后,时雪安心地走出了研究机构的大门。   (今天还要去HOMRA吗……)   虽然并没有加入赤王氏族,但是时雪意外地收到了草薙“欢迎随时来坐坐”的邀请,本身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做的时雪就欣然应邀。当然,主因是因为伏见和八田加入氏族后,几乎将全部的时间都投入在了那上面。尽管两人年龄都不大,却都从王那里得到了相当强大的力量——“吠舞罗的突击队”,现在那两人被这样称呼着。   (仔细一想有点寂寞,感觉那两个人已经不需要我就能办好所有事了呢。)   时雪也曾经目击过他们为赤王横扫障碍的样子,已经不是以前那两个会被高年级学生围殴的初中一年级了,“所向披靡”,这样的词语很适合形容他们现在的战斗力。目睹那样的风姿后几乎不可能不羡慕,所以有时候她也会想当初认同赤王的力量会不会比较好,但是果然。   (不想勉强自己。)   就像当初她等了十几年才等到一个能理解她的伏见和一个能鼓舞她的八田一样,这一次,时雪依旧选择了等待——等不到,也绝不将就。   口袋里的终端发出了滴滴的响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时雪掏出终端打开信箱,两封未读邮件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FROM 伏见猿比古   TO 天城时雪   TIME 18:15   事情办完了吗?   FROM 八田美咲   TO 天城时雪   TIME 18:16   时雪今天还来HOMRA吗?有空一定要来!可以见到大姐头诶!   (……大姐头?)   虽然不是很懂,但既然都被这么说了,不去看看可能会错过什么。时雪脚下一转进了巴士站,手里不停地回复邮件。   FROM 天城时雪   TO 伏见猿比古、八田美咲   TIME 18:18   事情办完了(笑脸),马上过去。   PS:“大姐头”是指什么?   FROM 八田美咲   TO 天城时雪   TIME 18:19   就是尊哥的……那个嘛!虽然尊哥本人没说,但是对她的态度绝对不一般啊!   FROM 伏见猿比古   TO 天城时雪   TIME 18:20   只是一群白痴在乱猜,那女人大概是尊哥和草薙哥的熟人。   相比之下我比较在意同行的那个小鬼,方便的话过来确认一下吧,可能是个权外者。   (对不起美咲君,但是不管怎么看我都觉得猿比古君这边才是正解……)   收好终端,时雪随着人流走进车厢,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站好。   (不过权外者啊……)   她沉吟了片刻。   (还是过去看看再下定论吧。)   ☆、chapter.4   “今天,还真是热闹呢……”   多少有些惊讶地说着,时雪环视了一圈店内,酒吧还是那个酒吧,但是熟悉不熟悉的脸加起来居然有十几张之多。   (坐在吧台前的女性应该就是那个“大姐头”,而十束在试图接触的那个小孩……咦?)   (……是她?)   “哦,时雪你来了。”草薙从吧台里探出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今天不是说有事要忙?”   他正忙着盛好一份咖喱饭,所以并没有向门口投注太多视线,倒是吧台前的女子好奇地转头朝这边看过来。坐在她隔壁的周防尊依然是一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感觉上比平时多了两分浮躁。   (这个,怎么看都没有恋爱的气氛啊……美咲君在这方面的感觉为零了吧。)   “是稍微有点事……但是总体还算顺利的感觉。”时雪说,顺手带上了身后的门,“然后又收到了美咲君的联络,说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的样子。”   “……小八田?”   草薙的视线在脸色诡异的八田身上打了个转便大致了解了眼下的情况,不由得叹息:“看来笨蛋是治不好的绝症啊。”   (总觉得大家都达成共识了了呢……关于美咲君是笨蛋这件事。)   这么想着的时雪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并没有继续接话,而是转身朝伏见所在的沙发走过去,接触到他询问的目光的一瞬间,细微地点了一下头。   见他们的交流告一段落,从刚刚起就用和善的眼神注视着她的女子插话了,带着几分调侃:“阿拉阿拉,刚刚还在劝告我不要来这家店,结果现在却对未成年少女大欢迎吗?我作为教师的立场可是不能坐视不理的哦?”   “不不穗波老师你还是坐视不理吧,那孩子可是很不得了的。”   草薙以开玩笑的语气打着马虎眼,把咖喱放到了她面前。栉名穗波是与异能无关的普通人,这就使得双方的对话没法做到完全坦诚。其实出于对栉名穗波本人安全的考虑,从此减少往来才是上策,只不过对方是关系不错的高中老师又对当初不完全成熟的他和周防照顾良多,才造成了现在想断开关系也断不掉的窘境。   忽视掉吧台那一角对自己的讨论,时雪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坐在沙发旁地板上的两个人身上。   “没错……”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对身边的伏见说,“那孩子确实是权外者,我见过她。”   (不如说,她帮过我。)   小小的女孩和初见是一样封闭而沉默,自顾自地摆弄着地上的红色玻璃珠,对旁边十束的搭话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地沉浸在那种不知名的游戏里。   “她叫什么?”时雪突然发问道。   伏见同样专注地关注着地板上的两人,回答就慢了半拍:“……安娜,栉名安娜。”他在沙发上动了动身体,换了个姿势防止腿脚麻痹,“在意的话,就自己去看看。”   (……也是啦。)   在心里给自己鼓了把劲,时雪直接走到安娜面前跪坐了下来,这么大幅度的动作自然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力——根本上,大家从一开始都在或明或暗地关注安娜一角的动向,只是没有想到一向不喜和生人搭话的时雪会采取行动而已。   (落在这边的目光都要实质化了,这孩子却完全没有动摇呢……)   事实上,别说对目光有反应,安娜甚至都不愿意抬起头来关注一下对面多出的人,依旧安静地玩着自己的游戏。见此,时雪和十束快速地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   ——一只和女孩短短的手不同的,属于少女的手指抵住了正在滚动的玻璃珠。   安娜无机质的视线终于被这不寻常的一幕吸引,然后慢慢地顺着少女纤细的手臂上移,最后定格在她的脸上。虽然没有人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任何变化,但是人人都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惊讶。   “贵安,还记得我吗?”时雪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我们见过的,安娜。”   大大的眼睛依然像玻璃珠一样毫无神采,那张人偶一样精致的小脸却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记得的话就好啦,”她努力地在脑海里翻找可以用来搭话的语句,然而鉴于相关经验实在不多,最后也只能泄气地拖出老套的对话“那个时候谢谢你呀,安娜。”   把手从抵住的玻璃珠上移开,她把掌心平摊在安娜面前:“我叫天城时雪,请多指教啦。”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安娜还是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一旁的十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的互动,此时开口问道:“时雪和安娜以前认识?”   “嗯?啊……”和安娜的交流被这句话打断,时雪偏头看着他回答了,“我们都——”   几乎是在脑内炸开似的,属于女孩的稚嫩嗓音惊慌地阻止了她。   (“不要说!”)   (……诶?)   时雪把脸重新转向了安娜,刚才的声音并不是来自外界——看十束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就懂了——甚至那也根本不能算是“声音”,与其说是安娜“说”了那句话,不如说是她的“意念”传达了过来。   (“为什么……?”)   她回忆着刚刚被冲击到的感觉,试着把自己的疑问用同样的方式传递回去。   (“因为,穗波是……普通人。”)   成功制止了泄密的安娜放松了一些,这回的意念在情绪上要平静很多。   (“诶……最近接触的都是这边的人,所以还以为……”)   明白了她的意思,时雪带点歉意地笑了起来,这段日子一直都过得太过异常以至于都快忘记普通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了,尽管才从国中毕业两个月,那时候的事却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一样。   安抚性地握了握安娜的手,时雪再次转向十束的时候换了个说法:“我们以前,在医院见到过。”   所谓的医院正是研究机构的表层身份,平时也会治疗一些普通的病人,所以在不方便说话的时候,大部分异能者都习惯用医院来代指它。十束在一瞬间就露出了明了的表情,身后也传来了HOMRA众人的窃窃私语声,在“医院”这个词一出现的时候,这里的大部分人都霎时理解了眼下的状况。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   “天城君,莫非……”穗波带着几分讶异地叫了她一声,又觉得自己接下来的问题不太礼貌似的欲言又止,但那怜惜又疑惑的神态很好地把她的未尽之语表述无余。   (在担心我呢,这个人。)   感受到对方柔软的感情,时雪浅浅地朝她笑了:“不,不用担心,我的病只是小问题罢了。”   “是吗,那就好。”穗波松了一口气,但眉宇间还藏着些难过的表情。   (“为什么总是这样的少女在经历这种事……”……吗?)   (真是温柔的人。)   时雪在心底偷偷感慨了一下,却意外地收到了赞同。   (“穗波对别人的事总是很担心……我觉得她多少也注意一下自己比较好。”)   理所当然的,这句话的出处是安娜。意识到这一点,时雪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诶诶?刚刚那个想法,你也能读到吗?”)   不怪时雪这么惊讶,因为她刚才的感慨并没有特意传递给对方的意思,但是不管怎么看……对方那个反应都是在回应她的想法吧。   (“嗯,不知道为什么大致能明白。”)   安娜直视着她,眼神里也有一丝迷茫的意思。   突然间重新安静下来开始对视的两位少女再一次赚足了众人的视线,即使是在外人眼中,也能清楚地明白这两位少女在进行某种层次上的沟通——虽然方式比较为常人所不解。远处吧台的方向传来了草薙和穗波的悄声讨论,近处还有十束充满孩子气的好奇凝视,背后来自伏见的探究性目光也让人如芒在背,但对目前的时雪来说,这一切关注的优先级都不如正在发生的事态高。   (“哈……这可不太妙啊。”)   不需要什么都转成话语说出来确实很方便,但是如果是“不管是什么都不必说出来”,那就变得很可怕了。   思维在一瞬间高度同步的两人对视一眼,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这件事,我们对大家保密吧?”)   (“——还是保密比较好。”)   “……”   “……”   “噗”的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两个女孩都感到有趣似的嗤嗤地笑了,其中时雪的表情比较明显,而安娜看上去只是嘴角稍微起了点变化,但玻璃珠一样的眼神却很明显地活跃了起来。这样突兀的展开让屋里的不少人都一头雾水,一时间放眼望去几乎每张脸的表情都很迷茫,这让时雪不禁笑得更厉害了。   (应该说,尤其是难得看到猿比古君茫然的脸……诶呀诶呀,有种在欺负他的错觉呢。)   坏心眼地这样想着,时雪故意对伏见投来的询问性目光视而不见。   (既然猿比古君和美咲君共享着我不能参与的事,那让我也保有一个秘密嘛。)   (“这算是吃醋?”)   身边的安娜忽然发问了,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这个嘛……”)   时雪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   (“也·保·密~”)      ☆、chapter.5   “……所以,为什么是游乐园啊。”   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厌烦似的,伏见站在五彩缤纷的游乐园门口以比平时还要低沉十倍的情绪嘟囔着。   “诶?因为安娜说没有来过嘛。”   时雪愉快地说着。她今天兴致格外高昂,还特地打扮了一番似的换了一身水色连衣裙和同色的皮鞋,头发也被带有与服装相似花纹的头饰松松地挽了起来,与身边穿着蓝色洋装的安娜站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同出来游玩的姐妹一样。   “啧……”这样的理由显然不足以说服心情不佳的伏见,“那为什么连我也要来啊,尊哥在的话,护卫完全够了不是吗。”   那天栉名穗波对他们讲述了她所知道的,安娜的“病情”。根据那个形容可以推测出,比起一般的能力者来说,安娜所受到的监管力度远超能力者规定上的标准——对一个八岁的小孩实行全日制监管,连暂时出院都要打报告,还前后不能超过半个月——这样的监管行为至少在时雪看来,是闻所未闻的。   既然关系者中唯一的权外者都这么说,安娜的事就不得不让人产生疑虑了。然而虽然安娜对以尊为首的赤王氏族戒备渐消,对时雪也能卸下心防,但是只有对自己能力的事讳如莫深,甚至到了绝口不提的地步,连时雪也没法从她的身上感应到分毫。不过即使是这样,草薙也算是答应过穗波要在安娜出院期间陪她逛逛,最后折中一下的方案就是:为了她自己也好,为了别人也好,安娜外出时必须有护卫陪同。   但是今天的护卫阵容确实过于华丽了些。   (没想到,周防先生真的本人来了……)   没错,虽然散发着肉眼可见的低气压,凶暴的气团几乎能盖过旁边伏见阴郁的气场,但站在与他格格不入的游乐园里的,确实是赤之王周防尊本人。   (“是安娜做的。”)   属于安娜的声音在脑海某处悄悄地响起,带着一种微妙的自豪感。时雪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笑着用空闲的手拍了拍她的头顶。   (“是是,能说动那位,小安娜真了不起。”)   不管护卫中的某两人再怎么不愿意,既然都来了就没有半路折回去的道理。于是这群一看就是不良的男人们就这么打着安娜的旗号在游乐园里招摇过市,一路收获路人侧目无数。原本上出于“女孩子更了解女孩子的兴趣”这样的考虑,这次带安娜游玩的引导任务基本上是交给时雪的,但是事实证明了在一个第一次来游乐园玩的小孩面前,什么引导都是天边的浮云,他们只会关注自己喜欢的项目。   (安娜,真的很喜欢旋转咖啡杯啊……)   被拉着坐了五六次(还是七八次?已经转晕了记不清)飞速旋转的红色咖啡杯之后,勉强能算作是年长组的男人们和时雪都转得头晕眼花,只有安娜一个人依旧精力充沛,双眼亮得不可思议地望着远处的跳楼机。   “看不太出来,小安娜真的是很喜欢极限项目。”中场休息的时候,十束脸色苍白地坐在喷水池旁边这么说。   虽然觉得这并不能算作一般小女孩的兴趣,但是看了安娜的表现,任是谁都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时雪抬手揉了揉安娜的头发,并没有接话。陪着安娜疯了一上午,伏见和周防都在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脱队了,八田和镰本跑到广场的对面买饮料,眼下坐在喷水池旁边的只有十束,她和安娜三人而已。   (即使是我也觉得勉强把猿比古君拉来这种地方有点太……但是最近都没怎么一起行动过,果然偶尔还是想找机会相处啊。)   “我是不是也跟大贝君一样,用错了方法啊……”   不自觉地呢喃出声,时雪凝视着被喷泉与水面相接处溅起的水花,侧脸显得有些忧郁。   “在想小猴子的事?”   十束带着笑意的话语在时雪侧上方响起,见时雪惊讶地望向他,他笑得更开怀了。   “时雪和小猴子都很聪明,又都在这种事情上不太在行呢。”他轻快地说,“但是我觉得,仅仅是我觉得哦?小猴子也在为和时雪之间渐渐拉开的距离而烦恼吧。”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时雪看着自己的脚尖,加入HOMRA的事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就是一道分界线,牵扯到氏族的话有些事情即使关系再好也要懂得避嫌,信息情报不对等导致越来越无法插入他们两个的谈话,也是早就能预料到的事。   “如果像美咲君那样,完全被HOMRA拯救了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她突然开口说,一贯从容的语气中难得出现了些许不安,“但如果加入这件事,让猿比古君并不感到特别开心的话,那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十束笑了。   “所以,才需要时雪存在。”他学着时雪对安娜的动作,揉了揉她的脑袋,“小猴子那里,由HOMRA拯救不了的部分,就交给你啦。”   说着,他在她肩膀处用力一推。   “去找他吧。”   就算在HOMRA里战斗力垫底,十束多少也算是体格正常的青年男性,毫无防备的时雪在他一推之下竟直接被惯性带离了两三步,勉强刹住脚步后才诧异地回视依旧坐在水池边的两人。   “诶?可是今天是陪安娜出来……”   (“去吧。”)   安娜坐在原地对她微微地笑。   (“今天很开心,所以时雪,也要开心才行。”)   “……”   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时雪轮流扫视着面前的两人,心底涌动着某种柔软而酸胀的情绪,这让她感到有些难为情,又有些高兴得想笑出来。   “……嗯。”她用那副像哭又像笑一样的表情,用力地点点头。   ……   ………………   …………………………   伏见坐在一处树荫下的长椅上发呆。   顺从本心的话,他根本就不想来,不管是吵吵闹闹的美咲也好,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小鬼也好,甚至是游乐园本身都让他对这次出行敬谢不敏。最后来了的理由除了十束那不由分说的笑容很有威慑力以外,应该只有那家伙期待着什么的眼神了吧。   (特地穿成那个样子,投向这边的目光都写满了“陪我去嘛”这种台词……)   (结果一整个上午都在陪那个小鬼乱转,亏我还觉得最近都没怎么在一起才想着出来。)   是夏天炎热的关系吗?最近的情绪比平时还要烦闷和急躁,伏见握紧了手里的冰冷的饮料罐,身体向后一靠,仰望着从树叶缝隙中投射下来的几点阳光。   (那种莫名其妙的交流方式也让人看得火大,什么叫“对视一眼就全部知道了”啊?简直意味不明,而且最能理解她的是我不是吗,就算再怎么拥有超能力,那样年龄的小鬼也不可能完全理解她的想法的。)   (啧……啊啊,都能预见了,像美咲一样被什么人吸引了的那家伙,想想都觉得烦躁。)   正午的光线刺得人眼睛生疼,伏见就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睛——就这么睡一觉,晚上就回去吧——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一只略带凉意的手覆上了他被阳光烤得发烫的额头。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轻柔语调。   ——“要睡觉的话,还是家里会舒服点吧?”   (……啧。)   “不是你们说不可以擅自提前回去的么。”   他说着,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不出意料是那张带着温暖微笑的脸,本就是浅色的发丝被上方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光,看上去就像她本人在发光一般:“话说,你不陪着那个小鬼没问题吗?”   见他不打算继续睡下去,时雪就从长椅背后绕出来,坐到了他身边:“没问题的,我想和猿比古君一起。”   “和我?”他呼出一口气,用轻嘲口吻继续道“我可一点都不有趣啊,不是什么权外者,也不会什么脑电波沟通术。”   “……”   闻言,时雪歪着头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很大,又有种猫科动物的圆润感,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的时候就有种直抵人心的穿透力,仿佛能透过表象直接看透一个人的本质似的。   “猿比古君……”她拖了个长音,然后不动声色地靠得更近了一些,“莫非,是因为我和安娜关系好而感到在意了吗?”   “……不行吗?”他带着几分别扭回答了。   “怎么会?”时雪微微勾起唇角,又半垂下眸子,小声道“因为我也很在意嘛,最近,都没怎么一起这样相处过……稍微有点寂寞。”   暖风过境,卷起地上的几片叶子抛向空中,又慢慢地飘落下来。   他忽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感。   (什么啊……原来这家伙,也在在意一样的事啊。)   这个念头涌入脑海的时候,伏见直到刚才还焦躁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一直紧紧握住易拉罐的手也慢慢放松了力气,然后他才发现,原本冰凉的饮料罐不知何时已经被握成了常温的。这种不上不下的温度在炎热的夏季本该最让人烦腻,此刻却意外地让他感觉不到讨厌。   一口气喝光了罐子里剩下的饮料,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也不看地把罐子隔空投到五米开外的垃圾桶里,然后向依旧坐在长凳上的时雪伸出空闲的手。   “你是很想去玩的吧,走了。”   时雪被眼前突然摊开的掌心吓了一跳。   “我、我没关系的哦?猿比古君讨厌的话不去也可以啦……”   跟这种想太多的家伙根本就用不上邀请。这么想着,他直接把时雪从长椅上拽了起来:“有时间说那么多,下午闭园的时间都要到了。”   感受到掌心里对方手指的僵硬程度,他又轻声补上一句。   “只有两个人的话,陪你一下也可以。”      ☆、chapter.6   说是要两个人逛游乐园,但事实是,在双方对游乐设施的概念几乎都为零的情况下,两人能选择的游玩项目并不多。加之伏见一路PASS掉了所有类似“梦幻下午茶”“小马快跑”等等光听名字就能感受到粉嫩气息的活动,时雪紧随其后地过滤掉了所有上午陪安娜做过的极限挑战项目,结果最后剩下的就只有——   “……气氛真到位呢。”   “……啊。”   伏见和时雪并排站在那顶造型诡异,还时不时发出尖叫的帐篷不远处,可能是为了迎合项目效果,连售票处的工作人员都打扮得血淋淋的——然而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太过到位的气氛的关系,在其乐融融一片祥和的游乐园中,唯有这顶帐篷附近产生了巨大的人群空洞。   “猿比古君以前,去过鬼屋吗?”   “没有。”   “我想也是……”   时雪朝工作人员道过谢后,拿着两个道具包回到伏见身边:“看提示板是说,这是个结合了探险、恐怖、解谜、脱出等等要素的鬼屋……不过既然推荐年龄面向是13到23岁,我觉得,所谓的解谜要素也没有那么多吧。准入人数是六个一组,每组第一名脱出的可以拿到纪念品,打破纪录的话还有最高奖。”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挂在帐篷外边的足有一人高的玩偶,那只有着黑眼圈的猫咪正用一脸闹别扭的表情瞪着过往的每个行人——说不定这也是这个项目的游客如此之少的原因之一。   (总觉得那个……有点像猿比古君。)   “竞争规则?”伏见低头在道具包中随意地查看着,闻言嗤笑一声,“真是有够黑的。”   (有利益冲突就不会全力合作解谜,即使脑子好用但如果被别的玩家藏起关键道具的话,也很难打破工作人员的记录吧。)   “嗯,但是这样才会觉得有点意思啊,而且。”   她兴致勃勃地望着那只巨型玩偶,轻飘飘的裙摆跟着她垫脚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我想要那个奖品。”   “啧,你好好站着,晃得人眼晕。”   伏见一把扯住她的裙摆,顺势站直身体和她望向一个方向:“……为什么会想要那种表情那么差劲的玩偶啊,说到底为什么那种东西会是最终奖啊,这边可是完全提不起干劲。”   “诶——才不差劲,很可爱的啊!”   难得加大音量反驳了他,时雪扯着他的袖子来回摇晃,脸上写满了“拜托拜托”几个大字:“猿比古君愿意帮忙的话肯定能拿到的!既然都决定要进去了,还是有点目标会比较好吧?”   仿佛意识到了伏见今天特别好说话,少女不由得像小孩子一样无意识地撒起娇来,一向不温不火如同沉静的琥珀般的眸子泛起了粼粼波光,看上去像是夕阳下被微风吹皱的湖面一样,乱了人心。   (啊啊……好麻烦。)   伏见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一边深深地叹气:“啧……我知道了,你不用做出那副表情我也会去的,都答应过陪你了不是吗。”   得到了他的承诺,时雪的表情刹那间明朗了起来。   ——“嗯!我们,一起去破掉那个记录吧!”   ……   ………………   …………………………   鬼屋内部分成三个小房间和一个大厅,玩家需要两两一组逃出小房间,然后在大厅集合拼凑手里的所有线索,再打开连着迷宫的门,最后用走出迷宫就算成功脱出。玩家可以自由交流,唯一的阻碍就是同组的两人会被一根长度为半米左右的绳子连在一起,这就大大地降低了探察效率。然而对于两个可以直接用大脑演算开根号的人来说,五分钟足够他们逃出一开始的小房间了。而大厅里缺失的,理论上应该由另外两组人持有的线索也在十分钟之内被强行推测了出来,所以当伏见和时雪踏入迷宫的时候,两人都还显得相当游刃有余。   ——不过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正如前文提到过的,这是一家气氛做得到位过头了的鬼屋。   斑驳的迷宫墙壁上缠绕着诡异的藤蔓,空气里能闻到什么东西腐烂了的味道,不像一般的鬼屋会多少采用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这里只有破旧的老式电灯在忽明忽暗地闪动着,隔音效果好得除了彼此的脚步声以外什么都听不到。如果不是腰上的绳子还能感受到来自另外一边的牵引,时雪怕是在没走几步就想返回大厅了。   “……猿、猿比古君?”   太过寂静的环境让时雪的喉咙一紧,忍不住出声唤了一下走在前方的人。   “什么。”   对比起她的动摇,伏见仿佛只是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似的走在这段空旷的回廊里,时不时还停下来对墙上的装饰研究一番,表情无比平静。   (是、是我太紧张了吗?也对,本来这里就只是一个鬼屋而已,别的应该什么都没有……)   (可是世界上都有异能这种东西了,鬼魂什么的,有一个两个也不奇怪吧……?)   (不不不,异能是很科学的东西,和鬼魂完全不一样,嗯,就是这样。)   一边进行着激烈的自我斗争一边回答的时雪,说话的语速不由得比平时快了一些,音调也有了自己察觉不到的奇异变化:“没、没什么哦?”   ——但是很显然,另一个人注意到了。   (诶——这家伙,怕鬼啊。)   伏见停了一下脚步,侧过头用余光瞟了一眼后方时雪强自镇定的表情,竟然升起些许捉弄的心思。   “啊,说起来,你听说过吗?”他用和平时一样的语调询问着,以增强新编出来的故事的可信度,“这所游乐园有过闹鬼的传闻。”   “呃?!是、是吗!”   (这整个声音都不对了啊,她自己都没发觉吗?)   这么想着,他忍住笑意面向前方,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是说,这边的鬼屋做得太好了不是吗?然后就真的吸引了一些感觉不灵光的真家伙过来,混在工作人员中。”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一下,转头面向她,换上一副认真的样子。   “时间一长,它们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了。所以每碰到一个游客,就会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问——”他凑到她耳边,轻声地吐出最后一句话——   ——“‘我是人,还是鬼啊?’”   一、二、——   在心里掐着节奏,他悄悄伸手拍了一下时雪的右肩。   然后。   “——!!”   “——?!”   想象中她尖叫出声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刚刚还害怕得脸色发青的时雪连回头确认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向前冲去——然而她显然忘了面前正站着一个伏见猿比古,对方的手还趁她不备绕到了她后方,所以她这一冲,就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伏见·真·玩大了·猿比古,在一间游乐园的鬼屋里,献出了自己十五年人生里的初拥。   ☆、chapter.7   时雪不是傻瓜。   在她撞到伏见身上的那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了——身后并没有什么“鬼”,毕竟如果真的有什么超常事态发生的话,伏见不可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她撞。   (也就是说……)   虽然觉得有点可耻,还很丢脸。   (……被骗到了啊。)   对自己的智商羞愧得不想抬起脸来的时雪,维持着撞上去的动作准备进行深刻的自我检讨,然而现实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属于伏见的吃痛声在上方某处响起——刚才那一下,好像还扑得挺用力的。   意识到这一点,时雪连忙退出鸵鸟状态抬起头,眼前的伏见因为刚刚承受了一整个人的冲击的关系,连鼻梁上的眼镜都有些被撞歪了,左颊处更是被她头上的发卡划出了一道红痕,因为他肤色白皙的关系就显得更加明显,此刻正皱着眉盯着她,嘴里“嘶嘶”地抽着凉气,却并没有说出什么责怪的话。   “对不起……”   亲眼目睹了自己造成的惨状,时雪有些底气不足地小声道了歉,音量在对方瞪视下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尾音直接被吞了回去。   (猿比古君自己也有错嘛,说到底,如果他不故意吓人的话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对方的并未责怪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原因。这座鬼屋仿佛自带降低智商的DEBUFF似的,在过去的三分钟里让两个人都做出了堪称幼稚的举动。目光交接了一瞬,自觉干了蠢事的两人默契地决定对刚才发生的惨案绝口不提,反正即使提了也只是互相抓把柄而已。   (不过,这样一看……)   “猿比古君,是不是长高了?”   时雪小小地后退了一步,站直了身体,抬起手臂比量了一下两人头顶之间的距离。   (果然,虽然不是很精确,但是比以前至少高了三四厘米吧……)   在她心里暗暗评判的同时,伏见也在沉默地打量她。   (……好小。)   不只是身高,从刚刚她扑过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来看,时雪整个体型都比他本人要小一圈。拿身边的人来比较的话,同样是比他自己矮半个头左右的身高,八田的体型却远远没有这么纤细。这一点,和八田并肩作战过许多次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差异。)   上一次这种程度的近距离接触可以追溯到追飞船的那个晚上,但那时候也只是觉得她体重很轻,一下子就能拉上车而已。   (如果刚才她扑过来的时候,自己这边不是全无防备的状态的话,以现在这个体型差……)   “猿比古君?”   伏见沉默的凝视让时雪有些困惑,但出于对外面某样东西的挂心,她还是叫了他一声:“再不走的话,就破不了记录了哦?”   “……啊,走了,记得跟上。”   他暂停了自己的思绪,转身接着开路,不受控制的思维却自动输出了后半句。   (——果然,我们所有人,都不再是小鬼了啊。)   ……   ………………   …………………………   “恭喜两位打破记录!”   头上插着一把菜刀的工作人员笑眯眯地从帐篷外边取下那只猫咪,不假思索地递给时雪:“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这就是所谓爱的力量吧~呐,小姑娘和男朋友很配哦!”   (并不是男朋友啊……)   被误解了的时雪苦笑着接过玩偶,但也没有必要为此特意澄清,于是礼节性地道谢之后她抱着猫咪布偶跑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伏见。   “拿到了,和猿比古君一起果然做什么都很顺利。”她高兴地汇报。   “完全看不出这东西让人执着的点……”伏见低声念叨,又吐出一口气,“随你高兴吧。”   (这个人真的对自己的特质意识为零啊……)   发觉了对方完全没意识到他自己和布偶的相似之处,时雪又是安心又是略带沮丧地抱紧了手中的布偶:“那,要叫它什么名字呢?”   “随便,那种事怎样都好吧。”   “唔——那么,‘深海’(fukami)怎么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使是对此毫无兴趣的伏见也听出了些许倪端:fukami并不是一个词语,而是由“深深的”(fukaku)的前半部分和“海”(umi)的后半部分强行拼接出来的。而原本要表达“深海”的意思的话,“しんかい”(shin kai)是更为普遍的说法。再联系到他本人的姓(fushimi),真是傻子都知道时雪在暗指什么的。   (这张蠢脸像我——?!)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发现一旁的时雪正挂着带点狡猾的微笑等待他的答复。   (啧,这家伙,她知道我肯定能想到才故意起这样的名字!)   “啊啊我知道了,”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叫深海(shin kai)就行了吧。”   “是~那就定下了,名字是深海(fukami)。”   仿佛看穿了他不会直接拒绝,时雪不禁有些得寸进尺起来,暗笑着自顾自地定下了布偶的名字。   “……嘁。”   兜圈子失败,伏见不爽地随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子,别过头不去看时雪得意的脸,甚至连她怀里的布偶猫也好像一副嘲笑的样子望着这边。   (……这东西的表情果然很差劲!!)   “噗……猿比古君,好可爱啊。”   为了仔细看看伏见难得可以说得上是郁闷的表情,时雪轻笑着跑了几步转了半个圈倒退着走:“实际上猿比古君比我年龄要小几个月吧?感觉上却要成熟很多呢。”   “心理年龄比你大还真是对不起啊。”他对准她的额头来了一个手刀,趁她抱头吃痛的时候越过她的身边“说出这种话你不觉得羞愧吗?明明是年长者还喜欢这种毛绒玩具。”   “这、这个是女孩子的兴趣啦,和年龄无关的!……诶。”   急切地声明着的时雪,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了什么不太和谐的颜色,追赶伏见的脚步顿了一下,口中也瞬间没了声音。   (刚刚那是……)   发现身后异常安静的伏见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准备询问的同时,就注意到了让时雪安静下来的那样东西。   “——猿比古君,那些应该是……吧?”   “啊,是吧。”   方才那种轻松的氛围不知不觉中褪去了,伏见微微眯起了镜片后的眼睛朝那个方向打量了片刻。   “——总之先找到一起来的那些人。”他拽过她的手臂接着往前走,一手掏出了终端,“美咲应该跟他们在一起……啧,所以今天才需要这么多护卫吗。”   (……果然是青服。)   原第四王权者·羽张迅的氏族,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在黄金之王的管理下,时雪本人因为时不时要跑一趟研究机构的关系,偶尔也会需要和他们打交道。但今天这个人数,怎么看都不是会为了她这种等级的能力者而出动的。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他们的目标是,安娜。)   (但是为什么?安娜的大部分行动本身就在研究机构的监管下了,如果要浪费这么多警备力量来监控她的话,那一开始就应该不会批准她离院才对。)   在GPS的导航定位下,时雪和伏见很快地就找到了八田的位置,然而赶过去才发现人不是一般的齐全,不说十束安娜和镰本,连周防都在。   “呀,小猴子,时雪。”   十束笑眯眯地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来,嗯,这样就人齐了。”   (十束先生……也是早就知道了啊。)   敏锐地读懂了对方话语里暗含的意思,时雪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布偶。为了避免赤之氏族有人多心,一直以来她都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从他们那里获取的情报量,以至于到了现在对眼下的事态并不十分了解的为难状况。   (麻烦了……接下来的行动,可是要关乎立场的啊。毕竟我本身也是被监控对象来着。)   十束对她投来的复杂目光视若无睹似的笑着,又转向了周防:“那么,KING,接下来是最后一个了,你也来陪陪吧。”   游乐园关门的时间确实要到了,身边的游人也越来越少,如果想要再玩一个项目的话,也的确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周防不耐烦地从长椅上站起来,然而反应最热烈的不是一直盯着他看的安娜,而是八田——他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然而还没走两步就被伏见抓住了上衣后领。   “呜哇,猿比古你干什么啊!”   “稍微有点事。”   伏见一边散发着让他安静的气息,一边回头看着时雪:“那,你要怎么办?”   (……也是啦,总不能一直傻站在这里啊。)   视线轮流扫过面前的一张张脸,最后停留在安娜身上。时雪就那样凝视了她两三秒的样子,然后放弃了什么似的,轻松地笑了起来。   (嘛,反正,我从一开始,也不是什么喜欢繁琐规矩的人嘛。)   “安娜。”第一次没有在心里,而是直接用声音呼唤这个名字,时雪走到她面前蹲下,递出了手上的玩偶,“接下来我好像有点不方便,能帮我保管一下吗?”   人偶一样精致的小女孩有些怔忪地看着手上的布偶,在时雪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急急地抓住了她的裙摆。   (“……要回来拿。”)   清澈的红瞳里,传达着这样的意思。   时雪轻轻地笑了。   “嗯。”      ☆、chapter.8   夕阳西下。   正好是下班时间,街上充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行进缓慢的车流,巴士上的乘客密度堪称人挤人,时雪颇是废了一番功夫才顺利下了车。   “那么那么,得想个办法不引人注意的进去啊……”   她望着不远处高大的白色建筑物,从外表看,那毫无疑问就是一家医院,而只有少部分特殊人群才会知道的事实是,那里同时还是一所超能力研究机构中心。   (虽然下定了决心参战,但至少我得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才行。)   来机构的路上,时雪通过终端从伏见那里了解到了现状的大概,赤之氏族在早先发觉安娜身上的不对劲的时候就悄悄潜入过这家机构(虽然最后还是惊动了看守),调查了关于安娜的能力记录报告,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倪端,反倒是引起了机构这方的警惕,才有了今天这一出被青服跟踪的戏。不过看样子她本人倒还不是青服们关注的重点,在游乐园故作平静地与众人道别后,跟着她的那些气息就消失了。   (氏族成员都是由王直接授予能力的,和大部分一直接受正规能力教育的权外者不同,他们对能力本身的知识只能说是一知半解。所以阅读能力报告这种事还是太难为他们了。)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说来着?——“让专业的来。”)   时雪安静地躲在医院通往机构中心的大门所在的走廊旁,一个狭小的楼梯间里,从门缝里留神观察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普通人的下班时间,同样也是以机构为家的未成熟权外者的“回家”时间。所以只要……)   走廊拐角出走来了一个貌似毫无特别之处的少年,但被他拿在手上的通行卡却是时雪再熟悉不过的款式。   (有了。)   “呐,那边的那一位。”   她直接打开楼梯间的门,带着友善的笑意朝显得有些意外的少年搭话了。   “——带我一起进去吧。”   ……   ………………   …………………………   “刚才的两分钟里,你谁都没有见到。听到拍手声三秒后,你像平时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相比起门那一边冷清,机构内部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权外者和研究人员都忙着收工。时雪有意地用身体挡住了绝大部分路人的目光,在双眼失焦的少年耳边留下这样一句话后,悄悄地倒退了两步。   细微却清晰的击掌声响起,时雪已经融入来往的人流,不见踪影。   (这种随心所欲不考虑任何规则的使用能力的方式……真的会让人上瘾的啊。)   “催眠”本身就是一个很可怕的能力,不同于只能用有“破坏”这一性质的赤族异能,时雪的能力应用范围可以说十分广泛,从开发人体潜能到暂时封闭人体感官——甚至是人体一些不能自控的功能,在她能力的帮助下都能被有效利用,比如“自主失忆”或者“自主麻痹”,后者早在六岁的时候就被当时的研究员提取过相应的能力波长和样本,以期做出堪比强烈麻醉剂但又无副作用的医疗辅助品——虽然不知道这个研究进行得怎么样就是了。   (如果道德观念薄弱一点的话,把这个能力拿去做一些更夸张的事也不会有人察觉到。想想还挺可怕的。)   (所以权外者才有被管制的必要,但是。)   凭着对建筑构造的熟悉,时雪很快地到达了档案室,又顺利地催眠了一个路过的研究员用身份卡帮她打开了门。   (——那绝不应该是以一种,对八岁小女孩进行近乎囚禁行为的方式。)   机构的电子防御程序不算薄弱,但是在战斗力全开的时雪面前就显得有些脆弱了。五分钟后时雪就拿到了“栉名安娜”这个名字下的一切相关报告,除了伏见提起过的能力情报以外,还有三百五十余份的实验记录。这本算不得稀奇,提供能力给机构做研究是大多数权外者都会有的行为,但是安娜的实验记录在这份平静的表象下隐含着某些特别之处。   时间紧迫,时雪快速地浏览着关键字,同时和脑内的知识结合对比,心里的惊叹号越来越大,最后只能微微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什么疯子都有啊,这边的世界。)   (想要造一个“王”什么的……而且,居然理论上好像还挺行得通的。)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能是自己能决定要怎么做的了,安娜本人的意志,赤组的选择都是要考虑的因素。就算再怎么说“想帮助她”,总不能一个人对上两个氏族吧。时雪一边关门一边解除了对屋内沉睡着的研究员的暗示,透过窗子看了看天色。   (——总之,先去HOMRA吧。)   ……   ………………   …………………………   “我查到的真相,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半个小时后,坐在HOMRA酒吧里的时雪一口气把信息全都倒了出来,当然避过了所有会引发混乱的学术词汇,只交代了实验和实验的目的。   “安娜的能力,报告书上说是‘高度感应’?确实是个好名字……因为,它没有提及感应和感应之后发生的事吧。”   时雪环视着酒吧里的众人——安娜不在——带点沉重地说出了最后的答案:“那孩子,可以把自身的‘感应’重新‘释放’给外界。”   (这就形成了“双向沟通”……是绝好的接近石板这样的死物的能力呢。)   “说起来……刚刚太着急了所以没有问,但是,安娜呢?”   没有人回答,只有身边的伏见微微颤动了一下。   (……猿比古君?)   “我们之前从游乐园出来之后,也找了个地方讨论了一下关于安娜的事。”最后开口的反而是一向最不擅长解说的八田,“也讨论到了她父母的死因什么的……那个时候,可能被她偷听到了吧。”他带点询问地看着草薙。   草薙点了点头:“啊,是我感觉当时屋子外边有什么人,但是出去一看又没有……不过那之后就传来了安娜失踪,市中心又有精神系能力者能力失控,路人又是被烧伤又是感觉到溺水的消息。联系到时雪带来的消息的话,就全部都串起来了。”   “恐怕,什么‘烧伤’啊‘溺水’啊,都是中心为了增强感应能力而对那孩子做的事吧,然后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被‘释放’出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和往常别无二致语调下涌动着明显的怒意。   一旁的十束抬起眼,目光投向了靠在墙边沉默不语的周防,脸上也没了平时温和的笑:“怎么办,KING?”   仿佛是某种大型猛兽从酣睡中转醒似的,周防从墙壁的阴影中踏出一步,捻灭了手里的烟头。   “——灭了他们。”   赤王下令道。   ……   ………………   …………………………   行动时间定在两个小时后,夜幕降临的时候。赤之氏族的众人纷纷离开了HOMRA去做战前准备,时雪出于对伏见先前反常的在意,而在他离开的之后选择跟了上去。   (不过,与其说是在意……不如说,完全能够想象出来发生了什么。)   (猿比古君一直不是会在语言上温柔的类型,虽然赤族的大家没有挑明,但是安娜的情绪失控,八成和他脱不了关系。)   “啊,美咲君。”   并没有特意约好,但是时雪对八田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地点的事毫不意外——毕竟,在“找到闹脾气的伏见”这件事上,他们都算得上是别有心得。   可能是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感到棘手吧,八田只是稍微对她点了点头就继续注视着凉亭里沉默的身影。   (这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真是好久不见。)   (但是啊。)   “美咲君,在最开始的时候,猿比古君也是这样的吧。”时雪和他看着同一个方向,轻声道。   “那个时候,你可不会只是站在这里的啊。”   “……也是啊。”   八田对自己的状态也有了一丝迷茫似的,低声附和了一句,下一秒,他深吸了一口气,朝前走去,音量也恢复到了平时的强度:“哟,猿比古。”   (能顺利就好了。)   在原地注视着重新开始交谈的两人的时雪有些苦恼地想。   (我自己也不是很擅长这种事……但是,那两个人这样下去,果然是不行的吧。)   (今天和猿比古君在一起的时候,也完全没有说过和美咲君有关的话题。是不想提呢,还是已经没有相关的话题了呢……不管是哪边,都不太妙啊。)   (不做点什么的话……)   “……的吧!”   “喂你刚才还叫我别在意,怎么转头又数叨起我来。”   “咕……你这家伙还真是性格恶劣啊!”   思绪被越来越大的打闹声打断,时雪抬头就发现刚刚占据自己思维的两位主角已经快要走到眼前,尽管伏见的表情依旧有点别扭,但两人间的气氛大概是这半个月来最好的一次。   “你也要劝我别在意?都说了我没有非要在意的理由……”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伏见状似不耐烦地从和八田的吵嘴中脱离出来,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时雪歪了歪头。   “别在意——?才不是,我是来拉你去给安娜道歉的。”她略带强硬地说,却因为不习惯这种姿态而并没有那种气势,听上去更像是小女孩在撒娇“对方,可是女孩子啊。”   “……嘁。”   “所以说你这人到底——”   (这就是所谓的“感情越好就越要吵”吧——嘛,感情好是好事。)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时雪以轻快的语调开了口:“那么,接下来要去接安娜回来啦。”   此言一出,想起之后还有正事要干的两人终于停止了(挺幼稚的)吵闹行为。   “哦!”   “我会去的。”   面对这两种态度截然相反,答案却出奇一致的反应,时雪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嗯嗯,感情好是好事,对吧?”她笑眯眯地说道。      ☆、chapter.9      突破青之氏族的防线,闯入黄金氏族的领地,毫发无损地带回目标人物——   ——那个晚上,时雪再一次用自己的双眼确认了,赤之氏族的“强大”。   (能被赤之氏族接纳的美咲君。)   记忆里八田的火焰冲天而起。   (总是游离在边缘的猿比古君。)   少年沉闷的身影还历历在目。   (以及,)   她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对面,面对着研究中心的废墟残骸,往来忙碌的兔子与茫然无措的未成年权外者。   (——没办法接受这一切的我。)   ……   ………………   …………………………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按照惯例在吧台里擦杯子的草薙闻声抬头:“欢迎光——小时雪你的衣服?!”   不怪他反应这么大,实在是以时雪的作息习惯,很少(或者说根本没有)穿着学校制服出现在众人面前。椿原作为远近闻名的老牌高校,本来规定的是学生在校外也需身着校服,但是鉴于时雪一年也不露几次面所以基本上对她形同虚设。   “……嗯,”少女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局促地抬手顺了顺垂到肩上的发尾,“今天学校那边找我有点事,所以就只能……我穿这个,很奇怪吗?”   “不不不,怎么会。”草薙捧场地扬了扬手里的酒杯,“很合适你哦,啊不如说,小时雪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来就该穿这种的嘛……”   他说的并不是恭维话,时雪虽然长期和伏见八田待在一起,却一点也没有沾染到所谓的“不良气息”,正相反,身着名门制服的她不管在哪里估计都会被认为是教养良好的大小姐,反倒是放到HOMRA酒吧里显得有些异常了。   (也难怪那些小子们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光是看的话,基本上都不会被认为是一路人的。)   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之后,他转开了话题:“不过小时雪会被学校找还真是稀奇,有什么发生了吗?”   自从一起合作救回安娜之后,赤之氏族的众人就微妙地改变了对待时雪的态度,如果说以前还保持着分明的“界限”,彼此的信息都还有所保留的话,现在的时雪已经会收到类似这种的私人关心了。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从“朋友的朋友”变成了“朋友”这种感觉吧。   (虽然和伏见一样,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了。)   他放好杯子转过身,刚刚还在门口的少女已经在店里熟门熟路地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打开了终端。   “好像是说,为今年的应届毕业生打气,和为明年的招生计划宣传,”她确认着终端上的信息,一脸无奈的样子,“需要我参与一个企划,和往年毕业生中的一个‘全国第一’一起作为宣传的噱头。”   (不管怎么说,小时雪倒是不会抗拒被人询问,虽然也很少见她对别人好奇就是了——)   “还真是辛苦啊,作为全国第一。”他装傻似的感叹着,“不过是小时雪的话,这种程度没问题的,加油吧。”   (——还真的都是些问题儿童啊,我们这里。)   风铃声再次响起,这次走进来的人数要多得多,本就不大的酒吧在视觉效果上瞬间被填满——无外乎,被派出去清扫残敌的大部队回来了。   “哦,欢迎回来……话说你们搞得有够夸张的啊。”   正如草薙所说,进来的七八个少年多少都挂了彩,连为首的八田和伏见都显得有些狼狈。时雪有些困惑地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圈——她记得,这次惹出了HOMRA的权外者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才对啊。   “是青服的那些家伙在碍事。”八田暴躁地从吧台内接了杯水,仿佛想要浇灭体内的怒火似的一口气灌了下去,“真是的,最近越来越难缠啊这些人。”   顺着他开的头,进店的少年们七嘴八舌地朝草薙汇报起来,一时间吧台那边人声鼎沸。在这些不知说是热闹还是吵闹的背景音中,伏见脱离了人群朝她走来。   “没事吗?”她朝在她身边坐下的伏见询问着。   “比以前来说稍微麻烦了点……嘛,那边的新王上任之后,也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措施吧。”   伏见随口应道,一双墨蓝的眼扫过时雪的装束,微微拧起眉头:“——你被学校找了?”   提到这个,时雪就忍不住苦笑:“嗯……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吧,作为宣传的企划。”   “啧……你家里的那些人呢,一直以来对你的事都很低调的,连记者的采访都推了六十几个了,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为、为什么猿比古君会这么清楚啊……本家帮我推了几个采访我自己都不是很知道来着。唔,说起来天城家也算是有名的望族,有信息流落在外也不奇怪。莫非猿比古君……是在有意识地收集相关的事吗?)   既然他对天城家这么了解,那就不是可以随便混过去的了,时雪有些汗颜地转开视线:“因为最近家主换代了嘛,慧理姐姐……比起祖母大人来说,作风要激进很多。”   听她这么说,伏见毫不掩饰地咋了咋舌,带点烦躁的意味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   总觉得今天伏见的心情异常不好,时雪眨着眼睛注视着他,思绪顺着刚才的对话往前推,层层剥离表面的词句直奔主题——   (——啊。)   大抵意识到了伏见反常的原因,她心底软了一下。   “猿比古君。”   伏见抬起眼看着她,恍若深海般墨蓝的瞳孔中映照着身着制服的少女,散发着和HOMRA,甚至是和整个异能世界格格不入的日常气息。   (每一次每一次,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时候,都仿佛被深海包裹着一样。)   (这份安心感,对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   (所以,即使无法和那边的世界彻底断开联系——)   “我不会回到那边的世界的啦。”   她轻声做出了承诺。   “……”   (再一次被她看穿了。)   面前的少女长发及腰,琥珀色的眸子在酒吧昏黄的光线下闪动着温润的色泽,体型更是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婉样子和初见的时候明明没有什么分别,但却又有什么分明不一样了。   (即使不说出来,那些希望她理解的事,她也都会懂。)   ——这样的认知,是他游离在人群之外的时候,唯一能感受到的牵引力。   (真是不懂啊……被那双眼睛凝视着的时候——)   “猿比古君。”   少女又在叫他的名字了,声音轻柔却不容忽视。   “眼睛,真漂亮呢。”   微微睁大了双眼,伏见确认刚才那句话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也就是说……   (——啊啊,又在想着同一件事情呢,我和你。)   ……   ………………   …………………………   “高中母校发来的活动邀请函……吗。”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仿佛觉得有趣似的,饶有兴致地笑了,“淡岛君,你怎么看?”   时间是下午四时,理论上是Scepter 4一天之中最为忙碌的时候,大多数的出击任务报告都需要这时候提交,一天积累下来的情报也急待整合,事实上隔着室长办公室的大门都能听到往来队员急促而有秩序的脚步声。淡岛世理手持一打急需眼前的室长签字处理的文件,却再开口之前就被强行拉着讨论对方高中的董事会发来的学院活动策划。   即使如此,淡岛对眼前的男人所下达的决断也没有丝毫怀疑,转而认真地考虑起这件事来。   “……恕我直言,室长。”片刻后,她开口了,语言清晰又富有条理,“我认为在室长上任一个月,Scepter 4又尚未重整完毕的情况下,让本来就分/身乏术的室长参与一个高中的活动策划并不是明智之举。”   “和以往一样,分得很清楚呢,淡岛君。”   在这句好像是赞同一样的话后,宗像礼司在面前的投影屏幕上凌空点了几下,门口处就出现了放大版的全息屏幕:“但是,淡岛君,请你看看这里。”   被他着重指出的,是策划案上的另一个受邀人。   “天城时雪……”   淡岛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在回忆里搜索无果后,再次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宗像。对方微微一笑,又抬手在屏幕上加上了一个对话框。   那是一份名为“天城时雪”的Alpha级能力者的个人资料。淡岛快速里略过了对方作为Alpha级来说并不算出色的能力数值,一路向下之后,终于在个人履历一栏上停住了目光。   “六岁觉醒。接着是两年的资料空缺,八岁,在家族研究院的生物研究项目组做出了卓越贡献。此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数学,生物,电子科技……在这么多领域都有突出成果的人,却在国民中的存在感近乎为零。假设我们的新闻媒体系统没有集体瘫痪,那么,淡岛君,你怎么想?”   在那份堪称辉煌的履历表上轻描淡写地评论了一番的宗像礼司,把问题抛向了淡岛。   “这个……大概是家里把她保护得很好?”   对于自己副手的困惑,宗像只是不可置否地一笑,又拉动了屏幕上的进度条,把下面的能力记录也展示了出来。   “能力实用性评价:极高。但是,使用次数才只有区区的一百七十九次,其中的一百七十四次都是在一次事件中使用的——”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屏幕的某处:“是在两位王权者的交战中,之后的两次,是在营救栉名安娜的行动中。”   办公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青之王的视线还放在全息投影上,又仿佛在透过它观察着某个已经在他头脑中成型的形象。   “聪明,有才华,不喜欢引人注目——对自己的能力却怀有极端谦虚的态度,每次使用能力之后的报告提交速度都不超过三天——对规则的服从,一百七十四份报告中有一百七十四份是胡编乱造的——对现有体制不满,六岁觉醒但是资料消失两年——顺着时间推回去,迦具都事件关系者。”   他淡淡地笑了,再次提出了那个问题。   “淡岛君,你怎么看?”   (您从一开始就下好决定了不是吗……)   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淡岛恢复了严肃的态度。   “是。我认为,这个人值得一见。”   (Ep3·权外者与王)   (完)   ☆、chapter.10   椿原中学,高等部。   学校的外墙上连校名都没有,只是在大门上方放置了一个校徽以示身份,但作为升学率长期霸占全国三甲的老牌高校,一个校徽就足以让路人投来肯定的眼光。更别提身着校服出入的学生们,差不多就等于是把“我是精英”这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那么,天城君,这次就麻烦你了。”   从服装到行为举止都无可挑剔的中年男性朝她微行一礼,待时雪还礼后,又露出了带点歉意的表情:“那一位受邀者似乎还需要点时间才能过来,如果天城君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助手先送你到会场的。”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时,现在已经是三点零四分了……)   在这种全自动化的时代,居然还能受到即使迟到还有校长级别的人物亲自在校门口等待的礼遇,时雪不由得有些惊讶,对另一位受邀者的身份也产生了一丝好奇。   (我记得,策划案上写的确实是……宗像礼司?并不是在上流阶级听说过的名字……)   “不必的,我在这里等一下就可以了。”   出于那一丝好奇,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反正这种场合,对方既然答应了要来就不会迟到太久——   ——“也没有那个必要,我是宗像礼司,有所来迟,非常抱歉。”   沉稳而有力的年轻男性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时雪下意识地转身去看,却在看清来人衣着的瞬间僵硬了身体——   (青服?!而且,这个感觉——!!)   她拼命掩饰着脸上的惊讶之情,心里却早是惊涛骇浪。   (——是青王!)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说青王即位后就闭门不出潜心经营Scepter 4了吗?)   身边的校长还在周到地为双方做介绍,时雪按下内心的惊疑不定,强笑着点头回应,心思却全部放在了眼前这个浑身散发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的男人身上。对方明显感受到了她若有若无的扫视观察,却只是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并无更多回应,仿佛他出现在此地确实只是为了给母校增光似的。   “……还有就是,天城君的身体并不能算很好,所以也不能经常和人交流,宗像先生,请多多包容一下吧。”敏锐地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僵硬气氛,校长试图为双方找个台阶下,毕竟如果到了会场记者面前二人还是这个气氛,那要表达“椿原学生团结友爱”这一主旨就有些勉强了。   对此,宗像保持着他那高深的微笑,礼数却做得周全:“我并不在意。但是,天城君好像有些不习惯的样子。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但是这样下去是没有办法做好今天的企划的吧。”   “诶、诶,是的呢……”或许是没想到宗像这么直接,校长也不由得惊了一下。   “所以,为了避免这一点。”宗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夺目的白光,“在到达会场之前,能让我和天城君单独相处一会吗?”   “学、学校这边是可以安排……”完全被他的气场震慑住的校长几乎是立刻就想回答“是!”,但是他好歹还记得自己的立场,于是转向了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另一位受邀者“……那天城君的意思呢?”   (……早死早超生吧,不弄清楚他的目的,估计接下来的一天都得提心吊胆地过了。)   时雪抬起头,和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四目相接。   “……嗯,请多多关照,宗像先生。”   ……   ………………   …………………………   时间回溯到当天上午。   “真的假的?草薙哥,真的要把这两个人安置在HOMRA?!”   情绪激动的八田指着沙发上的一对双胞胎,他身边的少年们也都露出了些不满的神色:“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青服吧……啊,现在是原青服?但说到底都是敌人吧!”   半个小时之前,他们收到了草薙“全员出击”的通知,说是有救援任务。结果负责掩护部分的八田和伏见回来才发现被救回来的人是和他们交战过不少次的青之氏族,不消说,八田是立刻就炸了,其他早一步知道的赤之氏族们也多少有些不理解草薙的举动。   对此事的发展毫无兴趣,打算旁观到底的伏见慢吞吞地走回原位,继续他半小时之前的工作——入侵椿原高中今天下午现场记者招待会场所的摄像头。   (不过这还真是顽强的系统啊……啧,为了发布会特意强化了警戒吗。说到底会有谁去入侵这种高中啊,自我意识也太过剩了一点吧。)   (那家伙根本就没一次性面对过这么多人吧,已经忘记自己在开学典礼上昏倒的事了吗,也是心大得可以……啊,打开缺口了,这边再这样……)   他一边飞速地敲打着键盘,等待loading的过程中抬头扫了一眼——酒吧内的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众人决定让安娜来判断被救回来的双胞胎到底可不可信。   (一开始就这么做就好了吧,安娜的能力不是绝好的测谎仪吗……OK全部攻陷,现场可使用摄像头有十三个,能看清讲台的……啧,只有两个吗。)   安娜的判断是二人确实无处可去,但这又牵扯出了窝藏Scepter4的逃犯的立场问题,店内再次乱成一锅粥。   (而且后台完全看不到……因为后台都是自己人所以根本没安摄像头?那些人对自己要不要这么自信啊。啊啊……这不是给人增加工作量吗。)   “伏见。你能跟我一起去趟吗?”   “……啊?”   突然被人叫了名字,伏见有些惊讶地看过去,草薙站在那里朝他挥手。   “去找青王交涉一下。”他补充说明道。   (这些人完全忽视了自己的立场,转而去刺探那边的态度啊……但是)   “为什么找我?”   “诶呀诶呀,只是觉得伏见头脑很好,说不定能说服那边的王呢。”   面对这种装傻一样的发言,明白自己逃不过这差事的伏见咋了咋舌,收好终端站了起来。   (横竖现在也找不到其他的切入点,待会再继续吧。)   ……   ………………   …………………………   “……所以,这就是您迟到的理由吧。”   离正式开场还有一个半小时,以“对台词”为名而脱离众人视线躲在礼堂后门外的时雪和宗像面对面地站立着。听完宗像以“今天,赤之氏族的人来找我交涉了”为开头的叙述,时雪点了点头做出了如上回答。   接着她又感到有点为难似的笑了:“但是,您将这个告诉我……是想说什么呢?”   (我不是赤之氏族的人。两个氏族的立场,其实跟我并没有关系。)   “呵呵,请不要这么紧张。”   比起她的戒备,宗像仿佛只是看着自家不懂事的后辈似的,淡淡地笑了:“天城君是聪明的人,即使我不说也应该明白——你和今天我所见到的少年,都不属于那里。”   “赤之氏族……待在那种地方只会荒废你们的才华,你不这么认为吗?”   青色的王安然地微笑着,吐出的话语却直击话题的核心。时雪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眨着眼睛,一瞬间感到了些许错乱感。   (……也、也就是说,这个人,是明目张胆来挖角的……?)   (而且据他本人说已经用这种方式向猿比古君抛出了一次似是而非的邀请了……)   “……您还真是说了让人头疼的话呢。”   她吐出一口气,转身朝礼堂的后门走去,散发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的信号,因为她能给出的答案也只有一个:“但是很遗憾,只是私人原因……我不愿意和朋友敌对。”   “非常感激您对我才华的认可,可是如您所见,我只是个空有理论而不愿去实践的高中生而已。”   “——是不愿实践,还是因为认识到了自己的局限性,而不去实践?”   背后传来的宗像平稳的声音,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基本上没有起伏,却总有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吾等大义毫无阴霾’,天城君,在我的Scepter4,这不只是一句口号而已。”   ——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毫无阴霾,吗。)   ☆、chapter.11   “我被天城君的才华所吸引了。”   (在说什么啊这个人……)   “天城君对诞生出自己的这个世界,非常失望吧。”   (和您没有关系吧——!!)   “空有一身能力,却连可以指引你方向的人都没有。就像是一颗无法被发射出去的□□一样,存在的意义只有为家族威慑外敌之类的,真是可悲。”   (那种事即使是我也是明白的,但是我的能力也算不上杰出不是吗?Jungle那次不就彻底失败过了吗?)   “——你只是需要一个能够满足你的目标,和充分发挥你的能力的地方罢了。”   (别说傻话了……改变世界这种事,我并不是没有努力过啊——)   “我等Scepter4,终将创造一个充满正确的秩序和规则的世界,”   男人说着,朝她的方向踏出了一步。   一步而已。   “天城君,我作为第四王权者·青之王向你承诺。”   “你的才华不会被浪费,我会尽我所能的,让它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   (……为什么呢。)   (这个人的话语,这个人的理念,这个人描绘出的那个世界——)   (——吸引着我。)   ……   ………………   …………………………   伏见猿比古几乎是跳下电车的,双脚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就用火焰反向抵消了冲力,向着目标地的方向加速了起来。   (和她一起出现的居然是青之王——!)   被攻陷的摄像头算不上先进,拍摄出来的画面也有些不甚清晰,但这并不妨碍伏见第一时间辨认出那张早上才见过的脸,青之王·宗像礼司。能让对方抛下手头的要务转而去参加一个高中宣传活动的原因,不管怎么想那座校园里都只有一个天城时雪。   对照着终端上搜到的校园平面地图,迅速地翻墙进入校园,伏见在靠近会场的时候慢慢减速,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耳机里还能听见转播的会场内发言。现在正是时雪讲话的环节,从声音听并没有太多异常。   (那个青色的王是变态吗,还是专挑未成年人下手的那种?)   回忆起早上被对方盯住的感觉,还有那句“暗器高手……手里有这样的棋子也是不错的。”,伏见就感到一阵焦躁,自称急缺人才的青王亲自接触一个没有违规行动的权外者,根本就是想要把对方拉入麾下的明显信号。   (这种由王亲自前来的诚意还真是满溢,都多到让人恶心的地步了。)   会场里还在进行着无聊的对答,听上去像是记者提问环节,大概发布会也快到尾声了吧。众目睽睽之下青王肯定不会做什么,需要担心的是散场以后的事。   (……还是说,在开场以前就已经被邀请了?)   伏见坐在屋顶,和下方的会场只有一个天花板的距离,使用火焰的话,这种程度的墙壁被轰穿也就是一秒钟的事。   (但是,我为什么着急到这个程度啊……她不会跟那种阴险的家伙走的,这是肯定的吧。)   多少也算和青王接触过,从伏见的观点来看,不管是把原氏族成员称为“没用的东西”,还是干脆地承认现在的氏族成员都是“棋子”,宗像礼司这个人作为王的吸引力已经跌破零点直逼负值。虽然HOMRA这种相亲相爱的风格让他很不适应,但是那边的王的那种纯利用的态度也让人提不起干劲。   (……她不会去的。)   仿佛想要说服自己一样,他在心里狠狠地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不会背叛我的。)   (……不会吗?)   会场的大门轰然打开,学校的领导层和记者们正顺着正门前的路散去,人流拥挤中,唯独看不见那两个身影。   他心里一紧。   不过就是三四米的高度,以现在的实力跳下去连一点声响都不会发出。他估摸着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从大门口正大光明地进了会场——   ——空无一人的会场里,时雪和宗像相对而立,即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也不难看到她瞳孔中的动摇。   (——啧!)   “时——”   “猿比古君!”   本来想叫出口的名字被轻而易举的打断,少女近乎是急切地呼喊着他。下一秒,他就被冲到眼前的温暖躯体抱住了。   说是抱又有点不太确切,少女拥抱的力度之大,简直像是想从他这里汲取支撑什么的力量一样。   “……”   他任由她抱着,把冰冷的视线投向了礼堂另一端的男人。   “喂,那边的变态王,不要随便对别人的东西出手啊。三番两次都这样,我可以理解为是对赤之氏族的宣战吗?”   和怒气槽接近满值的他不同,这句恶毒的宣言似乎没有对男人造成任何影响,宗像只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一幕发展:“原来如此,天城君,这位暗器高手君就是你不能接受我的理由吗?”   (——这句话,槽点好多。)   (不仅是个变态,好像脑子还不太好用。)   面对这种像是争风吃醋一样的台词和对此毫无自觉的男人,时雪和伏见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在“青之王的大脑回沟异于常人”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终于从伏见身上收集了足够的安心感的时雪从他怀里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回视着身后的男人。   “是的,猿比古君还在这边的话,我是不会接受您的邀请的。”特意补足了邀请两个字。   对此,宗像发出了“哼哼哼”的笑声。   “我充分地理解了,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两位,祝你们有个愉快的下午。”   “‘今天就到这里’……?”   时雪目送着宗像从他们身边路过,走向出口的方向。   (这是想“改天继续”的意思吗……)   “啊,当然。和还有时间烦恼这种事的你们不同,我可是很忙的。”   男人避重就轻的回答从前方传来。   “那就忙你的事去,别再来了!”   随着这不耐烦的怒喝,一把飞刀追上了男人的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然后理所当然地插在了被男人随手关上的大门上。   “……啧。”   “那个人……在惹人生气的方面真是天赋异禀呢。”   时雪越过伏见的肩头怔怔地盯着大门上的飞刀,能把一贯不做无用功的伏见惹毛到朝王扔刀子,青王也算是开创了历史先河。   “哈?那种东西随便了,话说时雪,我还发着火呢。”   仿佛想夺回她的注意力似的,伏见抬手把她的脸一点点地掰向面对自己的方向。   “现在闲杂人等都退场了……请你好好解释一下,刚才,你没为他的邀请产生动摇吧。”   (用的是疑问语序但是完全是陈述语气……猿比古君,有点可怕……?)   时雪一时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震慑得动惮不得,只能慌乱地堆出一个笑脸:“没,没有哦?我绝对不会和猿比古君成为敌人的,虽然确实有一瞬间被吸引了——”   ——剩下的话语,悉数被吞入了他口中。   (……)   (………………)   (………………………………诶?!!!!!)   唇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抵住下颌的手指力度轻柔又不容拒绝,背上也传来了被他手臂环住的温度,在唇齿间扫荡的舌更是带起一片麻醉般的震颤,让本就算不上清醒的大脑更加的昏沉。   时雪觉得自己即将溺死在这种热度里了,再不做点什么的话真的会死——   “等……猿比……!”   (请等一下啊猿比古君!)   “别逃啊。”   说不好是抱怨还是带点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暖的吐息在不停地交缠着,由他的双手圈出的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全是时雪可以信赖的气息。   (就这么沉溺下去吧。)   (——全部都交给你也可以。)   ……   ………………   …………………………   热切的吻让时间的观念变得模糊不清,总之大约是几分钟后(感官上好像过了几年?),时雪在终于被放开的瞬间就双手抱头原地蹲下缩成了一个球。   (刚、刚刚还没感觉到的羞耻心全部都涌上来了——!!)   伏见的拥抱对于时雪来说就像是什么神奇的魔法一样可以暂时忘记自己“不习惯与人密切交流”这一特征,而魔法解除后,所有的不适感就以十倍甚至百倍的冲击感卷土重来了。   “现在才害羞是不是晚了点。”   头顶上方某处传来了对方无奈的发言,时雪默默地把自己团得紧了点,缩成了一个更小的球。   “……你的社障,我以为已经治好了,结果只是潜伏期吗?”   地上的团子又小了点。   “你是想就此蒸发吗?放弃吧,就算你是权外者也不可能的,那种事。”   又小了点。   再让她小下去就真的没有了。伏见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强行扯开地上的团子:“别人说话的时候好好看着这边啊——呃。”   (——脸真的好红啊。)   这是他的第一感想,然后又不知怎么的,从心底生出一种被满足的快乐来。   “喂,”他开口,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硬,“说真的,你可别轻易地被什么人拐走啊。”   红着脸的少女眨着眼睛,一脸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肯定地笑了。   “我会注意的。”   她说着,轻轻地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   ☆、chapter.12   “十束,你有没有觉得……”   早上的HOMRA酒吧大抵是一天之中最为清净的时候,安娜和尊在二楼睡觉,大半气血充足的小子都在外边惹是生非,店里除了一直留守的草薙就只有作息习惯良好的十束。或许是觉得这是个难得可以说话的好时机,草薙一边擦着他的宝贝杯子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朝十束发问了。   “有没有觉得,最近伏见和时雪之间的气氛,有点改变了?”   一眼就看出了他想说什么,十束笑眯眯地截下了话头:“嗯——确实是,应该说‘不愧是青春啊~’这种感觉吧。”   “你那是什么老头子一样的发言啊,”顺嘴吐槽了他一句,草薙把手里的杯子摆好,换上另一个,“那就不是我的错觉了,嘛,还以为是最近为你们操劳太多产生幻觉了……”   “诶?我应该是没有被包括进去的吧,我最近什么麻烦都没惹哦。”   “——那就把你的那堆垃圾从我这里清理走再说话!”   每次提起这个话题就想发飙的草薙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再为这些不着调的家伙操心下去的话他真的会折寿的,会英年早逝的:“不过那两个孩子啊……”   (两个人都太聪明了,在感情方面又太过稚嫩,这样的初恋真的看不出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注意到他话语中隐藏着的担忧,十束轻轻地笑了。   “我倒是很乐观哦,伏见和时雪的事。而且与其在这里担忧,不如去向八田打听一下?”   他说着,随着身后传来的悦耳风铃声转过身:“——呐,八田?”   “咕!”   被突然转身的十束吓得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八田往后倒退了两步被跟在身后的镰本一挡才稳住重心:“是、是?”   吧台内侧的草薙看着被吓退的八田连连点头:“没想到十束也会提出这么靠谱的提案,过来一下,小八田。”   他一手揽过八田的肩头,凑到对方耳边放低音量:“——最近,伏见和小时雪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啊?”   在草薙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设想过八田很多种反应,基本上不管是因为被提出这个话题而脸色爆红还是情绪激动而大喊大叫他都能够接受,却绝对没想过是这么个回答。八田一脸茫然的表情不似作假,他是很认真地在反问:“那两个家伙之间发生了啥?”   (这个反应……不妙啊。)   感到自己头上都要提前长出白发的草薙和身边一脸惊讶的十束一起安静了下来,显得八田连声的追问更加清晰。大约十几秒的沉默后,十束才保持着那副讶异的样子缓缓开口,一只指节抵在自己削尖的下颌上。   “真奇怪啊……我还以为,八田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是啊,我也这么想。”草薙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又抛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小八田,上一次你和他们两个单独相处是什么时候?”   “和两个人?同时吗?”   虽然不清楚草薙提出这个问题的目的,八田还是停下了对上一个问题的追问努力回想了起来:“呃……大概是,一个月之前?”   (……那就难怪了。)   (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啊。)   草薙和十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同时把目光移向了仍然是一头雾水的八田。   “草薙哥,十束哥……”或许是见他们脸色不佳,八田的语气越发沉重了起来“难道……那两个人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等……!这都偏到什么地方去了啊!)   差点没忍住吐槽出来的草薙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而他的反应只是助长了八田的猜想:“已、已经到了草薙哥都觉得麻烦的地步了吗?!那两个家伙为什么不说啊!!我去找他们——”   说着,少年抄起脚下的滑板就打算跑出酒吧大门,幸亏十束眼疾手快地把他拦了下来——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下一秒酒吧门被从外侧推开,伏见和时雪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猿比古、时雪!草薙哥他们说你们有麻烦了是真的吗?!!”   (……诶?)   (……哈?)   刚进门就被八田激动的情绪惊到的两人动作一致地歪了歪头,眼神中全是不明所以。   “总、总之美咲君先冷静一点……?”   (诶呀诶呀。)   看着那边混乱的现场,草薙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但是眼前这份担心不是假的啊。)   ……   ………………   …………………………   “……原来是这么回事。”   半个小时后,以“替草薙哥采购”为名,暂时逃离了酒吧的时雪和伏见走在了通往超市的街道上。时雪一面在终端上确认采购单一面哭笑不得地回忆着刚才八田的举动:“草薙先生能看出来我是不奇怪啦,就是不知道美咲君是怎么偏到那个方向去的就是了。”   “所以说他是笨蛋,说不通的。”   伏见懒散地走在她身边,这段时间为了照顾草薙收留的双胞胎,他们又跟青服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几次对抗,眼下算是难得的清净时光:“说起来,你不打算公布吗?”   “公布什么?”她的注意力还在采购单上,随口应道。   “我们的关系。”   “……”   身边的人影突然矮了一截,早已料想到这种状况的伏见无语地低头望去,果不其然在地上找到了再次缩成一团的少女。   “……对、对不起。”少女的脸埋在胳膊里看不清状况,只有颤抖的声音露了出来“但是对于我来说还是难度太高了……”   (其实微妙的觉得有点可爱……这种好欺负的姿态。)   这么想着的伏见,轻轻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啊,是吗。那就算了,反正我想该知道的差不多也都知道了。”   “诶诶诶?!都知道了吗?!”少女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脸红的程度让人怀疑她会不会下一秒就自爆。   “你在吃惊个什么……草薙哥和十束哥不用说了吧,安娜肯定也知道了,这就等于尊哥知道了。”其实他也不确定消息传播的速度有没有这么快,只是下意识地想使坏,欺负一下不肯公开关系的少女,“其他人的话,千岁那个大嘴巴应该也有所察觉,等他宣扬到人尽皆知也就是一两个星期的事。”   “……”   时雪一脸吐魂状,眼见着离升天不远了。   (前略。致天国的父亲母亲,你们的女儿要来看你们了……)   “噗……骗你的。”   他好笑地把她拽起来然后转身开路:“话说你是笨蛋吗?这种事情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好不好。”   (……那就不要一本正经地撒谎啦!)   被愚弄了的少女不满地鼓起脸颊,决心小小的报复一下:“……不是有那句老话嘛。”   “什么?”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会变低’……什么的。”她加快了两步,扯住他衣服的下摆,顺利地让棕瞳对上蓝眸。   然后她绽开了一个恶作剧一样的笑容。   “——要负责哦,猿比古君。”虽然是从智商的意味上。   “……”   虽然觉得她平时就笑得太多了,但是眼前这个笑容让人格外的难以招架。他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推…………!”   “?”   注意到他瞳孔一瞬间的紧缩,时雪迅速转过头,跟他注视着同一个方向,紧接着她注意到了——   从HOMRA酒吧出发,到市中心的大型超市,必定要经过所谓的“椿门”,也就是伏见以前的居住地附近。然后他们看见了“那个”。   ——“那个”伏见过去居住的,已经没有人的家中,微微透出了暖黄色的灯光。   ☆、chapter.13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伏见冷静地对自己说。   (三年前,重症不治死在医院里。)   他擦干净了镜片,把它架回鼻梁上,模糊的视野再次清晰起来。   (那么,眼前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是谁呢?)   ……   ………………   …………………………   “……关于伏见?”   草薙意外地重复了一遍从时雪口中吐露出的名字,看到少女肯定的回应后在自己的回忆里搜索了起来:“……不,我想不出什么,怎么了吗?”   (果然草薙先生也不知道啊……)   虽然可以预料到这样的回答,时雪还是感到有点泄气。自从那天两人一起看到那短暂的灯光后,伏见就有些不对劲了,具体表现在哪里她也说不好……但是,肯定是有哪里奇怪的,在这方面她对自己的直觉有自信。   (直接问猿比古君或许能得到答案……但是。)   她的目光不由得飘向了二楼楼梯口处。   (最近HOMRA为了那对双胞胎算是费尽心力,而在这件事情上完全被看做是草薙先生辅佐的猿比古君,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如果在能不打扰他的情况下解决掉就最好了。)   沉思中的时雪褪去了一贯的温和表情,她原本就是轮廓鲜明的长相,不笑的时候就隐隐显出一种锋利来。而她这幅盯着空气中不知名的一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倒是唤起了草薙几分记忆。   “说起来,要说有什么异常的话。”草薙环着双手靠在吧台上,仿佛从记忆里挖掘出了什么熟悉的画面似的打量着时雪,“那就是,最近伏见经常像小时雪你刚才那样,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发呆吧,就像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似的。”   (发呆?)   时雪沉吟了一下,试探着提出了问题:“那么,草薙先生第一次注意到他发呆是什么时候?”   “嗯……大概是三天前?”   (那也就是,看到灯光的第二天。)   (而且,在我和他相处的记忆里,却没有这样的迹象……“天城时雪”这个个体的特殊之处是,“精神系权外者”吧。)   (还有“看到了什么似的”这个形容也很可疑。)   “草薙先生,”重新看向和她一起安静下来的草薙,她接着询问道,“我刚刚的样子,也像‘看见了什么似的’吗?”   这次草薙很快给了答案:“小时雪的话,只是在思考吧。一看就明白了,跟伏见那种让人真的以为那里有什么的表情稍微有点不一样。”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感觉有些不对地皱紧了眉头。   “喂,小时雪……”   他慌忙开口试图求证,目光却一下撞进时雪沉静下来的眸子里,那其中的神色不言而喻。   (猿比古君这是……出现了幻觉。)   (……和那个家有关的幻觉。)   (虽然不清楚原理是怎么样的,但是大抵是因为偏差值不及我,才造成了只是在我的精神力场中都会暂时失效的效果。)   “虽然不能肯定,但我觉得,八成就是草薙先生想的那个样子了。”时雪呼出一口气,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不过这也就是说,我所见到的都不是幻觉,所以那天的灯光肯定还是人为打开的,并不是什么欺骗视觉的把戏。)   (知道猿比古君家里情况又有动机做这种事的……)   她捏紧了口袋里的终端,朝草薙感谢地笑了一下:“谢谢草薙先生的情报,我想,我大概有点头绪了。”   “这种程度不用谢了,小时雪,总是太在意礼节了。”面对她这种明显不愿意透露更多信息的态度,草薙微微扬起了一边的眉,却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补充了一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拜托这边吧。”   “……嗯,那,我先走一步。失礼了。”   说着,她朝草薙最后一点头,消失在了门外。   (但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在做手脚的话,她力量的来源也是大概能猜到……到时候还真的并不好朝这边求助,毕竟把HOMRA整个拖下水的事,我可做不出来啊。)   “现在只能希望,这最好只是对方个人的行动了……”   按时间排序的终端通讯录拉到低端,那里安静地躺着三个名字。   八田美咲。   伏见猿比古。   以及——   “……呐,大贝君。”   ……   ………………   …………………………   和大贝阿耶的谈判并不顺利。   做这种小动作的她很明显是不想被人捉到,时雪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逮住她,然而对方也算是相当机敏的类型,言语间除了对这边的挑衅以外并无太多有用信息。时雪跟她谈了快三个小时,也还是没能分辨她这次行动到底是出自绿王授意还是她本人的自我意识。   (不过,大贝阿耶从绿王那里“借到”了力量这一点,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了。)   是的,“借到”。虽然并不清楚Jungle到底是用什么方式传递这份力量的,但是至少从时雪套出的情报来看,大贝阿耶对“王和氏族”的概念并不清晰,也不像是能肆意使用自己的力量的样子——否则她在被时雪捉住的一瞬间就会发动能力逃跑了。   (不仅如此,她甚至都不知道还有“权外者”这种可能性,毕竟在对谈之中她直接把我算作了赤王这一边的人。)   (看来那边的王也并没有把她作为心腹的意思……这就更难以判断动机了。)   (“小时雪反应得太快了都不好玩了啦!所以下面阿耶要加大力度咯!让猿比古等着吧!”)   对方离去时的叫嚣还在耳边回荡,时雪气闷地抄起枕头盖住头,一阵缺氧的痛苦中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明晰。   (如果她要加大力度的话,搞不好只靠能力等级差距并不足以抵挡幻觉的出现了。)   (所以必须想到,必须马上想到。)   (能对猿比古君造成影响的东西是什么?那个家里还存在的什么?)   (是生物吗?活的吗?是存在的?不存在的?还是过去存在的,现在已经不存在的——)   (——已经不存在的……)   她一下子掀开造成自己窒息的源头,整个人都急促地大口呼吸着,却从心底里涌起了一阵喜悦——   (——想到了!是那个男人!)   这种解谜般的兴奋感并没能持续太久,手边的终端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间点亮起。时雪一边试图喘匀气一边点开了那封未知邮件,却在下一秒差点忘记了呼吸。   FROM 草薙出云   TO 天城时雪   TIME 04:24 a.m.   伏见有情况,速去他家。   ……   ………………   …………………………   “到底发生了什么,伏见。你不会说你是睡迷糊,才拔出匕首从阁楼上跳下来的吧。”   到底是从一个町赶到另一个町,比不上只隔了两条街的HOMRA。时雪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先到一步的十束控制住了,据说发生冲突的伏见和双胞胎中的凑秋人被隔在房间的两端,十束保持着一贯的温和站在正中,正向伏见询问着。   时雪径直穿过人群(不如说见她来了,HOMRA的众人就自动给她让出了一条路)走到伏见身边,然后敏锐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不悦的空气。   (与其说“不悦”……这根本就是发火边缘。)   但现实中的伏见一如往常地冷着一张脸,半分表情都没有表现出来。   然后他保持着那样的表情开口了。   “湊秋人趁着其他人喝醉睡着的机会,打算溜走。时间我没有仔细看,但大概是三点左右。不听从我让他不要一个人行动的忠告,而且在大半夜悄悄开溜的理由是不言而喻的吧。”   “原来如此,那你说的那个理由是?”   “十二点半左右的时候湊速人向秋人联系过。那时候估计草薙先生已经带着安娜回去了。现在,店里只有周防尊。这两个人想要趁睡着的时候发起袭击,怎么想也都只能是这个吧。”   伏见的声音保持着平稳,眼神却透出些许轻蔑来:“宗像礼司现在没有余力去斟酌双胞胎的待遇。为了让自己的立场处于有利地位,只能是将赤之王·周防尊的人头带回去作为交涉材料,双胞胎会这么想并不奇怪。”   (是不奇怪,但是猿比古君,这不是你挥起匕首的真正理由。)   这么想着,时雪并没有说出来,而是保持着从进屋开始的沉默——毕竟至少“表面上”这都还是赤之氏族自己的问题,草薙给她通风报信让她参与已经是对朋友的宽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随意在这种时候发表看法。   而今晚情绪一直算不上平稳的伏见还在继续,这次的口吻都略带嘲讽了。   “既然让外部的人进入内部,这样的事态就应该提前预想到。亏你们还自称是赤之王的氏族成员呢。尊哥不可能被双胞胎干掉?那是当然的了。但是相信尊哥的力量,与现在这个情况完全是两码事。你们这只是怠慢,停止思考,缺乏紧张感。别顶着尊哥的名号,在附近的小混混面前装得很了不起就觉得满足了。”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赤之氏族的特征一贯如此,而猿比古君从未对这些事表现出如此的攻击性。)   时雪微微地侧过头,在身后一片不满的喧哗声中安静地打量着他的侧脸。   (……那个男人,又出现了吧。而且这次,一定做出了更过激的事情。)   “嘛——嘛——大家都冷静一点。”向来负责安抚众人情绪的十束再一次发挥了他的特长,然后他转向了另一个一直沉默的角落“八田?你有什么意见吗?”   仿佛是才注意到八田也在似的,时雪在十束点了他的名的时候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这原本就是八田和伏见的合租地,八田在也是应当的。   (但是,他却,不在这一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和“其他人”发生冲突的时候……美咲君已经不在这一边了。)   (甚至连我,也不知不觉地习惯了这一点。)   记忆里小个子的橙发少年一脸鲜活——“和你们两个在一起的话,感觉什么都能做到!”   现实里双手抱膝的少年一脸为难和不满——“秋人,是不是真的啊?猿比古的话。因为今天,咱们可是背靠背一起战斗过了。结果你却……”   时雪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呼吸,和被枕头蒙住头的时候感觉不同,那是从心底里,有某种一直无法散去的热度,在被丝丝抽离。   她下意识的拽住了身旁少年的手,然后发现他和她一样冰冷。   (……哈……)      ☆、chapter.14   接下来的发展比她预想的还要混乱许多。   在八田提出那个问题之后,凑秋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缓和,然而紧接着这稍有回升的气氛就被伏见的举动打破了——他在被十束赶到之前就通知了Scepter4前来领人,眼下又是分析又是告解也算拖足了时间,等回过神来,这座小小的杂居楼已经被青服包围了。   “我没说要把你交给青服。只是我到现在仍然认为,我们没有管你这闲事的义务。我不会阻止你的,随便你逃到哪儿去……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八田。”   他忍耐着爆发的冲动,十分厌烦地说着:“我这可是为了你最重要的‘HOMRA’和尊哥才这么做的。有什么不好的啊?”   “猿比古君……!”   直觉让他继续说下去的话,会发生谁都不想看到的事情,时雪整个晚上第一次出声喊住了他。或许是自己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伏见啧了一声,把头撇向一边。   HOMRA众人最后的决定是帮助凑秋人逃跑,毕竟不管怎么说也是被委托看照这两个人,如果让青服抓住他们的话对HOMRA的声誉也十分不利。十束把持着整个现场的指挥权,在场人员(除了伏见和时雪之外)立刻有序地行动了起来,一部分负责引开青服,一部分负责打通逃跑的路。大难当前,谁都没有心思去管之前的冲突。   只有八田在离开前,神色复杂地留下了一句话。   “猿比古……你,好厉害啊。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说完这句话,他就消失在了阁楼上。   (“好厉害”……吗。美咲君以前也经常这么说呢。)   时雪轻轻地苦笑了一下。   大队人马都已经离去,此时杂乱的出租屋里只有两个人静静地呼吸着,却并没有任何一人想要开口。   “……你先回去。”   最终,打破这难以忍受的沉默的是脸色平静得不可思议的伏见,他刻意背对着时雪,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口吻说着。   (又这样了,猿比古君……都没有长进啊。)   “才不会回去啊。”   夜凉如水,惨白的月光将室内映得透亮,从时雪的角度看,靠近窗子一侧的伏见近乎只有一个剪影。   她安静地看着他那代表着拒绝的背影,情绪却全然不受动摇:“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第一次,在猿比古君家里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也是叫我‘先回去’吧。”   似乎没想到她的情报进展这么快,伏见的背影僵硬了一瞬,周身的抗拒气息几乎凝成了浓重的黑。   (但正因为这样,才不能放你一个人。)   “那一次我从他那里把你带走了。”她的声音总是柔和而又坚定,仿佛能够安抚人心“所以这一次,一定也可以。”   “相信我,好吗?”   (“‘相信我,好吗?’……她这么说呢,我亲爱的小猴子。”)   在这两天里已经渐渐习惯了的,突然冒出的嘲讽声再次炸响在伏见耳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伏见只是狠狠地瞪着那个男人出现的角落,不发一言。   (“真是让人感动的爱情啊哈哈哈哈!可悲的小姑娘,被你自私的扭曲的独占欲愚弄了吧?居然真的以为你是爱着她的,太可笑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   (“为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小猴子你根本就不会‘爱’人吧,因为从来也没有谁‘爱’过你不是吗。诞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你就是一出活生生的悲剧啊!”)   (闭嘴、闭嘴、闭嘴!!给我消失啊!)   (“你自己也清楚的吧,反正最后所有人都会离开的,你那个很重视的哥们呢?不也不在了吗,意识到他已经有了更为珍惜的东西了,所以才更加紧迫地想要紧紧抓住剩下的那一个,还是以你自己最为不屑的‘爱’的名义,小猴子你可真是残忍卑鄙又可怜啊——”)   像是患有狂躁症一样喋喋不休的男人扬着一张得意的笑脸,突然凑近了伏见本人,压低了声音。   (“——简直和我,一模一样。”)   ——大脑里那根代表理智的弦,“啪嚓”地断掉了。   三把一组,身上加腿上共计六组,十八把匕首携着风声和压缩过的火焰朝男人呼啸而去,伏见清楚这会对房子造成多大的破坏,却居然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种暴虐般的快感——就这么撕碎吧,把这个男人可恶的脸!!   想象中大爆炸一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鼻尖却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   幻觉和现实在眼前交错着,在离自己非常近的地方,似乎有一张脸……?   琥珀色的发和瞳,总是微笑着的弧度,容易害羞又出奇地坦率,让人心生怜爱又想据为己有的——   “猿比古君。”   柔软的声音在呼唤着。   这声音仿佛是解除幻觉的咒语一般,伏见的视野渐渐清晰了起来。面前的少女微微抿着唇,白皙的脖颈边带着一道红痕,刺目的血珠在他的注视下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染红了少女洁白的衣领。   而自己手持的匕首贴在她颈边,一头扎在墙面上。   “……我。”   一时间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伏见发出了几个音节就卡在那里,徒留一段空白。   少女却松了一口气似的,浅浅地笑了起来。   “终于清醒了啊……猿比古君。”她轻松地笑着,仿佛险些被杀死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大贝君说加大力度,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个程度……真是失策。”   (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啊……)   (差一点就被杀掉了不是吗?!你的脑神经也被那些家伙带坏了吗!!)   几乎想这样怒吼的伏见,又一次听到了那个让他汗毛直立的声音,这一次是从背后传来的。   (“看吧小猴子,你根本就不会爱人。这个小姑娘可是能把命都给你呢,居然就这么随意地对她出手了,你果然是个跟我不相上下的人渣啊!!”)   (死人就乖乖下地狱去——!!)   下意识地想拔出匕首,却被少女突然的动作打住了——时雪大概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道禁锢住了他,甚至都让他感到了疼痛。   “猿比古君,不可以看。”   她的双手环过他的脊背,稳稳地固定住了他的头部,让他的视线范围定在她的脸上,那里是全然的决意。   “以我的能力呢,大概是没法直接破除那个幻术的,但是至少我可以阻止你。”   “看得到的话就遮住你的眼睛,听得见的话就在你耳边大吵大闹直到你只听得到我的声音!不管出现的是什么,那个男人的亡魂也好,你自己心中的幻象也好,哪怕那是你的本性也好!!”   从未用过这种音量说话的时雪,嗓音里带着颤抖。   “请看着我的眼睛!因为我会阻止你的,猿比古君很清楚吧,我的能力,平时虽然没有什么用,为了我自己的道德观,我也不怎么使用它——”   “——但是为了猿比古君的话,抛弃那一切也没有关系!”   “如果你不想成为那样的人的话,不管是催眠也好,抹杀那个沉睡在你心里的你自己也好!我会去做的!”   “只要猿比古君对我说,你不想变得和他一样的话!”   “向那个允许我们相遇的神明发誓!我——”   她近乎是哭喊着。   “——绝对会阻止你的!”   (……啊。)   身后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息不知不觉中已经销声匿迹,紧握着匕首的手也变得松弛无力。   (是这样吗。)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上,洗发水味混合着血腥气刺激着他的感官,却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半点的反胃或者恶心。   (是你的话,能做到吧。)   “……时雪。”   “是?”她脸上泪痕未干,这一声就应得略带哽咽。   伏见闭了闭眼。   “别哭了,好吵。”   (吵得我,只能听见你了。)      ☆、chapter.15   (——我会阻止你的。)   (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的笑着,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小姑娘了。)   (偏差值算不上高的我,要想成为你的刹车闸的话——)   时雪靠近Scepter4那扇豪华过头的大门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门卫们的注意,等到她真的走到门面前,毫不意外地就遭到了拦截。   “这里是Scepter4,来者何人?”   门卫之一严肃地发问了。   相比之下,时雪的神情说得上是和缓,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嗯……要是问的是名字的话,是天城时雪。”   听她这么讲,门卫之二立刻在今日来访人员名单上对照一遍,半分钟后他抬起脸,对同伴摇了摇头。   “非常抱歉,这位小姐。请问您有预约过吗?”门卫之二的声音比起前一位来说听起来要温和一点。   “没有哦,我只是有点事想要找青王而已。”   面对这样周身散发的气息毫无敌意,甚至堪称和睦的时雪,两个门卫也没法继续摆出敌视态度,只能劝说道:“室长并不会接见没有预约过的客人,如果小姐你希望与室长商谈的话,请通过正规程序——”   “正规程序的话太慢了,我,稍微有点赶时间啊。”   她无奈地摇着头,原本盛满友善的琥珀色瞳孔隐隐透出了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来。   “——所以说,我,要见你们室长。”   (对异能者使用能力果然和对普通人使用的感受不同……)   一直到被带到所谓的室长办公纸门前,时雪都还沉浸在刚才微妙的感触中。异能者的精神壁障并不比普通人更为坚韧,但是摧毁那层薄壁的时候却有一种被攻击的感受……像是大脑里突然流过了一阵电流。   (对普通的氏族都是这样的话,如果试图催眠王级人物的话,大概在催眠成功之前我就已经脑死亡了吧。)   (……还真是弱小啊,我自己。)   (“如果要抛弃掉一直以来限制自己的东西的话,干脆做到底直接催眠一个王来看看吧”……这样想过的我,果然还是有点天真。)   (不过这样也好,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也确实是希望,上位者是足够优秀的存在啊。)   并不知道Scepter4的人求见他们室长的规矩是怎么样的,所以姑且下达了“按汇报任务的程序走”这样的暗示,身边的引路人就已经开始自动执行。时雪趁这个时候最后确认了一遍终端邮件。   FROM 天城时雪   TO 八田美咲   TIME 13:32   美咲君,有时间稍微谈谈吗?关于猿比古君的事。   诸如此类,在双胞胎逃走后的十三个小时里由时雪这边发送的邮件足有二十多封,而得到的回应是……   (……没有回应呢,美咲君。)   (不过也能大致猜到原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是在为了HOMRA忙着什么的吧,忙到无暇顾忌“我们”的事了。)   身边的引路人已经汇报完毕,里面的人也说了“请进”,室长办公室的大门在眼前慢慢打开。   (所以对不起,就这样就好了……已经不需要你的帮助了,美咲君。)   (如果这就是你,最后的选择的话。)   “哦呀,这可真是稀客呢。”   说着好像在表达很惊讶的话,宗像的脸上却尽是从容的笑意。   “您那可不是受到惊吓的脸哦。”   同样非常平静的时雪,一脸认真地回答着。   “呵呵……我很惊讶哦。”宗像保持着他那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强调着,又话锋一转,“总之,请你先放开秋山君吧,如果他不能好好执行公务的话,我可要困扰了。”   (秋山君……是指这个人?)   时雪再次看了看被催眠的门卫,觉得以宗像现在的态度,即使提前解开暗示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于是她抬手掐着秒数击掌三次。无形的声波扩散开去,三次之后,秋山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神采。   “诶?我……室、室长?!”   观察着眼前陷入了短暂慌乱的下属,宗像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手里的拼图块。   “看来被催眠的对象并不记得被催眠状态中发生的事呢……是这样吗,天城君?”   “只是让他忘记了而已,如果要保留那部分记忆也能做到。”时雪乖巧地有问必答,在这个人面前没有伪装的必要“反正对于您来说,对以后手里的棋子了解得越详细越好吧。”   对于她这样暗含不满的发言,宗像只是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我还真是被揣测得很恶劣呢,天城君。”   “但是那是事实吧,您提前就预测到了这样的事态,也知道我会前来寻求帮助,才一直袖手旁观。让我自己想办法进入Scepter 4的话,顺便还可以观察我的能力,您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或许是因为平生从未遇到过这般揣测不透的对象,时雪对宗像说话的态度不由得有些虚张声势……这么说也不太确切。打个比方,如果她平时的状态是“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说”,那么面对宗像礼司时,她就是“能推测到的情况至少要说八成”。因为不这么做的话——   (——肯定会被看成是单纯的笨蛋。)   这么想着,时雪产生了一种面对劲敌般的无力感,以及强烈的好奇心:“说起来,您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预测到这么远的呢?”   “这个嘛,你是怎么看的呢?秋山君。”   像是在抛线球一样,宗像把问题推给了从刚刚起就暗自整理着情况的秋山。   (请您不要这么随意地提问啊——!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参与到您与这位权外者小姐貌似很高深的对谈中!)   尽管在心里这么吐槽着,秋山还是稳住了自己作为社会人的情绪:“是……我想,室长的话,不管是什么时候知道都不会奇怪吧。”   一旁的时雪打量着他毫不违抗的恭敬姿态,心下多少有了计较。   (对上司不反抗,不质疑,全然相信就好——那个人,是想对我说这个吧。)   她静静地和宗像对视了一会,垂下了自己的目光。   “……随便您吧,只要……”   (只要您一直比我优秀,就这样跟随您也不是不可以。)   “哦呀哦呀,请不要摆出这么沉重的脸,天城君。”从她的沉默中读出了服从的意味,宗像愉快地重新拿起拼图,“事实上,我能够完全肯定也只是今天上午的事。虽然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但是那位暗器高手君,意外轻易地就答应了这边的会面请求呢。”   (诶?也就是说,猿比古君已经和他谈过了……就在我包扎伤口,忙着联系美咲君的时候?)   (怎么说,这个行动力也太强了一点……)   (……但也就是说,确实是对那边有所失望了吧。)   (不过——)   “请等一下。”   猛然间意识到这两个人会面之后会发生的可能性,时雪慌张地抬起头:“您提醒他了吗?他幻觉的由来——”   宗像悠然地补完了桌面上最后的拼图缺口。   “谁知道呢?我只是告诉他,‘说不定你只是感冒了。’……这句话而已。”他说。   ……   ………………   …………………………   (“说不定你只是感冒了。”)   (“我觉得说到这里,你不会不明白的。因为你可是被草薙当作是自己接班人的少年。” )   (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啊。)   伏见灵活地拆卸着手上的机械,再把它们按照自己心里的设计图组装起来。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做过了呢?加入HOMRA之后一直都直来直去的,明明这才是自己真正擅长的领域。   (“你刚才问的事情……我们这里可不是为遇到困难的小孩子准备的出家寺院。自己的麻烦不能自己去解决的人,虽然不知道在你那里的氏族会怎样,在我这里肯定是不会被采用的。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不被小孩子所喜欢吧。”)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了。自己解决掉就好了吧,本来就是一个人能解决掉的东西,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磨磨蹭蹭了。)   (时雪那边……大概在忙着包扎或者联络已经变质了的人,而且,要是一直依赖她的话,我成什么了。)   (说到已经变了质的人……)   “猿比古……猿比古!给你发了几十条邮件,你却不回复我而是在干这个,无视我的邮件在这里悄悄搞手工,至少看看邮件啊。”   “我不知道。根本没收到。”   (而且就算邮件丢失,联系我的方式还有很多种吧。)   “你啊,比起这事现在应该关注秋人和速人吧。现在大家全在外面奔波,身为关键人物的你却藏在这里,这怎么行啊,你不为找到他们做些补救怎么行呢。”   (补救?)   伏见终于暂停了手上的活,视线却依旧没有分给身边的八田一眼:“我需要补救什么东西啊。我难道出现什么纰漏了吗?只是背靠背战斗过一次就单纯信任对方的笨蛋是你们这群人吧。”   (不就算这么说了,你也是听不懂的吧。)   “话、话虽如此啊……可是你看,对这个事,大家还是对你有些意见的。那个,草薙哥也说过了,盐津那个大叔被青服们掌握着,可那对双胞胎仍然不断做让青服闹心的事情,肯定是那俩人有什么想法的吧。所以我们才要和双胞胎剖心置腹的谈一谈,然后来解决这个事。这样一来大家的误会也就能够解开了。对吧,你也不想一直被误解下去吧。”   (真是够了……)   (说什么误解,最开始我就没想被什么人理解。像最初的时候,只有你和她那样就好了。)   (但是已经够了。)   (我的世界,已经不需要你了。)   伏见长时间的不回应以及被忽视的感觉让八田感到焦躁,他狠狠地敲了一下伏见身边的地板。   “喂,猿比古!给点反应啊!啊真是的,你知不知道我多为你着想吗!”   “哈哈哈哈哈!你白痴啊!?”   忍不住高声笑了起来,听上去竟然和那个男人有所相似。伏见随意地靠在阁楼的墙壁上,仿佛毫不在意被自己一句话气走的八田,手上的工作进展飞快——很快,他就能找回自己了。   ——找回那个和他相遇前的自己。   ☆、chapter.16   听完宗像的话,时雪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   (开什么玩笑……如果猿比古君意识到了始末的话,一定会单枪匹马地试图解决的!)   (必须得去找他,在真正有威胁的人出动之前……!)   “请留步,天城君。”   意料之外的,宗像在她身后开口了:“你真的认为,现在的你赶过去会成为助力而不是累赘吗?”   “……您是什么意思,想说对面可能出动王级人物,而我又不是战斗系的吗?”   她的声音好像从冰窖里传出来一样,彻骨透寒。   “嗯,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宗像朝一旁的秋山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在对方小心翼翼地退出这一方紧张的空气之后,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然后走向了一旁的……   …………茶室?   (进来的时候太紧张了没注意到……但是、诶?这是应该出现在办公室里的东西吗?)   “如果有王要出现在这片区域的话,我多少也会有所察觉,到时候应你所求,助你们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   无视掉了时雪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姿态,宗像自顾自地开始了泡茶的工序:“所以在那之前,能请你和我一起喝杯茶吗?”   (这个人,真的在惹人生气的方面天赋异禀——!!)   即便如此,现在能够拜托的靠谱人士也只有眼前这一位。HOMRA的人估计还在翻天覆地地找那两个在逃的双胞胎,并无暇顾及一个刚刚与大多数人起了冲突的氏族成员。   “…………”   完全不想回答“好的”这两个字的时雪憋着带点恼火的情绪坐到了宗像的对面。她好歹也是正统和式家族出身,即使是配合不喜欢的人一起喝杯抹茶也不会影响她的礼仪发挥,不如说正相反,她正准备对“并非传统家庭出身的”青之王的礼仪暗暗品评一番。   (即使是王也不一定能做好这种事……看看周防先生就知道了。)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宗像对于茶道的熟练程度已经不能说是单纯的喜爱,而是完全可以自称“略有心得”的程度,即使是时雪也不能肯定地说,她能比他做得更好。   (……手法,好漂亮。)   纵然一开始像是被强迫坐下来参与这场茶会的,时雪还是十分迅速地被男人展现出来的技巧吸引了,那是即使用行云流水来形容也不为过的优雅举止,一时间竟然让她生出了回到本家大宅的错觉。   (炉子里熏香也很特别,不是专门请调香师特制的那种感觉,而是把从市面上买回来的东西以一定比例混合之后的……)   (是富岳?荷叶?平安?飞鸟?大观?桃山?)   分辨不出具体混合的熏香类别,时雪只模模糊糊地透过已经煮沸的水,看到了小时候住的别馆的飞檐,夏末的细雨,初冬的微雪和……   (……他的笑脸。)   (以前研究茶道的时候,听说过呢。茶道的真意是所谓的“一期一会”。)   (一生只能经历一次的事情,比如时光,比如遇见他,比如……)   茶筅敲打茶碗的声音带着韵律感响起,水雾随着对面男人飘逸而富有节奏感的动作渐渐散去,那种幻梦一般的错乱感正在消失。   (比如,找到一生的王。)   她凝视着眼前的青王,对方很年轻,作为王的资历并不丰富,性格上也有些许的缺陷之处,虽然很有才干,但是感觉上带来的麻烦已经完全可以抵消掉这唯一的优点,总之,怎么想都不是会吸引人追随的类型。   (但是却被莫名的吸引了——和被人希望加入HOMRA的时候不同,即使没有正在发生的事,我最终或许也会……)   一心一意地沉浸在沏茶中的宗像终于动了,他安然地转动着茶碗,将花纹面向时雪,举茶齐眉,向前微微一探。   (——此为敬茶。)   时雪收敛心神,双手接过,按照反方向将茶碗转动回去,同样举碗至额。   (——此为回礼。)   双方敬茶完毕,待放稳茶碗后,才可进行一轮品鉴。   (猿比古君。)   她用左手平托着茶碗,轻轻啜饮起来。   (这就是了吧,我所等待的……“一期一会”。)   ……   ………………   …………………………   有宗像礼司在,绿王的计划自然是以破产告终。   据伏见本人的事后转述,大贝阿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全是出于绿王授意,更多的是自发行为,只是既然绿王那边说自会处理,那也就用不着两人操心了。   然后现在,已经分别收拾完东西搬到Scepter 4公共宿舍·青云寮的两人算是最后一次以私人的身份站在HOMRA旁边的小巷里。   “……也是没有想到她会做出拦截邮件这种事。”   时雪靠在墙壁上看着HOMRA的众人进进出出,那和平的景象与平时别无二致。对于大贝的动作,她其实并不是想象不到,而是那时候的心情就已经偏向于“美咲君不会施以援手”而不去对这种可能性加以考虑。   “不管怎么说,都回不去了。”   伏见的表情出奇的淡漠,仿佛没有对即将到来的分离感到一丝不舍似的,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方向。   面对这样被掏空了全部情绪的伏见,时雪带点苦涩意味地笑了。   (嗯,回不去了,只能向前走了。)   “还记得吗?就是在这里,我们第一次被‘赤色怪物’救了。”她的眸光扫过身边的马路,不远处的路面上还有那是被烧出的黑色圆圈型痕迹,“那个时候觉得,‘真的好厉害啊’,然后转眼间——”   (结识了一些人,相处过一段时间,马上又要离开,立场完全掉转。)   “——像梦一样。”她呢喃道。   “不是梦吧,”比起她那漂浮在空气中的声音,伏见的语调要更有实感一些,“就算你掐自己一下,也不会醒的。”   (没错,不是梦。)   (不管是改变了东西也好,没有改变的东西也好。)   (没有必要感到失落,或者畏惧。因为,)   (——这不是失去,而是新的开始。)   “啪嗒、啪嗒、啪嗒。”   轻巧的,规律的脚步声在巷子的另一端响起,因为步伐间距小的关系,比正常步速要快一些——整个HOMRA拥有这种脚步声的只有一个。   “呀,安娜。”   时雪转身看去,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朝穿着红色洋装的小女孩微笑着。然而这并欺骗不过幼小的孩童,那双深红色的眼瞳里,浸满了悲伤。   “要离开了吗?”   安娜轻声询问着。   并没有回答,代替言语的,是时雪蹲下身给她的一个拥抱。   (“对不起呀,安娜。”)   被这句话确认了一直以来心中预感到的事实,小小的孩童的躯体紧紧贴在她怀中颤抖着,耳边传来了啜泣般细微的混乱吐息,肩膀却没有被眼泪打湿的迹象——或许是经历过太多的别离,安娜早已不会为此哭泣了。   时雪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抱着她,不再说一句话。   直到身后的巷子深处传来滑板的声音。   她轻轻地松开安娜逐渐平静下来的身体,重新拉住她的手,然后露出了一个笑脸。   “走吧安娜,我送你回去。”   (Ep4·赤与青之抉择)   (完)   ☆、chapter.1   【吾等Scepter 4,在此贯彻佩剑者职责。】   【圣域不容纷扰,现世不容暴力。】   【佩剑者以剑制剑,吾等大义不容阴霾。】   “——伏见,天城。”   “——接剑。”   ……   ………………   ………………………………   Scepter 4果然很忙。   新人接剑后迎来的不是迎新会或者引导介绍等等一系列亲切的活动,而是两条任命状。   “伏见猿比古,调入情报科;天城时雪,出任特务队。”   “二人即日起接手对凑氏兄弟的追捕任务,领本次行动最高指挥权,相关人员请听从安排。以上。”   威风凛凛的副长一本正经地宣读完室长的决策后,用“还有什么问题吗?”的眼神扫视了一圈,收获的只有队员们的面面相觑以及顺从的沉默。虽然大家对两个未成年一跃成为自己上级多少会心怀疑惑,但在类军队化管理的Scepter4,服从命令就是天职。   “那么,就地解散。”   她朗声道,最后看了一眼唯二还站在原地的少年少女,却并未出言提醒什么就转身离去了。   (真是冷漠不近人情的作风。)   纤细的手指慢慢拂过刚刚接过,尚还冰冷的长剑,时雪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影。   (不过,对于我来说这才是合适的,效率最高的相处距离。)   伏见已经顺手把长剑挂在了腰间,此刻正掏出终端机联络他在HOMRA时期的地下情报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我调到情报科,室长这是想两边的情报网都用上啊。但是——”   “——相比之下,把我调到特务队就有点意味不明了。”   依旧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剑,时雪沉吟道:“室长也是知道的才对,我可不是能充当战斗要员的棋子。”   “听说特务队是一个迷你型S4,因为是室长直属所以战斗人员和情报人员都有,所以也可能不是期待你成为战斗主力。但是把一个毫无资历的人直接调进那种亲卫队一样的地方。”   说到这里,伏见停顿了一下,微微偏过视线,正好和向他看来的时雪撞到一起。   “——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真的是,无法理解那个人呢。”   高同步率的话语不需要思考就能同时脱口而出,时雪为此微微地笑了起来。   “那么,从今天开始就是工作上的搭档啦,partner君。”   伏见抬手扶了一下眼镜,镜片后的墨蓝色瞳孔里也泛起几分暖意。   “……啊,不过已经算合作过很多次了。”   “也是啦。”她轻松地应道,反手把长剑挂到了腰带上,这个平凡无奇的动作引起了伏见的注意。   要说为什么的话……   “——说起来,为什么你穿着男子制服啊?”他是真的在抱着疑问的心态在问的,毕竟Scepter 4的女队员虽然稀少但不是没有,战斗人员和内务人员的款式都不缺,不至于说是没有相应制服储备的情况。   而时雪却在他这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一问之下,脸颊渐渐转粉。   “那、那个……怎么说。”她非常局促地捏紧了自己衣服的下摆,“女生这边,内务人员的制服款式是铅笔裙,出外勤的话真的很不方便。而战斗人员……猿比古君也看到了吧,副长那个衬裙的长度……我实在是接受无能啊。”   (……确实。)   伏见默默地回想起刚才站在两人面前气势十足的女性,那个衬裙的长度虽然不会走光,但是剩下的部分可以说能露的都露了。   (不是天天穿及膝裙的这家伙能接受的类型啊。)   “和室长提议之后,他说合乎我要求的新制服马上就能做好,在那之前让我先用男子制服将就一下。”   仿佛对青王“用男子制服将就一下”这个回答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时雪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感到不少困扰:“我当时是觉得绝对会不合身啦,男女身材比例差那么多,结果。”   (结果,不如说是合身过头了。)   伏见的目光从时雪消瘦的肩线划到被制服长裤紧紧包裹的双腿,再到被马甲式外衣勒出的细腰——青服的裁剪理念似乎是“贴身”,在这一方针下,个人身材的缺陷与优势都暴露无遗。   (……腰好细。)   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腰腹部打转,时雪歪头想了一会就反应了过来,带点捉弄的心思凑了上去。   “啊啦,猿比古君?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吗?”   (总感觉这家伙,越来越大胆了啊……不如说,一直搞不清她害羞和不害羞的分界线在哪里。)   虽然在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本着“送上门来的豆腐不吃白不吃”的原则,伏见接住了凑上前来的少女,又下意识地勒了勒她的腰。   (果然好细。)   “你的腰围是多少?”   在反应过来之前,伏见就已经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猿比古君,直接问女性三围比问年龄还要失礼啊……”   时雪似真似假地抱怨着,却没有真正生气的意思,毕竟对于这种数据即使伏见不问也可能比她本人更为清楚……想想真是悲伤。   “只是没什么实感罢了,22英寸的视觉效果原来是这样的……”   伏见以一种发现新知识的新奇感追问着:“说真的,你平时到底穿得有多宽松?”   “所以说……!真的很失礼啦,猿比古君!而且说到这个,你自己也——”   在语气中表达着“我要生气咯”的少女,赌气环住了对方的腰身,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抱起来的感受比视觉效果要结实很多。   “——咦?莫非猿比古君也是有肌肉的类型?”   “那是当然的,别小看发育期的少年啊。”   他说着,站直了身体,顺手把另一只空闲的手放到了她的头顶。   “——身高也是,你现在,可是整个比我小一圈。”   他的声音还是带点清冷的意味,凑到她耳边低语却格外的扰人心绪。   “再这么没警戒心的话,小心我袭击你哦。”   ……   ………………   ………………………………   (猿比古君大笨蛋!!)   顶着一张红色的脸在办公楼里疾走的时雪脑海的90%都用来回放这句话,剩下的2%认路,4%整理手上的材料,还有4%在预演待会推开特务队情报室大门之后的情况。   (正如猿比古君所说,特务队整个构成就是一个迷你型Scepter 4。具体成员有以情报部分见长的榎本竜哉,以超强直觉闻名的道明寺安迪,以剑术和平衡性著称的秋山……呃、秋山冰社……?)   (这个名字……难道是我那天……)   意识到自己当时似乎直接催眠了以后要朝夕相处的同事,时雪的脚步一顿。   (……好尴尬。)   即使已经想逃了,但是工作就是工作,时雪最终还是到达了情报室,硬着头皮敲响了木质的门板。   “天城时雪,前来特务队报道。”   里边很快响起了男性的应答声,然后是朝门口靠近的脚步声——单数,看来和传闻中一样,是非常有秩序的队伍。   “请进来吧,虽然大部分人都不在——呃!”   秋山说了一半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这也是当然的,任是谁都会对不由分说强行催眠过自己的脸记忆犹新。事实上不光是他,时雪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   (虽然听说过特务队要来一个看上去很文弱的女孩子,但是真的没想到是这位权外者小姐……)   今天早上在举行新人的授剑仪式的时候,特务队忽然接到任务紧急出动而没有一个人在现场围观新人。这也是为什么情报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原因——大部分人都在隔壁闭关赶任务报告,而作为“最不会吓坏女孩子的常识人”,秋山就被当做代表扔在了情报室等待迎接新人。   (我可没听说过新人是这么战斗力爆表的女孩子——!谁说她会被吓坏的?受到惊吓的是我啊!)   尽管在心里疯狂地吐槽着不靠谱的传信队友(道明寺在隔壁打了个喷嚏),秋山还是战战兢兢地把这位“文(人)弱(型)女(兵)子(器)”放了进办公室,并强作淡定地解释了大部分人都不在的原因,末了还记得体贴地添一句:“入队第一天都是很辛苦的,天城君要喝杯茶吗?啊,咖啡也有哦。”   完美。他在心里为自己的表现喝彩,他完美地伪装成了从容不迫的前辈。   然而——   (……这个人,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天城·对人类情绪探测雷达·时雪在心里下了总结,不过怎么想都是她自己理亏在先,一时间竟不敢对上对方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   “茶就可以了。”   最后,她低头轻声地应道,余光瞟见对方进了茶水间而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样下去不行的吧,特务队的人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不可能以后的工作中完全不打交道的啊。)   这么想着,时雪绞尽脑汁地想要缓和一下一室扭曲的气氛。   “那、那个啊,秋山君?上次强行催眠你的事我很抱歉……不过,下次一定会提前通知你的,请你放松点,好吗?”   她努力用自己最轻快的语气说着,然后敏锐地发觉室内的气氛更加扭曲了。   “秋、秋山君?!热水溢出来了哦?!”   ☆、chapter.2   僵硬的空气并没有维持多久。   终于在隔壁陆陆续续赶完报告的特务队队员们接二连三地推开了情报室的大门,每进来一个都要重复一次“哦,新人?”,“我是天城时雪,请多指教。”之类的对白。待所有人到齐后,大家也差不多弄清了秋山反常的缘由(“哈哈哈哈被个新人小姑娘吓住秋山你还行不行。”by布施大辉),以及时雪现阶段的直属任务。   “我记得凑氏兄弟的情报……啊,在这里。”   榎本竜哉和之前时雪找到的证件照上一样,是个作为男性来讲长得过分清秀了的人,已经到了让人怀疑“这家伙……真的收到过来自男同学的求爱吧。”的程度。其与外表匹配的性格也是温和占了80%,时雪一副未成年的外表又激发了他剩下的耐心属性,此刻交接情报的过程就变得相当详尽。   “特务队成立也就是在你加入前不久的事,所以任务记录并不算多,在那其中真正和凑氏兄弟有多接触的任务大概只有三件吧。”   “外派任务?还是依然在东京?”像所有的好学生一样,时雪一脸认真地举手提问了。她顶着一张还没完全张开的萝莉脸,本人却散发着职场人特有的严肃气息,整个人的形象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   (糟糕,这就是所谓的反差萌啊。)   技术宅·类二次元狂热·榎本竜哉的镜片上反过一道白光——这种时候眼镜简直是遮掩情绪的利器,感谢现代文明:“咳,三起都是在东京发生的,我想其他分队的情况也差不多吧。”   (也就是说,对方还没有跑远……或者因为什么限制而跑不远。)   迅速地把信息转化为有效情报,时雪继续做出听讲的架势督促他接着说下去。   “现场情况可以参考我们所有的人现场报告,”榎本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打开了Scepter 4的内部系统“用员工账号登陆的话就可以查询了,我想以天城君的权限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有一点要注意的就是,如果道明寺的报告你看不懂的话,直接跳过也没有问题。”   “好过分啊榎本,我的报告应该是最容易理解的才对吧。”   隔着半个情报室传来了大男孩一样的清朗声线,时雪头也没抬地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就大致回忆起了对方的长相。   (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太擅长文书工作的样子……总之先点开他的报告看看吧。)   旁边的榎本还在一本正经地回复:“你写成那个样子没人看得懂,任务报告又不是连环画,何况道明寺的画技也不能说很好。”   “阿榎你太客气了,道明寺的画技根本就是稀烂的。”这次的声音从比道明寺还要远的地方传来,即便说的是嘲笑的台词也挡不住声音中的爽朗感,“那种火柴人混合着抽象派的画风超前卫的——”   “有什么关系嘛,我觉得非常通俗易懂啊。”   “——嗯,没错,挺好懂的。”   突然插入的女声让整个办公室静了两秒,然后在道明寺感动的“哦哦哦你能理解吗?!”和其他人“咦咦咦那种东西真的是有含义的吗?!!”的背景音里,时雪有些不明所以地指向了电脑上的任务记录。   “首先是在百目街商业大楼二层第一次目击了权外者,”白嫩的指尖从涂得乱七八糟的长方形上移向了旁边的圆形,“从太阳和大楼的相对位置看是上午十一点半,权外者利用异能实施抢劫。”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又点了点下方的几个零散的火柴人:“任务队员因为人流堵塞的关系没能快速地组织成有秩序的队伍,从而被默契十足机动性又高的双胞胎抢了任务。”指向两个几乎是贴在一起的小人,“双胞胎亮出了羽张时代的S4标识”在报告上只有一个圈,“并打倒了权外者,迅速离去。这个时候任务队员终于疏散了附近人群,可惜已经被双胞胎跑掉了。”   屏幕的进度条随着她的分析拉到最下面,画面中出现几个列成队的垂头丧气的小人。   “你……居然真的看得懂啊……”   不知不觉中刚才还在工作的特务队员们都已经聚拢在这个角落,在她结束的那一刻,不知道有谁说了这么一句,引起了一片赞同之声。唯一没有参与到这片惊讶的叹息中的是闪着星星眼的道明寺安迪。   “天城……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心灵之友了!”他感动地说着,仿佛下一秒就会飙泪似的。   (心灵之友……其实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心思太单纯,怎么想的就会怎么做,以他的视角去观察他的报告的话,就会很好理解了。)   这么想着,时雪抿了抿唇角:“道明寺君的报告都是从本人的视角出发的,虽然方式有些异于常人,但是必要的信息都有好好地囊括在内,你们看,他自己那时候看到的太阳的位置也都画下来了啊。”   “不不,我想普通人是不会懂的……”插话的是秋山,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时雪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天城君,真的很厉害啊。”   (……“很厉害”啊。)   恍然间有种既视感闯入了大脑,时雪摆了一下头试图脱离这种情绪:“还好吧,我只是以前……接触过更麻烦的笨蛋。道明寺君这种的,其实还算好懂的类型。”   (结果还是不由自主地提起他了,根本摆脱不了。)   “……请保持自我吧,道明寺君。”   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微笑着,这么说了。   (明明知道这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但是那显眼的发色也好,单纯的个性也好,对文字苦恼的部分也好……都有太强的相似感。)   以“已经收集到足够的情报,接下来要和搭档讨论一下。”为由,时雪离开了情报室。   (说什么向前走……)   (不过没关系,肯定早晚都会习惯的。)   (习惯,新开始的生活。)   ……   ………………   …………………………   伏见猿比古正在和Scepter 4情报系统作斗争。   (可恶……这种又麻烦又不好用又效率低下的系统是哪个时代的遗留物啊?这边的室长上任之后都没有重新整改过吗?话说他把我调过来不会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吧,别开玩笑了我这边可是还有任务在身啊。)   “猿比古君,这是…………”   推开情报课的大门后,时雪本是立刻想和伏见分享一下收获的,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就哑在原地,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整个情报课都几乎被伏见一个人的实体化怨念占领了。   (其他的课员们辛苦了……一个两个都脸色惨白啊。)   用充满同情的眼神扫视过处在高度精神压力下还得继续办公的课员,时雪走上前去,迟疑地拍拍他的肩。   “……我来帮忙吧?”   (情报系统确实够凄惨的……大概已经被时代抛弃了十年了吧。)   这是时雪从伏见那里接过部分工作之后的第一感想,她这种无语的情绪反应在脸上,虽然比不上身边的伏见狂暴气团,但也实在说不上是心情愉快。   “本来还以为来了一个脑子比较好用的人的地方,结果这都是什么鬼……浪费资源和有限的人力,算法本身就速度低下又不能及时反馈信息,这么下去抓不到那两个人完全是活该……”   完全开启了碎碎念模式的伏见暴躁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不时直接删去一整段代码:“甚至都没有维修的必要了重写来得还快一点,那个人说‘手里能用得上的棋子非常少’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结果青服也只是无能的人聚集在一起而已吗。”   (猿比古君,再说下去的话旁边的课员们要暴动咯……)   尽管在心里悄悄认同着伏见的观点,时雪还是出言打断了伏见的碎碎念:“两个星期以内的记录都提取归类完毕,再往前凑氏兄弟的事还没发生,还要继续吗?”   “不必了,先把这部分处理好。”伏见抬起头,神色和缓了一点接过她手里的报告浏览一遍,“——大致OK,你先去吃晚饭吧,这么漏洞百出的系统,想快点完成任务的话晚上肯定要加班。”   “那,我帮猿比古君带点回来好了。”   明白伏见对任务强迫症一样的个性,时雪并不试图强拉他一起去吃饭:“不过因为是公共食堂所以……嘛,我会尽量避开你不喜欢的东西的。”   “啊,拜托了。”   合着身后没什么精神的应答,时雪走出了办公室。   (强烈既视感的同事,急待拯救的系统,时间紧迫的任务,还有猿比古君天敌·公共食堂。)   她呼出一口气。   (啊哈哈……前路堪忧啊。)      ☆、chapter.3   情报系统还不算完全的无可救药,至少时雪和伏见两个人加班加点折腾了一夜,最后还来得及赶上第二天早上的演练。   Scepter 4的演练是全体成员不分出外勤与否都要参与的,考虑到人数和方便管理的问题,自然是以队伍或者科室为方阵进行。时雪在演练场门口挥别了伏见——特务队方阵和情报课方阵中间隔着击剑课一二三四分队,说是分列演练场的两端也不为过。   “呜哇——天城你是一晚上没睡吗?”   她刚在队尾站好,道明寺就低呼着凑过来观察她眼底的淡青色痕迹。   他似乎是特别自来熟的类型,又对时雪这个新晋“心灵之友”充满好感,行动上就不免显出几分亲近。但他又很好地拿捏了一个度,倒也不惹人讨厌。时雪就朝他露出一个笑:“昨天整理资料花了点时间,不过任务进展很顺利,所以没关系的。”   “是吗?我听室长说你是个脑子很好用的人,那你说没问题的话那就应该没问题吧。”就这样放下心了似的,道明寺挪开凑到她眼前的脸,把双臂枕在脑后带点孩子气地笑了起来,“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也要跟我说哦,我也是很可靠的前辈啦。”   (比美咲君要细腻一点,其实也不是那么像……)   心念几转下,她在微笑里添了几分真心:“嗯,谢谢。”   “嗯?等我真的帮上忙再说谢啦——比起那个,听说你和情报课那个新人的关系不错?”   从她身上移开视线的道明寺,这次被另一点吸引了目光:“——从刚刚开始,那个人就一直看着这边哦。”   “……诶?”   听闻此言,她慌慌张张地转身去看。演练场的另一端墙壁上靠着一个离他本人所属方阵足有十米远的伏见猿比古,正用一种看上去漫不经心,实则暗含不悦的目光注视着这里。   (啊哈哈……猿比古君,要生气了啊。)   她苦笑着朝那边挥挥手,然后不着痕迹地离道明寺远了一点,这才让那边的伏见重新把注意力投向正在讲话的副长。   自己也把脸转回这一边,时雪朝道明寺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笑容里带了点抱歉的意思。幸好对方也是敏锐的人,只是打趣般眨了眨眼就放过了这个话题。   (道明寺君不是像美咲君那样的笨蛋真是太好了……)   在心里松了口气的时雪,转而忧心起了另一件事。   (不过,总觉得我找了个很不得了的恋人啊。这种程度都不行的话,以后也很难办的。)   就在她为自己恋人的强烈独占欲而困扰的时间里,副长结束了每日的例行训话,回过神来的时雪只来得及赶上最后一句。   “……那么,接下来请各队队员分成两个一组,进行自由击剑训练。”   (诶?)   (等、等一下。)   只在九岁时练过一年剑道,之后的六七年里就再也没碰过刀剑这等凶器的时雪紧张地动了一下喉咙。   (……刚刚,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要求。)   (已经足有六七年没有好好锻炼过的我……)   她有些僵硬地转头去看已经在做准备活动打算认真开打的队友。   (——要跟这些战斗要员对打吗?!)   或许是觉得她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太过可怜,特务队的队员们很大方地让出了选择权让她优先挑选对手。然而这看似非常有绅士风度的举动并没有让时雪感到好受一点——近战什么的,真的不是她的强项啊。   “天城君,以前练过剑吗?是西洋剑还是日式本土的剑道?”   眼看着时雪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秋山好心地提醒道:“选择自己熟悉的类型做对手会比较好一点吧,再拖下去的话……可能副长就要亲自过来了。”   这是真话,以往最热火朝天的特务队地盘如今寂静无声,已经引得在巡视的淡岛世理频频回首。   “那个……虽然只学过一点,但是非要说的话,是剑道吧,日式的那种。”她认命般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待会丢脸的场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这边习惯剑道的是……?”   “当然是道明寺啦。”   日高说着推了一把道明寺的背,硬生生把身边一米八二的青年往前推得走了几步:“天城你别看他这个样子,他家里可是开道场的,本人剑道也超厉害的!”   (——你这一点安慰的效果都起不到啊。)   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挑了个“超厉害”的对手的时雪干笑着和被推出来的道明寺面面相觑,对方一脸和她如出一辙的表情仿佛在说“啊啊我也不想的,总之我们随便比划一下糊弄过去吧?”   (问题是我怕我连糊弄都做不到啊。)   一边说着“请多指教”一边后退两步,按记忆里的动作拉开架势的时雪静静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不过,居然巧合到这个地步,也只能说是缘分了吧,道明寺君。)   ……   ………………   ……………………………   毫无意外的惨败。   速度力道技巧全面被压制,只在战术谋略上胜了一筹所以显得输得不是那么难看。   “天城,真的六七年都没练剑了吗?”   道明寺惊讶地扫视着刚打完一场而体力不支的少女:“要是这样的话真的很有天分的诶,天城你是天才那类的?”   他们结束的算是早的,特务队的其他人都还在练习中,战况的话,以三人对演的秋山弁财和加茂组最为激烈。   “嗯……也就是以前被人那么叫过,‘天才’之类的。”   坐在场边的时雪认真观看着同伴的练习,回答就带了几分敷衍——如果这种程度的练习是每日必修的话,那这份工作对武力值的要求大概比她想象中要高。   明显感到了她的敷衍,道明寺不满地撇了撇嘴:“那算什么回答。天才就是天才吧,没什么好藏头露尾的。”   “也不是藏头露尾……”察觉到对方的不悦,时雪摆摆手道,“只是有的时候,会感觉很麻烦啊。”   “那是当然的啊,天才就要承担比普通人更多的责任嘛。”他摆着前辈架子教训道,“这是义务哟天城。”   如果说这话的是个普通人的话难免会有些推卸责任的意思,但如果是身为公认的“剑术天才”道明寺来讲,就有些不一样了。   (该说,虽然好像看上去什么都没想,一直靠直觉生活着——)   时雪缓慢地眨着眼,仿佛想把面前这个人看透似的。   (——实际上,是很有自己的逻辑的,生活在自己哲学中的那种人吧。)   (道明寺安迪。)   默念两遍这个名字,时雪浅浅地勾起了嘴角。   (——真是有趣的人。)   “——淡岛副长!今天也请多指教!!”   没等她想出更多所以然来,演练场中央地区就传来了这一声大喝,惊得早在HOMRA时期就见识过淡岛惊人实力的时雪抬起头在人群中搜寻这位勇士,却发现大家都是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甚至还自动自觉地让出了一小块空地。   “好的。”   工作状态中永远充满着威严的淡岛略一点头,迎向了这个主动邀战的瘦弱少年。   “……赢不了的吧。”不由得脱口而出,以时雪的眼光评判,这二人之间的实力差太大了,那位少年甚至接不下淡岛一剑。   (且不说体格,对方握剑的姿势比我还生疏,显然是加入之后才开始练剑的初学者……)   “不用赢,只要击中副长一剑就好了。”   回答她的是不知何时结束了自己的战斗的日高晓,此刻他正一边灌水一边围观事态发展:“他和室长是这么约定的。”   “约定?”   “天城君是新来的所以不知道吧。”原本作为日高对手的榎本也站到了场边,“楠原君和室长约定,一个月之内一定会击中副长一剑,否则就要退出Scepter 4。”   把好不容易召集的氏族再赶走——这样的约定内容让时雪也惊异地挑起了眉,不过想到作出决定的是那个完全看不懂的男人,也并不算是特别难以接受:“那样的话,楠原君岂不是处境很不妙?”   (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样的实力差并不是一个月可以赶上的。)   “阿刚的话没问题的,我相信他。”日高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比平时要稳重一些,但下一秒又恢复了那种无理由的爽朗感,“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他是阿刚啊!”   (……诶呀诶呀,这可不是个能说服人的理由啊。)   时雪轻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朝场中央看去。   (看来,这边也有呢,真正的热血笨蛋什么的。)   ☆、chapter.4   “你……和新同事相处得不错?”   晨练结束后,伏见在前往情报室的路上貌似不经意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但是一个很少轻描淡写的人,用这种口气说话本身就是反常呀,猿比古君。)   时雪忍着笑摆弄着手里的报告书:“嗯,遇到了还算有意思的人。猿比古君那边怎么样?”   “……老样子,全都是无能的人,完全派不上用场。”光是提起这个话题就让他感到不耐似的,伏见的音量骤然低了下去,“嘛,反正到处都是无聊的家伙就是了。”   (真是低沉的气场啊……)   他们正穿过办公楼长长的走廊,外侧被擦得闪亮的巨型玻璃窗毫不吝啬地传递着阳光,晨风悄悄地从没关紧的窗缝里溜进来,吹乱了她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   “啊……”   双手都被资料占着的时雪刚发出一个音节,就感到伏见的手就从侧边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发,然后是一声细微的声响,刚才还被风扬起的碎发瞬间传来了被箍紧的感觉。   (……是,发夹?)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愣在那里,想伸手去触碰一下头上的饰品,随即又意识到手上拿满了东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猿比——”   “——你也该打理打理头发了,都不长记性的吗。”   伏见微微侧头看着她,窗外的光线在他的侧脸上勾出柔和的轮廓,衬得面向她这一面有些模糊地隐藏在阴影里,只有声音充满了实感。   “呵……还不错。”   他收回手,像是笑了一下。   (总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   早风、少年、被扬起的发丝。   (——“头发都被吹乱了。”)   (——“还有五分钟才能关窗,你站到讲台那里去不就好了。”)   (——“……(摇头),我这样就好。”)   (——“……呵。”)   被回忆里的场景蛊惑了似的,时雪张了张嘴,说出了接下来的台词。   “……你刚刚,笑了?”   仿佛在迎合她一样,身边的传来了伏见的声音,已经不是十二三岁孩童未成熟的稚嫩,而是属于少年的青涩。   “没有,你听错了。”   (已经,这么久了啊。)   心底被某种暖洋洋的东西填满了,几天内一直隐隐为完全陌生的环境而不安的她好像突然找到了支撑点,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   (没错,不管过了多久。)   (他一定还在的。)   “猿比古君?”   “什么。”   “发夹,是什么时候买的?”   “…………”突然加快了脚步。   “——噗。”   “……你笑什么。”带点恼火的声音。   “没有哦,你也听错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一定,还在的。)   ……   ………………   ………………………………   整顿好了系统,接下来的任务的进展堪称势如破竹。   Scepter 4的监控系统覆盖了全市大大小小90%以上的区域,伏见通过地下网络得来的情报可以快速地排除掉大部分地区,剩下的区域结合由时雪从击剑课任务报告总结归纳出的双胞胎出没规律,他们很快就锁定了双胞胎的藏身之处。   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   “本次任务下共有十四个可调动队员,要全都带上吗?”时雪从终端的计划表上抬起头,明知故问道。   回复她的是伏见久违的一声“啧。”   “我知道啦,”她扑哧地笑出声,转向了身后整装待发的大部队,“第一分队的三个人跟上,剩下的人,可以就地解散了。”   几乎是立刻大部队中就响起了不满的私语声,时雪掖着还没完全散去的笑意,眼风扫过了叫得最凶的几个人。   “我说了,就地解散。”   ………………   “怎么还带了三个。”   对这边发生的事情基本上毫无兴趣的伏见低声嘟囔着,然后他就看到了时雪终端上显示的S4队员守则。   “这是规定呀,猿比古君。”她摊了摊双手,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啧……麻烦。”毫不留情地把身后的队员用一个词概括了之后,伏见率先上了任务车,“走吧。”   凑氏兄弟的临时落脚点离市中心并不远,但是面对这种必须武力制服的对象,还是把战场转移到人群稀少的场所比较好。带来的三个队员也算是在诱敌方面派上了点用场,总之,最后的交战地点和时雪计划中的差不多,是一栋大楼的天台。   “这么大阵仗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原先HOMRA那个使刀子的小鬼吗?忘了上次和你的搭档一起才勉强和我们战成平手的事了?”   被四方的队员逼到天台上落脚的双胞胎显然情绪不佳,发色明亮的凑速人开口就是一顿嘲讽:“这次是唯一还算好用的脑子也坏掉了,才一个人过来追捕我们啊?”   “也想的太好了,我们怎么可能输给背叛原主的家伙。”凑秋人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双胞胎的语气如出一辙,连内容都十分连贯,“不过也就是你这种毫无忠心的家伙才能在那种人手下工作吧。”   “叛徒和冷血管理者实在太相配了。”   双胞胎一唱一和。   “不过,那种不配为王的家伙居然让你一个人来追捕——哦,不是一个人吗?”   凑速人的目光落到迟了一步的时雪身上,然后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   “喂喂——真的假的啊,居然还带了个战斗力这么低的拖油瓶,宗像礼司那家伙的脑子彻底坏掉了吗?”   “你说是吧,原HOMRA的‘大小姐’。”   (哈……?)   “拖油瓶什么的先放在一边……”时雪困惑地举了举手,“那个‘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万万没想到嘲讽收到了这种不合时宜的反应,天台上之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霎时出现了诡异的空白。   伏见原本正面无表情地玩杂耍似的摆弄他的小刀,闻言也是动作一顿,视线朝她偏过来:“你不知道?”   “嗯,不知道,请好好解释一下。”   (“大小姐”这么……的外号,还真是不常见。)   “啊——就是那个,”显然这个称号并不得伏见的心,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接着玩他的匕首,一边回答道,“HOMRA那边基本上是混黑的吧,你不是氏族的人,跟那些人又走得近。为了让别的势力消停点别打你主意,总要给你安个对外的身份吧。”   “这个倒是有想到。但是我在意的是那个称呼,请不要避重就轻呀。”   时雪执着地追问着——一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有这么个外号在不知某处悄悄流传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啧……”   眼见着糊弄不过去,伏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总之,就是那帮白痴讨论了半个多小时定下来的,说是‘很有出身名门的大小姐的感觉’之类的。你,在那边其实挺受欢迎的啊。”   (难道不是因为那边几乎都没有女性成员的关系吗……)   这么汗颜地想着,时雪无奈地叹了口气。   “喂!我说那边的,你们态度很嚣张啊——”   眼看着伏见和时雪的话题已经歪到了几公里开外,容易冲动的速人被激怒了一样,伸手朝刀柄摸去。紧接着“叮”的一声,刚刚还在伏见手上的小刀就出现在了他的刀鞘旁,阻止了他的拔刀动作。   “不要打扰这边的谈话啊!啊啊,真的好烦。”   伏见一边说着毫无干劲的台词,一边却充满临战感地朝前踏出了一步:“——总之,先把这两个人解决了再说,时雪。”   “嗯,随时可以哦。”不知何时已经手持终端站在战斗圈外的时雪扬了扬手上的机器,“武运,猿比古君。”   “你那是哪个年代的祝词啊。算了,‘申请使用佩刀许可’——是这么说的吧。”   (猿比古君……明明就把守则记得很清楚。)   时雪看着全息屏幕中的loading变成了绿色的对号,手指利落地点了几下屏幕:“‘已许可’。”   前方传来了伏见的哼笑声。   “——伏见,拔刀。”   ☆、chapter.5   “以上,就是本次任务的全部报告。”   顺利逮捕了凑氏兄弟的第二天,伏见和时雪作为本次任务的负责人来到了室长办公室进行口头汇报。他们到达的时候大概是早上七点,倘大的室内依旧只有宗像礼司独自工作着——也不尽然,他手边同时摆放着文件和拼图,很难说他的注意力到底在哪边。   (这个人都不休息的吗?)   不能怪时雪这样想,毕竟Scepter 4的任何一个队员都知道,无论是什么时间点,只要是大家有事需要找室长的时候,宗像礼司都必定会在室长办公室,就好像他以办公室为家了似的。这个流言在三天前五岛和布施在半夜两三点“不小心”破坏了演练场,紧接着就立刻被室长请到办公室喝茶之后越演越烈,甚至到了一向对流言没什么敏感度的伏见都略有耳闻的程度。   “非常出色。”   宗像礼司微笑着给了评语,从伏见手上接过了报告:“想必两位已经适应了这里吧。”   (适应吗?)   (是指工作,还是别的什么……)   站在宗像面前的两人脑海里冒出了同样的疑问。   “……嗯,还算顺利吧。”时雪微微点了一下头,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伏见更是直接回避掉了一半的问题,转开了视线:“工作上的事,我都已经摸熟了。”   对于这两种明显是非暴力不合作的回答,宗像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就足够了。”他说,随手翻开了报告书浏览起来,“对于本次任务,二位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   (不如说是太多了。)   虽然才加入Scepter 4没几天,时雪还是察觉到了这里新旧派系的明争暗斗,双胞胎能在外边潜逃这么久,除了之前的任务小队能力不济以外,老派系成员对任务的暗中阻挠也是很大的原因。   这也就是说,收押回来的这两个人身上藏着对宗像极为有利的证据——足以揪出不少不安分的反对者。   (但是直说的话……总觉得会被卷进很麻烦的事态里。)   时雪和伏见一左一右地偏开了视线看向办公室的两侧(和宗像礼司对视着装傻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身上散发着心照不宣的气息。   “您还真是被人怨恨着呢。”看着左侧茶室屏风的时雪说道。   “啊,大概就是所谓的不得人心。”看着右边窗外风景的伏见说道。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需要像二位这样的人才来协助。”注视着面前装傻的少年少女的宗像礼司面不改色地说道,“凑秋人和凑速人既然已经成功收押,那么审讯相关的事就刻不容缓了,天城君。”   “……是。”   “对着二人的审讯任务,就交给你了,必要的时候强迫他们开口也没关系。”   “……”时雪的视线偏回来一点,“也就是说,可以无视那两位的人权的意思吗?”   “呵呵。”   秩序与大义之王非常有包容力地笑了:“那对双胞胎是被Scepter 4监管的对象。犯人的人权和普通人总是有些区别的,天城君。”   (总觉得这个人是在强词夺理……)   (……嘛,总归是我选择的王。)   “我知道了。”她答道。   “那就辛苦了,哦,对了。”   宗像仿佛刚刚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般,饶有兴致地继续发问道:“说起来,你们两位的剑的名字取好了吗?”   (不,并没有。)   (那种事怎么样都好吧,总之快放我回去工作。)   面对着在奇怪细节上纠缠不休的上司,不说已经开始散发出不悦气息的伏见,就连时雪也开始板起一张脸。眼前的室长的思维实在太过奇特,最后还是只能用强硬手段去拒绝,太过婉转的话就会变成其他天天被整的特务队队员。   然而宗像礼司并不会轻易地被这种沉默的冰冷空气打倒,他的表情依旧愉快,就好像很享受眼前两人的不耐烦似的。   “这还真是让人困扰啊……两位不尽快下决定的话,庶务处的档案录入工作会受到阻挠的。”   “那样的话,室长随便取个名字给他们就行了吧。”   伏见出声打断了宗像,一脸无趣的表情和平板的声音都能充分说明他对这个话题有多没兴趣。   “说的也是呢……天城君,可以吗?”   眼见着宗像向自己这边投来了跃跃欲试的目光,时雪眨了眨眼,不可置否地点了一下头。   (这么快就答应了,这个人其实一开始就想替我们取名字吧,说不定早就想好了,还非要兜这么大圈子。)   (室长他,说不定意外的是个幼稚的人……?)   “嗯,那就这样决定了。”为了验证她的想法一般,宗像礼司连一秒的思考时间都没有,就公布了两人的剑名,“伏见君,你的名字是‘昴’,天城君,你的话,是‘毕’”   (“昴”和“毕”)   (单看的话并不出格,但是结合室长的“天狼星”来看……对吧?)   (……啊,怎么想都只能是那个了。)   伏见和时雪光明正大地用目光交换着意见(反正即使偷偷交换也会被室长发现),不出三秒就达成了共识,因为这个梗实在太好解——天狼星超星系团,昴宿星团和毕宿星团是太阳附近五百光年内的唯三星团,再考虑到从天文角度来讲,昴宿星团和毕宿星团经常被人相提并论——   (——这是准备把我们打包来用啊。)   (——大概在这次任务以前就在为这个目的铺路了吧,室长他。)   注意到下属们的微妙表情,宗像礼司淡笑着支起了十指:“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没有哦。”   两声速答之后,伏见和时雪都迟疑了一下,最后由时雪做了总结发言。   “只是觉得,室长你有点可怕。”   “哦呀哦呀,我可是认真地在关爱着二位的成长啊。”   “请别说了好恶心。”伏见毫不留情地把宗像的话堵了回去,“那么,事情也解决了,我回去工作了。”   “失礼了。”   时雪和伏见一起行了个礼,转身想要走出办公室,谁知道身后又传来了宗像的声音。   “哦,对了,天城君。”   (这回又想怎样啦!)   时雪在心里咬着牙回头应道:“是?”   “仓库管理员先生让我通知你,新的制服已经做好了,可以随时去取。”   (……仓库管理员让室长通知特务队队员……?)   这句话满满的槽点让门口的两人同时露出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神情,然而一向热爱追问的宗像却已经说完了全部的话似的,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chapter.6   (居然说是在这里。)   从庶务课队员那边打听到了仓库管理员先生的去向之后,时雪有些茫然地按照对方的指路到达了演练场的大门前,一时间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Scepter 4的仓库管理员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可以拜托室长做事,又是可以随意进入击剑课专属的演练场。)   (还是说仓库管理这个职业,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进化到奇怪的方向上去了……?)   抱着以上匪夷所思的想法,时雪迟疑着抬手,敲了敲门。   “我是特务队天城时雪,那个,请问善条刚毅先生在吗?”   被她并不算高声的话语惊扰了一般,室内传来了“哇啊啊啊啊”的叫声和诡异的重物落地声,这种怎么听都不正常的响动让时雪犹豫了两秒要不要直接失礼地冲进去,下一个瞬间,门已经被从里面打开,露出了一张时雪还算有印象的脸。   “……楠原君?”   ……   ………………   …………………………   “原来如此,楠原君,是为了和室长的约定而在努力特训啊。”   一番混乱的解释之后,三人暂时离开了训练场前往仓库,虽然时雪表示她来拿个许可就行,并不需要这么多人一起去,但是鉴于之前的训练已经被她无意打断了,善条刚毅作为指导者决定先让楠原休息一阵,恢复一□□力。   “是的……”楠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发,有点苦恼又有些高兴的样子,“之前一直都是自己在努力,却总是不得其法。后来室长拜托了善条先生来教导我,总算觉得是有些进步了。”   (的确,善条先生是光是看着,就能明白他的强大实力的类型——和淡岛副长比的话,谁强呢?)   时雪悄悄地打量着前面带路的沉默背影,善条刚毅是相当不善言辞的类型,据楠原说他们之间的言语交流也不算多,但是“善条先生是很好的人,啊,煮面也很好吃。”,原话是这样。   (对于这等有才干的人,室长肯定是将其不会闲置于此的。那么也就是说,他是自请承担仓库管理员这一闲职的?)   (但如果是不愿意为室长效力的话,直接离开不是更好吗?应该还是有什么其他待在这里的理由……啊。)   早上和宗像的对话滑过脑海,时雪的思路清晰起来。   (是“老派系”……不,这么说也不对,他并无野心和室长作对。应该说是上一代氏族里十分有能力的人吧。)   (所以,那个留在这里的理由就是,“对Scepter 4的留恋”吧。)   (对大义的执着,对旧主的忠诚,对新王的旁观态度,几相结合下才有这般矛盾的境遇。那么室长把他放在这里的用意也很清楚了,不是为了能亲自驱使这把利刃,冷淡的关系恰合他意,因为正是这种微妙的立场,才能在有朝一日,或许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下——)   (——冷静地,阻止王的暴走。)   (那是室长命中注定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好厉害……室长,居然在考虑那么远以后的事情。”   第一次略微触摸到了那个男人的真实想法,时雪不由得轻声感慨了出来。她本无意以此搭话,却意外地收到了身边人的反馈。   “……我倒是觉得,能理解室长的天城小姐才很厉害。”   或许是出于对职位较高的人的尊敬,明明是对年龄相差不远的女孩子,楠原还是采用了尊称,口气里也隐约有些谦逊的意味,此刻见时雪看向他,楠原有些羞涩地笑了:“啊,其实不只是我哦,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天城小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能力非常出色,做事又很细心,能够完美地领会室长的用意,大家都认为您能加入Scepter 4实在太好了。”   此刻他们已经到了资料室旁,善条并不打算打扰这场发生在年轻人之间的谈话,只是向他们示意在这里等着,就一个人走进了资料室。时雪目送着他消失在门后,才又转向了楠原。   “虽然很感激这么高的评价,但怎么说……有点意外,楠原君会在意这样的事啊。”   看着面露不解之色的楠原,时雪又补充了一句:“对我的态度太过恭敬了……明明对日高君他们,就不会这样的。”   “……因为,我自己是不太行的类型嘛。”楠原表情一瞬间有些暗淡,“之前也是突然被室长从警视厅那边调过来,大概也就比天城小姐早半个月吧……啊,不是要和您比较的意思,”意识到这句话容易引起歧义,他慌乱地解释道,“只是,看着这样的天城小姐,就会忍不住觉得很崇拜。‘真是出色的人啊’,‘我不努力一点不行啊’,这么想着。”   (好奇怪啊。)   (楠原君,看上去就和所有的会因为遭遇困难而迷茫的少年一样。)   (但是室长并不是会出没有答案的难题的人,他究竟在楠原君身上期待着什么呢……?)   “我觉得,楠原君大概搞错方向了。”   短暂的思考之后,时雪斟酌着词句开口了:“室长是那种,对每一个下属的位置都在最初就做好了规划的人。楠原君并不需要以我为方向努力……尽管都是突然被室长拉过来,年纪又相近的关系,可能会让你有这样的错觉也说不定。但我认为,室长对你的期待是某种‘你自己本身所持有的东西’。”   “——她说的没错。”   在资料室里翻找许久的善条刚毅终于走了出来,把手上提着的袋子交给了时雪,一边难得出声附和了时雪的话。   “楠原,这是你要学会自己发现的东西。不是学习或者改变,而是发现。”   一向沉默寡言的他,调动了全身的词汇量似的讲解道。   ……   ………………   ……………………………   新制服的下装是百褶裙。   告别了继续进行训练的两人,时雪下午就换了新制服出来工作——作为提议了制服缺陷,之后就完全没被知会过新制服设计的人,她对这套衣服还是多少抱有一点好奇心。   “不过现在想想……‘制服’啊,也就只能是这样了吧。猿比古君,你在听吗?”   她在伏见眼前挥了挥手——对方从刚才开始就用一副出神的状态盯着她看,虽然已经不是以前被人注视着都会脸红的时候了,但是眼下这么长时间的沉默凝视还是让她略感别扭。   “有在听。”   伏见应着,注意力还集中在她的装扮上。或许是太久没见过她穿百褶裙的关系,眼下时雪的形象竟和伏见记忆里初中的她有点重合。   (但总归来说,差得挺多的。)   比起初中时的胭脂色外套,眼前的靛蓝色风衣更能衬出少女高挑纤细的身形,按个人尺码定制的衬衫和马甲也更为贴合地显露出身材曲线。至于下装,尽管时雪在初中时期就很喜欢过膝袜,那时的绝对领域走在校园里也赚得到不少眼球,但明显现在的双腿更能担得起“修长”这样的评语。   头发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留长,从之前的及肩到现在的及胸,刘海也有一边被天青石发卡别上去,算是她身上唯一的装饰物。   (说起来,这家伙以前都不戴饰品的。)   (发卡却一直都戴在身上。)   这样微小的细节让他感到一种窃喜般的满足感,仿佛成功在她身上刻下了印记一样,伏见轻轻勾起一边的嘴角,伸手拨弄着她的发尾:“嘛,总的来说挺适合你。就是、”   “就是?”   (就是、这种打扮混合着职场和学生的风格,那个会同意这种方案的人——)   “果然,室长他对未成年有什么执念吧,变态什么的还真没叫错。”   他这么用带点嘲讽的语气说着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了充满了活力的男性嗓音。   “天城——!!”   全Scepter 4里这样什么敬语都不加,直接称呼时雪姓氏的人为数不多,其中关系好到会这么急着打招呼的只有——   “道明寺君,下午好。”时雪停下了脚步,回头应道。   从后方(被道明寺拉着)赶上来的一共有四个人,都是今天下午要出勤的特务队队员。时雪转身后,作为朝夕相处的队友,他们自然注意到了时雪服饰上的改变。   “哦哦!新制服?”   第一个给予赞扬的是什么都不过脑子的日高,他亮出来一个大拇指:“相当不错啊天城,很可爱啊!”   “呃,谢、谢谢?”对这样直白的夸奖有些接受无能,时雪有些无措地回应道。   (而且……就是那个“可爱”才有问题啊,这可是职场制服。)   相比之下,剩下三人的反应和伏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穿着很显年轻呢。”   秋山是这么说的,带着一脸平和的微笑。   “天城本来就年纪小吧……才十六还是十七来着?反正我也觉得很衬你啦。”   道明寺是这么说的,还不忘了吐槽一把秋山。   “请不用在意,虽然看上去年龄小,但是天城君本人是很可靠的。”   弁财是这么说的,试图把话题遮掩过去,却因为再次提出关键词而失败了。   (显年轻,年龄小,还有可爱什么的……作为设计出这种职场制服的人——)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达到了高度一致的地步。   (——室长他,其实是个萝莉控吧?)      ☆、chapter.7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像尽管上司是个萝莉控(……),下属还是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就像时雪虽然身为情报和审讯专长,但作为击剑课的一员还是得出外勤。   就像,明明情报课给的报告说只有两个Beta级异能者,实际交战数量跟捅了本地区Beta级权外者大本营一样。   “居然有五个……请随时关注战场,如果我的偏差值超过九十,就向本部请求支援吧。”   时雪朝任务车上的后援队员丢下这一句话,轻巧地跳了下车。   (和演练的时候不一样,现在总归是可以使用能力的实战了。不做做看也不知道自己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总之,先试试看“那个”吧。)   她深吸一口气。   “——天城,拔刀。”   展开青之氏族的圣域的时候,和使用自己能力的时候有些微细小的差别。那是一种成为了某个庞然大物的一部分的感觉,让人一往直前,无所畏惧。   “喂喂——青服的人是不够用了吗?居然把这种穿着学生装的小姑娘放到战场上,你们的刀也要哭泣了吧!”   得意地叫嚣着的是对面的一个空间能力者,似乎有把身边的东西瞬移到特定地点的能力,正是因为他这次的任务才遇到了执行困难,己方的攻击在进入他的能力领域的时候全部都会被瞬移走,相当棘手。   (但是,也有不靠近就能发挥作用的能力。)   时雪连应答都欠奉地望着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解除武装,自己过来。”   “木、木村,你要去哪?”   “木村?!”   同伴的呼喊已经唤不回男人的神智,双眼无光的男人就那样乖顺地走到了时雪面前,直到被抑制异能的手铐扣住双腕都没有反抗。   “那么,下一个是哪位?”   把男人交给后援队,时雪顺手从车上拿了一个扩音器,放在嘴边朝对方阵营平静地询问着,这样仿佛在说“随便你们怎么挣扎好了反正都会被逮捕”的态度无疑更能撩拨对手的怒火。虽然她自己知道连续催眠五个Beta级异能者一点都不现实,但装个样子骗骗这些权外者还是有必要的。   “可恶……!那样的话就集中攻击那个女人!记得拉近距离,既然一开始没出现的话,她的近战应该很弱的!!”   在这句叫嚣下,剩下的四个人抛弃了眼前的对手朝时雪围攻了过来,而站在原地的时雪连手里的扩音器都没放下,只是微微嗑上了眼帘。   (圣域展开度,70、80、90……展开至最大,已经进入圣域范围人数,3人、4人全部进入——就是现在!)   “Z计划。”   温和的女声从扩音器传出的同时,满溢的青色光辉从时雪所持的刀柄处流淌出来,刹那间充斥了她的整个圣域,淹没了在内的所有人。   (从室长那里得到的能力,在防守和攻击上都算不上出色,却在奇怪的地方有着特殊的性质——)   (仔细想来,也真是适合我。)   (——“渗透”。)   不同性质的能力会互相排斥,这也就是为什么氏族之间打得激烈却很少出现非故意性伤亡,因为自己能力本身就是一层防护罩,能够弹开一定的攻击。那么,如果在对方身上灌注相同性质的能力呢?   (虽然造不成直接伤害,但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我的能力渗透到敌人的身体里。)   Z计划是以时雪的能力性质为中心,S4击剑课开发出的新型战斗方式。面对久攻不下的敌人,引诱对方进入时雪的圣域范围,将其能力性质暂时与青之氏族同调,从而降低对方的抵抗力,然后——   ——耀眼的青色火焰从四面八方绽放开来,以不可阻挡之势扑向了剩下的四名权外者。时雪的圣域是青之氏族能力的天下,是以所有的攻击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和速度击中了依然不清楚状况的权外者一行。   重伤三人,一人昏迷。   (偏差值……还控制在90以下,依然在掌控之中。)   用礼貌的微笑回应了在身边庆祝的队员,时雪一边收刀入鞘一边若有所思地望向不远处的建筑阴影。   (刚才被人围攻的时候,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其他的力量?……有什么别的异能者在附近吧。)   然而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接下来要做的事数不胜数,包括本次出击的报告,情报课的情报失实报告,五个异能者的收押手续……   “回本部吧。”   她说,神态一如既往的柔软,仿佛刚才战场上杀伐果决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   ………………   …………………………   “她走了诶,八田哥。”   目送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镰本拍了拍八田的肩:“八田哥——”   “——啊啊我知道!话说干嘛跟我说啊,和我没有关系吧!”   刚刚还一直紧迫地盯着那一角的八田状似不耐烦地嚷嚷着,一手抄起脚下的滑板,往既定的目的地走去。他们原本是出来帮草薙进货的,谁知道会在半路撞上S4执行公务。   (而且。)   回忆起刚才冷静地指挥着战斗的时雪,和记忆中一贯温软腼腆的小姑娘判若两人。八田狠狠地“嘁”了一声。   (果然那家伙也变了。)   “不过,天城她还真是厉害啊,虽然不清楚到底怎么做到的,但是她加入了之后整个局势都逆转了啊。”   “啊。”   (所以之前看她被围攻还想去帮她的我算什么,傻瓜吗?)   “完全看不出来她还能做到这个地步,这样的话,八田哥也放心了吧。”   “哈?我要放心什么啊!”   “就是那个啊,”镰本说,一脸无辜的样子,“之前还在念叨的‘那家伙去青服那边也不知道行不行’‘根本就没认真和人对战过吧’之类的。”   “——才不是!!你耳朵有毛病啊!”八田一掌拍到他背上,在对方的吃痛声里以吵架的气势大声道,“那是嘲讽啊!是对敌人的嘲讽!”   镰本苦笑着。   “我觉得,八田哥也不需要这么敌视她吧,和那个背叛者不一样,她只是选择了自己的王而已……”   “那也没必要一定要选那个阴险的家伙吧!总之背叛者就是背叛者,说什么都一样!”   火冒三丈地下了结论,八田气哼哼地大步超过了身边的镰本,拒绝再就这个话题进行沟通。   (——没错,背叛的家伙,都一样。)   ……   ………………   …………………………   “情报失误?”   伏见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紧锁着眉头反问道,同时不着痕迹地把面前的时雪上下扫视一遍——没有明显的受伤痕迹。   “对,根据任务情报,应该只有两名Beta级异能者在附近。”时雪说着,把出击报告交给了他,“我们遇上了五个。”   “啧。”   以极快的速度翻阅完报告,伏见一边交还一边在桌面上按了几个按钮:“我知道了,会询问相关负责人的。但是基于情报系统刚刚翻新,我倾向于,并不是这边的监控出了问题。”   “也是呢,那就不是在我们这一级可以打住的事情了,有必要上报给副长和室长。”   作为新情报系统的开发者之一,时雪当然信任它的完善性,这也是她为什么第一时间来找伏见的原因——只要今天当值的还是伏见,这边的情报系统就不可能出问题才对。   “半个小时以后,室长办公室见吧。”伏见透过她的肩膀上方看着从走廊另一端急匆匆地赶过来的队员,顿了一下,又开口“你——”   “我没事啦。”   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时雪轻笑道:“怎么说也是Alpha级的哟,没理由会被这点事扳倒。”   。   半个小时后。   宽敞的室长办公室里站着密密麻麻一排人,包括半个特务队,淡岛副长,前来报告的时雪和伏见,以及几个负责相关地区具体监控的情报课课员。托开放式空间·茶室的福,虽然视觉效果上有些拥挤,但是总算还能站得下。   “经过街区附近录像的再次确认,我们发现新增的三个权外者并没有任务地点附近的任何一处留下过影像。如果说一直待在监控死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从监控死角移动到任务地点总要经过一两个摄像头的。”   伏见面对着一屋子听他分析的人,拿出红外线笔在办公室中央空投的大地图上示意了几个地方:“这些地点都是到达最终交战处的必经之路,而监控记录里关于这三人的影像资料是零。”   “——那么,他们究竟是怎样绕过Scepter 4的眼线到达战场的,这就是个问题了。我理解的没错吧,伏见君。”   认真倾听汇报的宗像抓住时机插了一句,得到伏见的点头回应后,他看上去兴味十足地笑了。   “非常有趣,那么大家,来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又来了——)   (室长的“来猜猜看吧”游戏。)   在这间办公室里的多数人都算得上对王的恶趣味十分熟悉(毕竟大多数时候遭遇这些恶趣味的就是他们本人),一时间办公室上方飘荡着十分相似的群体脑电波,所有人的目光都游移着,就是不肯与室长对上。   “嗯——没有人愿意先说吗?那么,就由我来点名好了。”   宗像当然不会让这阵纯属浪费时间的沉默无休止延续下去,他扫视了一圈,落到了反应最不淡定的人身上。   “道明寺君,请说说看吧。”   “咦咦咦?!我、我吗?!”   就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似的,道明寺大惊失色,依靠直觉生存的他并不能算作擅长思考的类型,尤其是这种需要推理的工作简直能要他半条命。   (天城——!!江湖救急!!)   他用眼神朝时雪求救着。   (诶呀诶呀。)   老实说,宗像现在出的问题对时雪来讲算不上难题,可以列出的可能性有好些个,足够这间办公室里的人轮着讲三轮,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如何传达给道明寺。   (要是道明寺君是安娜就好了……)   时雪苦恼地打量着这间办公室里,寻找可以充当提示物的东西,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茶室里一副书法上。那上面只有一个大大的“秘”字。   (神秘能力者,第六个能力者,拥有光学折射能力,可以骗过摄像头的能力者——从已知的情报来看,有这样的可能性,能想到吗,道明寺君?)   道明寺的目光跟着她落到了那个字上,然后先是迷茫了一会,紧接着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神色。   (居然想到了?)   朝时雪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道明寺自信满满的开口了:“室长,我认为,答案是秘密通道!”   (等——!)   几乎是立刻,从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人的互动的伏见处传来了轻微的嗤笑声。屋内其他人的视线也都搀着意味不明的情绪落在道明寺身上,在这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宗像推了推眼镜。   “哦——秘密通道,这是你的假设吗。”他说,镜片上反射着刺目的白光,“请继续下去,道明寺君。”   “是!那些权外者一定是在地下建立了秘密基地,然后通过各种各样的秘密通道进行往返,这样就不会暴露在摄像头下了!”   (……那要花费多少资金去干这种事啊,道明寺君。)   时雪不忍直视地偏过头。   “原来如此,非常有说服力的假设呢,道明寺君。”   宗像·不是在出人意料·就是在出人意料的路上·礼司放下了推眼镜的手,一本正经地严肃道:“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道明寺君。”   “诶?”   “希望你能花两天的时间,彻查一下这座城市的地下究竟有没有不该出现的通路存在,这也是身为管理者的Scepter 4的工作。”   (不,室长,明面上我们只是管理户籍的文职人员而已啊……)   (还有道明寺君对不起……是我高估了你的理解能力。)   同情地看着脸色发青的同僚,时雪在心里捂住了脸。   ☆、chapter.8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时雪看着正在地板上打地铺的伏见,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阵违和感,。   (最开始,其实只是要借个浴室。)   Scepter 4的男子宿舍一直是个谜,明明是和女子宿舍楼同期建起,但是各种各样的设施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不提那时不时就年久失修而抽风的制冷系统,单就只有公共浴室这一点就能给人添很多麻烦——或者说,给伏见添很多麻烦。   虽然伏见一直以来都是错开人群高峰期,趁没有人的时候才使用公共浴室,但是偶尔也会有这种室长拉着大家一起加班,导致临近睡觉时间浴室依旧人满为患的状况出现。今天又因为召开紧急会议的关系而特别晚,再让伏见等到没人也太辛苦了一点,时雪就主动提议借出浴室,反正她并没有舍友。   考虑到特殊时期和接下来可能会来到的连续加班,伏见挣扎了一番后还是同意了这个提案——横竖时间已经很晚,不引人注意的进入女生宿舍也不是太大的难题。   (然而就是坏在了这个“时间很晚”上面……)   不知道算是哪边的责任,总之等他们注意到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而青云寮女子宿舍的门禁时间是十一点半,之后外出全部需要打报告。   “……不能出去了呢。”   两人对着那扇闭合严密的大门无语了一阵之后,时雪喃喃地说。   “……”   伏见不想说话,可以的话他不想面对这个事实——眼下他只有两个选项,第一,像个变态一样留宿女寝;第二,打完报告从女寝出去,然后第二天“伏见猿比古擅闯女生宿舍”的流言就会沸沸扬扬到处都是。   要良心还是要名声,这对伏见猿比古来说,并不是个选择题。   (虽然黑着一张脸,但是很果断地就选择了留宿呢。)   好在过来借浴室的伏见自带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否则只能穿着制服凑合一晚上怎么想都太凄惨了一点。时雪托着腮看伏见调整垫子的厚度:“幸好衣柜里还有夏天的备用品,但是会不会太薄了?”   “那也没办法啊,凑合一下,反正只有一个晚上。”   在生活条件上一向很能凑合的伏见说,此人吃卡路里代餐成瘾,黑咖啡在他那里能代替一切饮品,生活质量指数堪称全S4最低,好像除了夏天的太阳以外没有什么他不能找方法凑合的东西。   (这样下去不行啊……)   在心里叹息了一句,但是要改造他的生活习惯感觉上会是个大工程,所以时雪只是抬手覆上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那我关灯咯?”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随着“啪”的一声,房间陷入了黑暗。   和寂静。   (……怎么说,这也太安静了一点。)   时雪的视野还没完全适应突然暗下来的光线,但这并不妨碍她捕捉到地板上那个缩在被子里的人形,从不离身的黑框眼镜被放在不远矮机上,终端机也熄了屏幕躺在枕边。   (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猿比古君,已经睡着了吗?)   心里清楚对方今天为情报疏漏的事情奔波许久,身体和精神上应该都很劳累了,一躺下就睡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多少还是希望他能在意一下啊……眼前这个情况。)   时雪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还在眨啊眨的。   (晚安,猿比古君。)   就在她闭上眼睛,这么想的时候。   “时雪。”   地板上传来了他的声音。   “是?”   然后是他窸窸窣窣地掀开被子,从地板上坐起来的声音。   “……有点冷,你往那边过去一点。”   “诶?”   在她反应过来这句话的隐藏含义之前,一个枕头就被摆到了她旁边,伏见站在床边俯下身来看她:“地板上很冷,回头要是感冒就麻烦了吧。”   “说、说的也是……”   紧急任务在即,眼下情报课一把手出了问题罪过可就大了,时雪的思路不由得被他带偏,下意识地让出了半张床。   这样的思路,直到床榻的一边一沉,身边多出了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的时候才清晰起来。   (等、等一下,这个状况。)   (算是,一起睡……?)   “猿、猿比古君,暖和一点了吗?”   他没有说话。   代替言语的,是他的拥抱。   “……这样的话,就够暖了。”   因为贴得很近的关系,他说话时的带起的气流在她额前拂过,留下一片不那么明显,又让人不得不在意的热度。   (这个,要怎么回话啊——!)   时雪窘迫得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然而现实是就算埋进被子她也无处可逃:“那、那就好……?”   耳边传来他低声的笑。   “脸红了?”   “诶!看、看得到吗?!”   “啊,看得很清楚。”   他在说谎,本身就是视力不好的类型,房间的亮度并不足以让他看清她的脸,但是哪怕只靠想象得来的结论被她承认后,还是会有一种酸涩的甜蜜感在心底滋生。   “呜……”   被欺负了的少女发出不甘心的声音,但是待在他怀抱里的身体依然柔顺而充满信赖,这样的认知让伏见忍不住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猿比古君……你再继续的话,我就要去洗脸降温了,已经忍耐很久了哦……”   虽然好像在抱怨似的轻声嘀咕着,她却还是轻轻地蹭了蹭他。   (真是的,真的在忍耐的是这边啊……)   不着痕迹地把下|身挪远了点,他凝视着少女乖巧的睡脸。   ——晚安。   ……   ………………   …………………………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么和恋人一起睡结果□□心导致睡过头训练迟到什么的,简直顺理成章。   (——也不是那么顺理成章啦!)   至少时雪顶着众人注视朝自己的队伍走去的时候,虽然脸上假装很镇定,心里已经羞愧得抬不起头了。   “天城,没关系吗?脸色不太好哦。”   顶着这么奇怪的脸色,时雪在副长宣布“自由训练”的下一秒就收到了道明寺的问候。   “啊哈哈……大概是没什么问题,我想。”她干笑着试图含混过去。   附近做着伸展运动的榎本闻言也转过头来:“别太勉强自己了,昨天天城带的任务小队遇到了突发事件,还动用了那个计划,应该会很累吧。”   “诶?!真的假的,没事吗?”再过去一个,日高一边做着挥刀练习一边说话了,“说起来最近Beta级的权外者事件不是一般的多啊,我都有一种Beta级很普遍的错觉了,啊,莫非是突然出现了变异什么的——”   “七釜户的统计数据还是几百万分之一的几率,这是不会错的。”   加茂作为可靠的年长者,否决了这个不靠谱的假设。   眼见着这场谈话的波及范围越来越大,话题也歪去了不知道哪个方向,时雪松了一口气:“嗯,比起那个假设,我还是认为这是针对S4管理方案的不满导致的权外者集团暴动,毕竟已经有整整十年没有人管理过权外者了……”   “是啊,要让他们重新接受管理也是个难题。”弁财附和道。   晨间训练的话题总是一跑再跑,等到终于连“秋山和弁财昨天在食堂烤糊了三条秋刀鱼”这等无聊的八卦都拿出来讲了之后,那个惯例一般的日常事件总算发生了。   “副长!请多指教!”   “好的。”   一听到这熟悉的对话,人群中就爆发出了一阵窃笑声,但很快就被日高的“都给我安静!”压了下去。不止是他,特务队的其他成员也都紧绷着神经注视着这场比试。   (因为,今天就是最后了吧。)   (楠原君和室长约定的最后一天。)   时雪看向场中央的楠原,他的神情很紧张,持刀的手却很稳,架势也相当老练——这一个半月以来,他进步速度堪称惊人。   “——哈!”   他大喝一声朝前冲去,速度和气势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出众,练习用的未开刃竹刀映着日光变得通体雪白,仿若那是天下无双的利器——   (但是不够,只是这个程度的话,不行。)   像这一个半月以来每次被击败的套路一样,时雪几乎能预见接下来的发展。   然后,下一秒。   不知道是右脚出了什么问题,楠原的身形忽然朝那边偏去,这种浪费行动机会的诡异行动模式让淡岛一瞬间蹙了眉,就是在这一瞬间——   ——那把竹刀,悄无声息地抵到了她的胸口。   说是“抵”也不正确,看楠原自己茫然的脸也知道,那只是他无意识间的行动,刀尖滑过副长的胸口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势气,无法再向前一厘米。   但是无论如何。   “——干得好!命中巨|乳啦!”日高大叫道,然后马上在淡岛的逼视下闭了嘴。   (嗯,“命中”这个条件,算是达成了。)   时雪微微弯起了眉眼。   (楠原君的才能,也能看到了。)   (“总是跟不上大家的步调”,“容易被外物干扰”,虽然是种看上去对S4而言绝对不合格的品质。)   (但是,这种技能如果达到凌驾于对手反应能力之上的水准,就能夺得先机。)   (在室长的理念里,似乎没有完全无法使用的人呢。)   (嘛……毕竟是连我和猿比古君这种有问题的类型,都一起接纳了的人呀。)   她轻笑着看身边的队友庆祝着新人加入特务队,也抓住时机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恭喜呀,楠原君。”   (这支队伍,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个时候,她还这么坚信着。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突然传来了楠原殉职的消息。   ☆、chapter.9   楠原葬礼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全员,礼仪拔刀。”   时雪沉默地和所有人一起将剑抽出,军刀齐齐利于胸前,尖锐的刀锋指向天际,做过无数次的动作整齐划一,无比美丽。这套礼仪精致冰冷又机械,却没有办法掩盖住队员们脸上的动摇——楠原刚,宗像礼司手下第一个殉职的队员。   即使在加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告知这份工作的危险程度,每天严格的早训也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这一点,但是真正面对队友的死亡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   (楠原君死亡的时候,其实我也在场。)   (……那枚子弹,其实是朝着室长去的。但是想着“室长的话,这么点事肯定有办法解决的”,就没有去管它。)   (结果居然造成了这样的疏漏……吗。)   葬礼之后,队员们就地解散。时雪跟着特务队的大家一起走向办公楼,路上的气氛无比凝重,一贯最没神经的日高大步流星地埋头走在最前方,剩下的人也没有在这种时候耍宝的意思。   就在这片安静之中,他们听到了那个对话。   “善条先生……阿刚他,直到最后都是个出色的男人吧?”   那是一对年过五十的夫妇,从福冈专程过来参加楠原的葬礼,或许会因为疲惫和苍老的缘故,在一众高挑挺拔的队员中,他们显得格外醒目。   善条刚毅站在他们面前沉默着。   “话不能这么说吧……”   代替他回答的,是不知道何时停下脚步的日高。   “喂,别说了日高”   “看看气氛啊,气氛。”   布施和五岛在旁边劝阻着,榎本也上前拉住了他。   但是没有用。   无视了所有人的阻拦,日高断断续续地,用尽全身的力气说着:“那个家伙……不该到此为止的啊,明明是和我们一样,是个大有可为的家伙啊。”   所有人都无法插话,楠原的母亲捂着嘴角抽泣了起来。   “怎么可以用一句‘他很出色’,就全部结束了啊!!”   “蠢货!”   布施狠狠地揍了他一拳,然后朝五岛使了个眼色,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把日高拖走了。   留下来的榎本打着圆场:“刚才真是失礼了,日高就是一个不会看场合说话的人。”   “楠原君是出色的人,我可以向二位保证。”时雪迟疑了一下,轻轻抚着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楠原母亲的背,又有些不知所措地向一旁的男人求助,“是吧,善条先生?”   善条依然沉默着,只是欠身行了行礼,就离开了。   “啊……”   注意到男人离开的步伐越来越大,用越来越膨胀着的愤怒,仿佛能撕碎他本人的身躯一样的气势朝办公楼走去,时雪心下一惊。   (善条先生是要去找室长?)   虽然不认为会立刻在室长办公室发生血案,但是这样的事态实在令人在意。时雪和榎本一起把那对夫妇让进大厅之后,就朝他点了点头,转身朝善条刚毅追去。   “——时雪?”   在室长办公室门前却正好撞上了伏见。   见时雪一副匆忙的样子,他微微显出了些讶异来:“发生什么了?”   “我是追着善条先生……”她一副苦于描述的样子,只为难地笑了笑,“总之先进去吧。”   ——“哦呀,善条先生……您今天的表情比平时都好呢。”   一开门,就听到了这句让人觉得宗像立刻被砍掉都不奇怪的话。   善条刚毅正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杀意,一手抓着宗像的衣领,从他的喉咙深处都可以听到压抑的低吼。   然而这对不清楚前因后果的伏见来说,完全造不成影响,他的双眼甚至流露出了点戏谑的光:“啊——……室长。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等下再来吧?”   “不用,你就等在这里。”宗像说。   听了他的回答,伏见又转向了办公室里唯一一头狂暴的凶兽:“那么……您是善条先生对吧。您跟室长的事情能不能先往后放一放?我想快点把事情办完。”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着这句话,仿佛眼前的人的怒意完全对他构不成威胁似的,最多在善条把不快分给他一点之后耸了耸肩,朝后退了一步。   “他是情报课的伏见猿比古君,从明天开始转入特务队。”   察觉到了这两人的互动,宗像简单地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特务队?)   时雪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伏见,对方很显然也是一副刚刚听说的样子。   (但是,这并不是室长的心血来潮,而是……)   她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样啊。”   打破这阵沉默的反而是善条,他松开了手,朝着门口走去:“打扰了。”   宗像却叫住了他:“啊啊,请等一下,善条先生。”   一边整理着衣襟,青之王严肃了起来:“还有天城君,正好我也想着要不要叫你过来……能稍微听我说几句话么?”   ……   ………………   …………………………   楠原的死不是毫无意义的。   第一,他保护了宗像,使得Scepter 4避免了瓦解,得以延续。   第二,以他的死亡为基石,Scepter 4将成长为成为成熟而强大的组织。   这是那一天宗像对他们说的话。   “但是,第一点是毫不成立的吧,即使不去管室长也不会死掉。”伏见一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一边发表着感想,“为了安抚善条先生,室长也是尽力了。”   “不过真的相处过的人……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很快释怀。”   时雪有些黯然,这些天她的情绪一直不算太好,虽然清楚那不是自己的责任,但是要从这种“本来可以阻止”的心情中解脱出来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   伏见的目光从屏幕上偏离,在她脸上停了三秒,转开了话题:“丰泽区的上个星期的监视情报整理好了吗?这边的情报对照需要用到。”   “嗯,在这里。”   既然已经可以确定对方的目标是宗像礼司本人,这一系列的Beta级异能者骚动事件的优先级数立刻提到了最高,蓝色代码中的“Royal Blue”第一次被真正应用到实践中来,全国所有的摄像头都被启动,这些日子以来,大概全国公民的隐私权都在被侵犯着吧。   面对这样大的情报量,整个S4都加入到了这项任务中,所有的出击任务都被战斗专长的队员包揽,只为了擅长情报分析的队员可以专心揪出这些权外者的大本营——当然,看着日高每天杀气重重地接任务交报告的样子,很难说这是不是个发泄情绪的好方法。   于是,在楠原死后的第十五天——   数十辆任务车包围了抓捕地点,丰泽区上庚冢繁华街——算是半个市中心。后援队的队员们正负责清理周边地区的普通人,确保他们不会在交战期误入这篇区域,而击剑课整齐地排列在任务车附近,旁边还站着一个远离人群的善条刚毅。   “目前已确认室内有八名beta级异能者,十一名一般异能者以及五名非能力者。合计二十四名。此次抓捕行动所面临的敌我双方冲突规模将会是过去无法比拟的,请诸位做好相应的准备。但是——”   淡岛例行站在最前方进行着情报说明。   “——我方此次行动的目的是以情报的收集为主。因此无论对方是异能者与否,都尽可能以避免杀伤为前提进行压制。”   时雪和伏见坐在任务车里,显示器上正毫无保留地反映着每个队员的偏差值,和正常水准的一对比,很容易就能看出哪些人情绪不稳。   “日高君他……”   还没开始战斗偏差值就已经达到了九十三,一时间车内的人都盯着那个数字,半晌无语。   “至少这份气势是不错。”   这辆车上唯三还存在的人,宗像礼司发话了,他又看了一遍显示器上的数字,然后悠然地走下了车。   “伏见君,天城君,后援就交给你们了。”   “是。”   “是。”   听到了身后整齐的应答,宗像打量着眼前一排排年轻的面孔,都是他亲手从茫茫人海中挑选出来的人,当他们聚在一起,就和宗像在脑内拼凑过的画面一样——他们蓬勃,朝气,无所畏惧。   然后,宗像安然地念出了那惯例一般的口号。   【吾等Scepter 4,在此贯彻佩剑者职责。】   【圣域不容纷扰,现世不容暴力。】   【佩剑者以剑制剑,吾等大义毫无阴霾。】   “——全员,拔刀!”   (Ep·5 青之日常)   (完)   ☆、chapter. 10   “——所以,才被日高君拜托了来照顾那孩子吧。”   面对着一大早就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伏见,时雪感到有趣似的笑了。   (诶呀诶呀,被人拜托了不情愿的工作的猿比古君——)   在Scepter 4的马厩里,养着一头名为“白色豆馅炖豆腐”的超能力马匹,因为有过曾经外逃和造成队员受伤的前科而一直受到严密监控……不过说到底,也就是每天轮流会有人负责照料它而已。   按排班表的话今天轮值的应该是日高,但是似乎是因为受他监控的权外者发生异常而走不开,所以最后出现在“因为轮休而感到很闲,随便散步过来看看”的时雪面前的,就是受人之托又满脸不高兴的伏见猿比古。   “猿比古君也会接受别人这样的拜托呢。”   听完前因后果后,她随意发表了一下感想。   “没有接受,是那家伙自说自话然后就跑掉了。”   伏见冷淡地说着,一边继续朝马厩的方向继续前进。   (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有好好承担起别人的请求——)   “——傲娇的典型?”   想起前两天被榎本在办公室里科普的词汇,时雪不小心让想法脱口而出。   “哈?”   “没什么——”快速地含混过去,时雪直接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就是说,被拜托了也挺好的吧?我们的轮休时间很少能撞在一起,偶尔有时间这样聊聊天也不错啊。”   这是实话,在Scepter 4待的时间越长,伏见和时雪的重要性就越是显现出来。就像室长和副长不可能在同一天请假一样,作为坐镇情报部门的关键人物,他们的休息日基本上会被刻意错开以保证日常工作的顺利开展。   所以眼下“照料马匹”这种相对水分较大的工作反而成了两人能够忙中偷闲的时光。   但是,伏见并不是那么轻易就会被带走话题的人。   “啧。反正,又是被那些人灌输了什么奇怪的词汇吧。”他扶了扶眼镜,语调依旧平淡,墨蓝色的瞳孔却在镜片后闪动了两下,“你还是离他们远一点比较好。”   (啊哈哈……战术迂回失败。)   时雪心虚地把视线投向远方:“也没有很近,只是情报室并不大,想听不到才比较困难吧。”   “足够近了,以你来说。啧……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去警告他们一下……”   “快住手啊你忘了上次的麻烦了吗!”时雪哭笑不得,连忙阻止道,“到时候又惊动室长可就不好收场了。”   “是那些家伙反应过度才惊动室长的,这次我会谨慎点——”   “所以说你住手就可以了——”   没营养的对话双双停止与此,推开马厩大门的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光景:一贯安静无人的马厩里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两个活人,身着红色洋装的小女孩正拿着一把马草专心喂食,而她身后的青年一脸微笑地看着这和谐的一幕,两人之间散发着无比温馨美好的气息。   (不,这不是温不温馨的问题……今、今天门卫当值的是——)   (这两个人——)   “呀,小时雪,伏见!好久不见~”   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赤之氏族·十束多多良笑容满面地朝门口石化的二人组打招呼了。   仿佛被这句话惊醒了一般,伏见有些气极地大步朝他们走去:“你……我说你们随心所欲也有个限度吧,你们以为这里是哪里啊!”   “二位不管怎么说也是赤之氏族的人……”时雪苦恼地叹了口气,“请不要给我们的工作增加负担啊。”   “啊哈哈,抱歉啦。”   完全没有面对敌方氏族干部时理应有的紧张感,十束依旧保持着他好像什么都没考虑过的笑脸:“我们也没有打算做什么坏事,只是安娜说想要看看这孩子——”   (……的确,说起来安娜确实和这匹马有着不少缘分……)   时雪的目光顺着话题落到了安娜身上,察觉到这一点的安娜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昨天梦到马刺身又被人追着跑,所以稍微有点担心。”)   马刺身是白色豆馅炖豆腐的另一个名字,在时雪看来,姑且可以归做是“赤之氏族ver.”,毕竟,命名者是赤之王·周防尊。   (“原来如此,但是即使这样……”)   赤之氏族的人都随性过头了——时雪在安娜无辜的眼神里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至少,稍微考虑一下双方的立场吧。)   她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叹息。   “——总之,遇到的是伏见和时雪真是太好啦。”十束总结陈词道,好像这样就万事大吉了似的。   “……”   这样的态度让伏见的眼神冷了下来:“你是在小看我吗?请不要把我一直当做是同伴,我可是背叛了‘HOMRA’来到这里的。”   “是是,我知道。”十束说,同时顺手帮安娜摘下了放在高处的马鞭,“伏见在Scepter 4里过得怎么样?啊,不过有时雪在的话应该是不用我操心的吧……”   (这根本没在听吧……)   即使是时雪也有些应付不来这种程度的脱线,微微汗颜地转开了脸。   “……八田他,很好哦。”   一大堆没用的废话之后,十束用这六个字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笑容的弧度并没有什么变化,眼神却稍稍认真了起来。   “……是吗。”   时雪的动作顿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接话。   旁边的伏见脸色也算不上好:“——我就是讨厌你这一点,十束先生。”   加入Scepter 4这么久,和赤之氏族的对抗也大大小小地发生过好几次(“这就是氏族领地相距太近的坏处。”by宗像礼司),曾经的三人组之间的关系现在称得上微妙,伏见依旧在每次见面时不留余力地挑衅八田,八田也次次中招和他打得热火朝天,相比之下,时雪和八田碰面的机会寥寥无几,或者说,无限趋近于零。   ——“在躲着你吧,不愧是童贞。”伏见得知情况后,用嘲讽的语气这么说。   (嘛……反正,即使见到了美咲君,我也不知道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事到如今还来追究当初是谁对谁错,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在那边很开心,这就够了吧。)   时雪这么想着,弯腰又递给安娜一把马草。   就在这个时候。   “我来迎接你了哦,阿瑞翁。”   从衣着打扮到动作举止都仿佛来自西方中世纪的男人,用咏叹调一般的语调,和只有戏剧舞台上才会出现的造型,突兀地出现了马厩门口。   引发了一室尴尬的沉默。   (今天门卫轮值的人的到底是哪位……)   两次三番让不明人士闯进屯所,时雪默默地在心里给这位不明轮值人员记了一笔。   “呃……这位是,你们的同事?”   漫长的沉默过后,十束小心翼翼地转向了时雪和伏见。   “不是。”   “不是。”   听见两声整齐的速答之后,门口神经病一样的男子自得地抬起了下巴:“我是,‘王子’,此行的目的是——”   包裹着华丽过头的戏服的手臂挥向了安静地当了许久背景板的白色豆馅炖豆腐。   “——带走被囚禁的阿瑞翁!”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那个……王子殿下,你说的‘阿瑞翁’是说这个‘马刺身’吗?”   再次打破沉默的依旧是十束,他用一脸快撑不住了的笑容看着对方。   “——是‘白色豆馅炖豆腐’。”伏见平静地纠正着,“它有故意潜逃和伤害S4队员的前科,现由我司进行管理和照料——”   (明明之前还在说这个名字很没品位的。)   时雪为伏见暗暗较劲的心思偷笑了一下,却并不戳破,反而声援了起来:“‘白色豆馅炖豆腐’的收押程序都已经完成,还请先生您不要过于纠缠。”   “那种名字和阿瑞翁一点都不相称!你们这些人……诶。”   他看着时雪愣了一下。   然后。   (…………这、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方才还自称王子不可一世的男人,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顺从地跪倒在她脚下。   “方才真是失礼了,没想到此地竟有如此美丽而高贵的公主殿下——”   “——咚咚咚!”   还未等男人说完,他面前的地板上已经并排插着三把小刀。而另一头的始作俑者正一脸不爽地越走越近,右手放在刀柄上。   “总之这是个变态的事我已经很了解了,伏见,紧急——”   “等、等等,猿比古君,对普通人出手很麻烦的吧?!”   “不必为我担心,我亲爱的公主殿下,”男人的声音依旧充满余裕地在她身后响起,“和你与阿瑞翁一样,我也是被上天选中的,‘特别的人’啊。”   (“特别的”——)   (——权外者?)   方才还充满喜剧效果的气氛突然急转直下,时雪戒备地转过身,一手也已经伸向了刀柄。   面对两个充满临战感的S4队员,男人却很从容似的,意味不明地笑了。   ☆、chapter.11   “今天还真是诸事不顺,那么……”   男人说着,手臂像芭蕾舞剧中的演员一样挥过了头顶,上方的空气里有什么由光线组成的东西在成型——   “伏见先生,这边的事已经解决了!白色豆馅炖豆腐的照料接下来就由我接手——”   突然间闯入这个密闭空间的日高和五岛让所有人都是一惊,正准备发动能力的男人也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而转过身去。   ——就在这一刻,光线终于在男人头顶勾勒出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天鹅。   “……”   并不清楚男人的能力会起什么样的作用,时雪一手仍然按在刀柄上,然后,她很快就知道了。   ——“请恕我等无礼!王子殿下!”   正面那只天鹅的日高和五岛利索地拜倒在男人脚下,训练有素得仿佛做过无数遍。   (这、这是什么能力……)   时雪简直是惊呆的,作为精神能力者,她当然能认出这是种意识干涉能力,只不过做得这么夸张,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对方精神□□涉了的人,还真是……   (……少见。)   (而且,在我的能力场里还能起作用,最起码也是个Beta级——)   她迎上了伏见的目光,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Beta级的其他能力者还好说,同为精神能力者的话,强行催眠可能会对对方大脑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只能作为最后选项了。)   “啧。”   伏见咋了咋舌,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那位王子又控制了白色豆馅炖豆腐,再让他扩大影响范围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总之,先撤退。)   在场的四人很快达成共识,不管实际战力,多少也算是身经百战的氏族成员,一眨眼的功夫,四人就消失在了马厩外。   留下成功控制了白色豆馅炖豆腐的王子,站在原地阴沉沉地笑了。   “——也罢,拯救公主什么的,也是我身为王子的使命啊。”   ……   ………………   …………………………   另一边。   “我来联系副长。”   “我去交代执行队。”   奔跑中同时开口的两人对视一眼,时雪原本认真的神情轻松了下来:“加油呀,猿比古君。”   “——我们可是最佳搭档,不能输给那种人,对吧?”   “……呵。”   伏见好像是轻笑了一声,利索地戴上了通讯耳机:“喂喂,这里是伏见,下面通报一则紧急任务……”   “报告副长,我是天城。三分钟前我和猿比古君在马厩那边遭遇一个Beta级的精神能力者,对方的目的应该是白色豆馅炖豆腐……”   看着前方两个一边带路一边有条不紊地联络增援的人,十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伏见也是,小时雪也是。)   (——真的完全变成青之氏族的人了啊。)   “是,‘本来就是那边的人’,才对。”   安娜突然轻声插了一句。   “时雪她……本来就更适合那一边。”   “是吗?”十束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女孩,好奇地询问道,“那伏见呢?”   “……他会离开是必然的事,但是选择的理由,我不知道。”   小小的沉默过后,安娜这样答道。   “这样啊……”   听完她的话,十束略为沉吟了一下,很快又绽开了阳光灿烂的笑:“总之,我们也先联络一下草薙哥他们吧。”   说话间,分头联系队友的伏见和时雪已经顺利完成第一阶段的任务,接下来至少要等个三五分钟那边才能布置好陷阱,狙击班也得花点时间才能到位。考虑到逃亡小队里有一半人都相当不能打,他们商议了一下,决定就近找个地方躲一阵。   “说起来你们回去不是更好,那匹马的事我们这边会解决的。”   顺利找到藏身处后,伏见有些嫌弃地看着十束和安娜,做出了以上发言。   “但是,我很担心马刺身。”安娜微微扬起了脸说。   “在那之前先担心你自己吧,那个COSPLAY混蛋好像对权外者都特别有兴趣。”   伏见残酷地揭穿了事实——比起助力,安娜和十束留下来感觉更像是添乱。   “猿比古君。”   一直暗中观察外边情况的时雪,突然静静地叫了他一句,却不再说下去,只朝安娜的方向偏了偏头。   (……啧。)   眼看着安娜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伏见烦躁地单手搭上刀柄,指尖在顶端的金属部分反复敲打着。   (我知道,我知道了,这样做就行了吧。)   “……栉名安娜,十束多多良,你们是Scepter 4的监控对象。”   “为了解决本次突发事件,请你们协助相关调查。”   (——这样就好了吧。)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时雪,而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发展的对方,在他的注视中浅浅地笑了。   ……   ………………   …………………………   “马刺身被一个自称王子的人控制了现在在追着你、安娜和时雪伏见他们到处跑?你在说什么啊喂——喂喂?!居然挂了……”   (确实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有了,但为什么觉得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草薙一脸黑线地把电话从耳边放下,转头看向店里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的周防尊和已经石化并有碎裂迹象的八田:“那么,怎么办,尊?”   “……啊?”仿佛是在说“干嘛来问我”一样的语气,周防吐出一口气,“想去的话就去啊。”   “不不不话不是这么说吧——小八田你也冷静一点!”   慌忙拦下无比听(周防)话,准备破门而出的八田,草薙感到自己又长出了几根白发。   “——总之,先跟Scepter 4的人联系一下吧,刚好我有个人选。”   趁他打电话的时间,被拦下的八田泄气地坐在茶几旁苦恼着。   (糟了……这下就不得不见面了啊,要不我还是不去——不不不不行,怎么能把十束哥和安娜扔在青服那种地方!!)   (但是见她的话……)   理智上,八田知道选择青王这件事并不能算时雪的过错,但是情感上,曾经在一个立场的家伙突然间选择了对立面,这让他根本就无法接受。   如果对方是男生,那么从此以后见面该打的时候打就行了,但问题就在于,天城时雪是个女孩子。   (——我不打女人的啊!)   托时雪性格的福,在八田印象里时雪的实际战斗力也就约等于一个十束,尽管这些年来发生的大小对抗和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关于她的信息,都足以证明天城时雪现在实力强劲不输一线战斗人员,但这并不足以抹消她在八田记忆里的形象。   (啊啊啊啊所以说到底要怎么办!!)   就在他抱头哀嚎的时候,草薙已经三言两语结束了谈判,干脆地收起了终端。   “顺利取得了那边的合作意向,收拾收拾准备动身吧,小子们。”   “——诶诶?!!”      ☆、chapter.12   Scepter 4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到达藏身处还没有五分钟,时雪就收到了来自副长淡岛的通讯请求,一番交谈后她放下了终端转向众人。   “基本布置都已经完毕,大概是连环陷阱的感觉。”她简略地向十束和安娜描述道,“我们需要引着那位权外者到达特定地点,然后会有特务队的成员和狙击班接手后续工作……两位请注意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她说着,抬头看了看外边的街道,眼神扫过某处时微微一凝:“虽然那位的能力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但是白色豆馅炖豆腐的能力还是很棘手的。”   “——来了。”和她看着一个方向的伏见说。   “是呢,所以该跑了。”时雪赞同道,尾音里带了点意味深长“不过,和长着翅膀的马比跑步果然是不行的吧?”   (所以——)   伏见笑了,带点不怀好意意味地。   “——怎么说,也是S4要执行公务。为了我们的大义,稍微麻烦一下市民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   ………………   …………………………   (……所以你们就干脆地当街打劫了一辆汽车,丢下名片就开走了嘛……)   十束多多良,赤之氏族三把手,十余年的异能者人生中,第一次感到自己对敌对氏族常常挂在嘴边“大义”,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认知偏差。   “……小时雪,到了可以开车的年龄了吗?”   他撑着有些僵硬的笑,看着时雪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如果现在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伏见,他还比较好接受一点。   “没有哦。”时雪回答道,表情是百分百的纯无辜,仿佛她说的话没有任何不妥似的,“猿比古君,地点是?”   “下个街口左拐,陷阱在倒数第三个建筑物。”   一边单手滑动着终端操作界面的伏见说,脸色是和时雪如出一辙的无所谓。   十束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一时间稍微体会到了草薙平时的心情:“呃,我是没什么想法啦,但是你们自己不用注意一下所谓的立场什么的吗……?”   (之前在马厩遇见的时候明明那么生气的。)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两人了。   “嗯——那个啊。”   时雪的声音和身后越来越近的翅膀扑腾声一起响起,她却十分游刃有余地任由车速越来越慢。   “用室长的话来说,我们Scepter 4是很重视程序的。”   翅膀扇动声已经近在咫尺,是下一秒就被追上也不奇怪的距离,时雪却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平静的继续道。   “但也就是‘重视’而已了。”   “哗啦——!!”   由黄金氏族研发的捕兽网从天而降,时雪干脆地一脚油门踩到底冲出捕捉区,身后随即传来了连续一阵枪响,扑腾挣扎声和马的嘶鸣声。   面对如此大的响动,十束不由得回身去看,几秒种后传来了他兴致勃勃的汇报。   “算是限制住了——啊,但是网被挣破了,马刺身挺厉害的嘛。”   “我想也是,毕竟是让道明寺君脸上挨了一蹄子的超能力马匹呀。”   时雪叹了口气,脚下缓了缓力气。   (而且对于因这种事而“光荣负伤”的道明寺君和“增加黑历史”的白色豆馅炖豆腐,都不知道同情哪一边比较好了。)   “那,有新的指示吗?猿比古君那边。”   “副长让我们绕一圈尽快回去,”查看着通讯记录的伏见说,语气里带了点微妙的起伏,“说是,‘赤之氏族的人来合作了’……原话是这样的。”   (……嗯——)   (也就是说……)   让车子平滑地拐过一个弯,时雪轻声应道。   “了解。”   ……   ………………   …………………………   虽然不知道在时雪兜圈子的时候两方人马到底对那位王子殿下做了什么,但总之当四个人从车上下来之后,权外者和超能力马匹都算是被短暂地限制在了一小块范围内。   (“拜托了,安娜。”)   在车上重新制定了临时计划的时雪在心里唤了一声。   (安娜有“看见”的能力,这是打开对方内心缺口的必要条件。)   身着红色洋装的小女孩面无表情地抬手,将一颗红色玻璃珠放在了眼前。几秒钟的沉默后,她说话了。   “……你知道那是假的吧。”   安娜的语调很平淡,却成功地吸引了试图冲出包围的权外者的注意力。   “就算可以让人跪下,那也是假象。”   “你不是王子,时雪也不是公主。”   “——田中洋司先生,你知道,那并不是真实吧。”   被称为田中洋司的男人,瞳仁微微颤动着。   “才不是——!!我就是‘王子’本身!还有那边的公主殿下,我听说了你的很多事哦,”他竟然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在地下社会也无人敢动的‘大小姐’,像我们这种被上天选择的人——”   “——不是哦。”   时雪抓住时机上前了一步:“不是被‘选择’了吧?”   “因为能力而被人高看一眼,由此得到各式各样的称谓,这样的人,不是被‘选择’了,你很清楚的,田中先生。”   (圣域展开度,80,90……)   “——是你自己想要成为的,那只是你为自己而建的乌托邦。”   透过田中洋司的肩膀,她看见伏见已经移动到了合适偷袭的位置,此刻正朝她轻轻点头。   “我不是公主,也不是什么大小姐,非要说的话。”   她又走近了一步,让对方同时进入自己的突袭范围。   “我是天城时雪,是Scepter 4的‘审讯专家’。”   (——就是现在!)   方才还平静无波的圣域里霎时间青光满溢,拔刀刺向白色豆馅炖豆腐的时雪和从背后偷袭田中洋司的伏见同时放出了火焰,青色的火舌以比普通状态下强化四倍以上的速度将两个超能力生物撞向两个方向——   ——以锋利刀尖抵住还想反抗的田中洋司的喉咙,伏见有些阴暗地勾了勾嘴角。   “在时雪的圣域里你还是老实点,我也不想审问被自己能力搞坏脑子的白痴啊。”   ……   ………………   …………………………   事件牵扯过大有一个好处,就是在场什么部门的人都有,后续处理起来很方便。   (……但是处理得太快,就会变成这种状况啊……)   时雪有些尴尬地看着眼前的人——该说是冤家路窄吗,明明赤之氏族来的人不少,偏偏她办完事情一抬头就撞到了八田。   “……”   “……”   (沉、沉默着呢……)   (也对啦,我刚刚才在大家面前宣言过,我是scepter 4的“审讯专家”来着。)   “你……”   出乎意料的,八田用一种极度平和略带一点迷茫的声音朝她搭话了。   时雪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是?”   “………………算、算了!你听错了!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纠结的情绪直接反映在脸上,又是足足憋了二十多秒的八田突然这么大声吼道,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住他刚刚搭话的事实似的。   ——事实上,反而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以为这样就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根本就是起了反效果啊MISAKI。”伏见从时雪身后慢悠悠地晃出来,姿态闲散,神情却充满挑衅,“果然笨蛋就是笨蛋,根本救不回来。”   “——你说什么臭猴子?!连自己养的动物都看不好的白痴到底是哪里的谁啊?!”   “那千里迢迢跑过来结果一点忙都没帮上的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又是哪里的谁啊?”   (……这两个人,小学生吵架吗?)   如果可以的话,时雪很想在这一瞬间装作不认识眼前的两个人,但事实是除了在远处围观着他们三人,露出迷之微笑的宗像和草薙(请不要再笑了,多少做点什么。by天城时雪的真实感受)外,眼下只有她能阻止这场低龄战争的升级。   (不过阻止他们的斗嘴这种事,也是很久都没试过了呢。)   (……像以前那样,还行吗?)   “猿比古君,美咲君——”   她试探着,用习惯了的无可奈何的口气叫着他们的名字:“两边的氏族都在呢,请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怎么样?”   “嘁。”   “啧。”   这句话的效果堪称立竿见影,上一秒还咄咄逼人的两个少年各自别开了头,明显都能看出还没散干净火气,却都乖顺地闭上了嘴。   (居然这么听话……?)   “嗯嗯,果然这种时候还是时雪最好用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三人身后的十束,突然顶着灿烂的笑脸插了进来:“八田这两年明明越来越不好管了,对时雪却一如既往的没辙呢。”   “谁谁谁谁说的!!我只是不跟女人吵架而已!!”八田瞬间涨红了一张脸,“我才不不不不在乎——”   “美咲君。”   即使是时雪也感觉到了八田内心的情绪起伏,出于许久未有过的逗弄心思,她应景地叫了他一声。   “——啊啊啊啊所以说不要叫我名字啊啊!!”   这么悲鸣着的八田,抱着滑板冲向了远方。   “…………”   “…………”   “…………”   留下的三人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神色各异。   (为什么觉得几年不见,美咲君的恐女症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虽然清楚刚才十束和她自己的举动都是故意在刺激八田的软脚,时雪还是忍不住为曾经的友人鞠一把同情泪——有病不可怕,但是不治就……   “……那么,”   失去了刺激源,伏见的情绪也平稳了下来:“你把那家伙支走是想说什么?”   “啊哈哈,被发现了啊。”   “没发现的只有那个白痴而已,有话请快讲。”   十束也一瞬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是是——我啊,就是稍微想问个问题。”   “人在遇到分岔路口的时候,犹豫着选择哪条路,是要考虑很多要素的。”   “这边的路看起来比较好走、朋友选了那边、不想和看不顺眼的家伙同行——”   “诸如此类的吧。”   “刚才,小时雪很坚定地说了‘是Scepter 4的审讯专家’这样的话。所以她的理由,我已经足够清楚了。”   “那么,我的问题是。”   这个一贯以温和和没神经著称的青年,目光第一次这么具有穿透力地看着伏见。   “——伏见你,为什么选择了那边的路?”   “……”   “不用立刻回答我也可以哦,”下一秒,十束又恢复了他平时的微笑,“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听听你的理由的。”   这么说着,他看向了虽然已经跑得很远,却依旧注意着这边的八田。   “——即使不是说给我听,也没有关系。”   。   (那个时候的十束先生,一定没能想到。)   (……他再也没有听说的机会了。)   时雪压抑着颤抖的呼吸,抬手接过了那份报告。   ——十二月七日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赤之氏族·十束多多良在镇目町3街2-5的比良阪大厦天台遭遇枪击。   ——受害人身中三枪,不及救治,当场死亡。   ——享年,二十二岁。   ☆、chapter.13   时值凌晨四点,Scepter 4主办公楼突然有一扇窗子亮了起来。   仿佛这还不够吸引人似的,半小时之内,整栋建筑物都恢复了供电,队员们行走的走廊里亮如白昼,唯有窗外浓浓的夜色还在提醒这一幕有多么不同寻常。   情报课里,时雪面对着匆匆集合的队员们机械地下达着指令:“酒井君,请向总理大臣申请许可;第一情报队启动二级情报网,半小时内封锁所有内线消息,许可下达后立刻升级成一级情报网;第二情报队优先执行队带来的现场残留物勘测,血样、指纹、疑似犯人残留的DNA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第三情报队请向赤之氏族请求联络,不管有没有回复,半小时后来向我汇报……另外,着重注意赤之王·周防尊的偏差值,一旦发现异动,立刻上报,以上。”   “时间已经很晚,但是为了避免引起普通群众的恐慌,还请争取在天亮前完成以上程序。”   “辛苦大家了。”   用这么两句话作为结尾,她关上了情报课的大门,在门前静静地伫立了片刻,然后顺着走廊朝特务队情报室走去。   (……没关系的。)   (那楠原君那时候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能撑住的……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是可以任性哭泣的时候啊。)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深呼一口气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把本次任务的报告一个小时之内提交上来,就这样。”   刚好捕捉到伏见的后半句话。   室内的几人很明显都是刚从事发地赶回来,此时正(在伏见的威压下)伏在桌面上奋笔疾书,特务队的任务报告都是由伏见进行最终整合上传,如果负责写报告的人拖延的话,无疑会耽误他的工作效率,所以伏见一向对这件事抓得特别紧。   时雪开门的响动打破了一室忙碌的气氛,一时间不少埋头奋战的脑袋都从办公桌上抬了起来,轻者如同秋山弁财还只是投来了关怀性目光,重者如同道明寺则是直接把笔一扔,几步就跨到了她面前。   “……天城,没事吧?”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时雪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若无其事地托出一个浅笑来:“嗯,我没事哦。道明寺君才是,要好好工作啊。”   “——她说的对,你给我回去工作。”   从后方把道明寺从时雪眼前拉开,伏见用怎么都称不上好的语气说着:“交不出报告你知道后果的吧。”   “诶诶诶我知道啦——!但是伏见先生,我是很担心天城才——”   “——这家伙就交给我。”   干脆地截断了道明寺接下来的话,伏见一手拽过时雪朝办公室外走去:“总之,一个小时之后我要看到任务报告,连环画禁止,拟声词禁止,写不好的家伙就给我待在这里直到写完了为止。”   (咕……)   看着那个散发着不耐气息的背影,道明寺咽了口唾液。   (伏见先生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啊……)   “道明寺,你啊。”   在他的背后,布施一脸同情地发话了。   “最近走夜路小心被人敲闷棍哦。”   “咦咦咦?!!!”   ……   ………………   …………………………   (这是……置物间?)   (为什么来这里?)   时雪迟疑地张开嘴:“猿比——”   “想哭的话,哭就行了。”   一把把时雪推进去,伏见反手把门带上。失去了外边的光源支持,整间屋子都暗了下来,而这阵黑暗之中传来了他的声音,冷清又妥帖的样子。   “没有人会看见的,给你一个小时的发泄时间。”   (……)   “……在说什么呢,猿比古君,我不是会为了这种事哭的人吧。”   短暂的沉默后,她故作轻松地开口了:“只是有点难受罢了,像楠原君那时候那样,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说谎。”   “才不是说谎啊,我——”   脸颊上传来了温热又有些粗糙的触感,时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伏见的手指。   (诶、我,从什么时候……)   (都已经在流泪了不是吗。)   以指腹刮去她脸上的泪珠,伏见罕见地涌起了一股类似爱怜般的情绪。   “在我面前没必要装吧。”他轻声说,声音里不经意地带了点诱哄和温柔,“——我是最能理解你的人,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对,猿比古君是——)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无声地任由眼泪滑出眼眶。   “我也不是自大到,想要拯救谁的。”   “只是,十束先生他……”   (没神经,喜欢恶作剧,大脑和常人不在一条线上,不管是在什么时期都是能惹麻烦的人物NO.1。)   (却又温柔,可靠,一直最为清醒,对所有人都抱有极大的宽容,不干涉,自由主义,但在关键时候会推人一把——)   (“时雪是必要的存在。”)   (“小猴子那里,由HOMRA拯救不了的部分,就交给你啦。”)   她哽住一般,伸手抓紧了他的衣襟,身体微微颤抖着,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我只是,没有办法相信。”   “为什么、怎么会、不是说好了要听那个理由的吗?”   她仰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少年。   “说了那种话的十束先生——”   一个吻轻轻地印在了她的眼尾。   (……诶?)   柔软的唇在那里磨蹭了片刻,又蜿蜒向下,覆上了她的唇。   那是一个安抚性的吻。   伏见并不擅长做出这样的事,两人交往以来,由他给予的吻基本上都是强势又带有一丝掠夺意味的,时雪常常只有被动接受的份。而今天的不同,那是一种让她感到整个人都被包裹起来的暖意。   (………………)   温柔的吻麻痹着感官,时雪昏昏沉沉地任他动作,像是两只小兽在互相舔舐伤口,温存的感觉从接触的一点开始无限放大,所有的悲伤都被抚平。   “……猿比古君,有点不适合这种的呢。”   一吻结束后,她好像还没醒过来似的,轻声说。   “啊,我也觉得。”伏见说着,抬高了她的下颌,“我果然还是习惯这样的——你只要考虑我就可以了。”   像他说的一样,第二次的吻堪称来势汹汹,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热度和力度,却正好驱散了时雪心中的迷雾,让她无暇分心于其他。   视野被占领,思维被占据。如此接近的距离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墨蓝色的瞳孔中燃烧的暗青色火焰,传递着足以焚烧所有迷惘的热量——   脑海因为对方过度热烈的索求而沸腾,心底却一片清明,连方才的纠结都被分担走了一样,时雪放松地阖上了眼帘。   (——一会儿就好,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chapter.14   发泄总让人心情放松,但是发泄完了,就得面对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了。   “外套,不能穿了吧。”   面对着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大块的制服外套,时雪有些愧疚地小声说道。   “啧……托哪个笨蛋的福啊。”   伏见脱下外套折好,露出下面的灰色马甲和衬衫,一手夹住外套卷一手开门。   (明明猿比古君也没有躲开呀。)   暗暗地鼓了鼓脸颊的时雪低头跟了出去。   ——还有很多事,不去处理不行啊。   (但是稍微,感觉打起精神了点呢。)   ……   ………………   ………………………………   当伏见和时雪重新踏入情报室的时候,迎来的是一堆无言的视线。已经共事三年的特务队队员们保持着他们那特有的默契,纷纷暗中打开了终端上的某个隐藏着的通讯窗口。   群组通话·FROM 日高晓   (喂喂——这不太妙吧,伏见先生的外套都脱了诶。)   群组通话·FROM 弁财酉次郎   (那两个人出去这一小会到底干了些什么?)   群组通话·FROM 布施大辉   (所以我说没错啊,他们两个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肯定是那种关系啊!)   群组通话·FROM 秋山冰社   (不不不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虽然我也觉得很可疑。)   群组通话·FROM 日高晓   (连特务队最后的良心·秋山你都倒戈到那边去了吗?!话说天城她还未成年吧,你们对伏见先生的节操值抱有一点信心好不好啊。)   群组通话·FROM 榎本龙哉   (说起来伏见先生本人也是未成年呢……)   点点点。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对这一室充满着八卦和躁动的氛围完全不为所动的伏见身上,然后不出一秒就被伏见的眼刀劈得重新伏案写作。   群组通话·FROM 加茂刘芳   (——完全看不出来。)   群组通话·FROM 日高晓   (感觉上还是天城比较小……)   群组通话·FROM 五岛莲   (事实上听说是天城大几个月?)   群组通话·FROM 布施大辉   (真的假的,听说年下的那边一般占有欲会比较强啊。)   群组通话·FROM 榎本龙哉   (呃……伏见先生的话,大概是不是年下那一边都没差吧。)   又是一阵点点点。   众人这回的视线集中到了另一位当事人身上。突然被同情的眼神淹没的时雪茫然地回视了他们两秒,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群组通话·FROM 弁财酉次郎   (面对这样的眼神……突然感到了良心的谴责,大家还是不要八卦了。)   群组通话·FROM 秋山冰社   (是、是啊,天城他们说不定只是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而已,你们看,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吧。)   群组通话·FROM 加茂刘芳   (各位作为成年人,还请成熟一点。)   群组通话·FROM 道明寺安迪   (……QAQ)   群组通话·FROM 加茂刘芳   (十九岁的未成年人也是。)   群组通话·FROM 道明寺安迪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啦!!而且为什么说天城跟伏见先生在交往啊,根本就没人承认过吧那种事情!)   群组通话·FROM 五岛莲   (确实没人承认过……但是,道明寺你为什么要生气?)   这个夜晚的第三次沉默降临了,这次,却始终没有人来打破它。   道明寺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写了一半的报告——按时雪总结的模板写的——群组通话的记录就那样停滞在那里,五岛的话静静地躺在屏幕的最下方。   (我、为什么生气?)   ……   ………………   …………………………   第二天时雪是轮到下午的班。   虽然早上就听说了因为赤之氏族的某些动作,特务队紧急出动的消息,但是她直到最后也没收到集合通知。   (“天城就先休息一下吧,昨天带了半宿的情报课,也很累了吧。”)   用终端联系了之后,负责现场联络的榎本这么对她说。   多少感动于同伴为她着想的心意,而且和赤之氏族的对抗也不是第一次了,时雪也就接受了这份好意,在屯所消磨了一个早上。   然后就被队友们带回来的重磅消息砸懵了头。   “成功收押了赤之王·周防尊……?”   她不可置信地再三确认道,作为S4的审讯专家,每个收押的能力者的资料最后都要在她手上过一遍。然而就像所有的警察都没期望过能把手上案子都破了一样,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把追捕中的头号能力者收押回牢。   (肯定是有什么打算的吧……)   放走了报消息的队员,时雪调头朝室长办公室走去。虽然她本人不很清楚周防这一步的用意,但是宗像是肯定知道的,就算不能打听出来,至少也得去确认一下对待这位特殊犯人的方针。   因为十束事件,这两天的S4全速运转了起来,走廊里的队员们行色匆匆,甚至都没有机会停留下来打招呼。时雪一路略过了不少相识的面孔,最后却在室长办公室门口撞上了熟人。   “道明寺君,日安。”   “诶,啊,天城啊……”   从室长办公室内出来的道明寺有些无精打采地聋拉着头,见到她的一瞬间露出了略微被惊吓到的表情,目光也不安地游移着。   (……?)   时雪有些担忧地朝他那边踏过一步:“道明寺君,状态不好吗?”   “诶诶?”仿佛被她的举动刺激到了一样,道明寺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干笑了起来,“啊那个……也不是啦,就是没有睡好而已吧,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怎么睡过,睡眠严重不足啊!”   (怎么说,道明寺君,相当不会演戏啊……)   虽然能肯定对方在掩饰着什么,时雪还是配合地做出了被敷衍过去的样子:“确实听说道明寺君是每天要睡十个小时以上的呢……昨天真是辛苦了,下午没有排班了吧?”   “嗯……是啊。”   “那,请好好休息呀。”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吧,这样做应该是最好的。)   就这样挥别了明显不在状态的道明寺,时雪敲响了室长办公室的大门。   “特务队天城时雪,求见。”   “请进。”宗像的声音无论何时都充满着从容,他微微笑着坐在办公桌后看向时雪,“天城君……我也想着你差不多该来了。”   “是。关于赤之王周防尊的收押后续问题——”   “——天城君,你知道,周防的偏差值已经到了多少吗?”   并不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似的,宗像打断了她的询问,反而只是朝她递出一份报告。   (……)   时雪犹疑地打开那份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心下一惊。   (这个峰值,这不是已经要……!)   “周防这是在拿自己牵制我们……啊,不,应该说,把Scepter 4当做限制他自己暴走的枷锁了吧。”   宗像注视着时雪脸上表情的变化,目光却好像已经穿透了她:“如果我没有推测错的话,那么接下来,赤之氏族会有不小的动作才对。天城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说,对周防先生所有的举动都视而不见,专注赤之氏族的动作吗。可是……!)   “可是,如果周防先生在这里……”   “他不会的。”宗像说着,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难以辨认,“那个人,也还有他的未尽之事。”   (……果然,十束先生才是这一切的源头啊。)   心下为这个念头而感到了些许刺痛,时雪垂下了头:“……我知道了,情报课那边我会盯紧的。”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   室长办公室被失礼地撞开,巨大的响动引得时雪和宗像都抬头去看,冲进来的队员还能勉强保持自己的礼仪,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慌张之色。   “——Scepter 4的信息系统被人入侵了!现在,全国所有的屏幕都同步播报着十束多多良被杀害的视频!”   ☆、chapter.15   解决那份在网上流传的视频并不是什么难事,重新建立起了内线封锁之后,几番舆论引导就把大众的意见转向了“业余人士的恶作剧”的方向。从结果上来看,这份本来由赤之氏族保管的视频的流传反而给Scepter 4提供了不少信息。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凶手的长相。   “‘Royal Blue’已经全面启动,摄像头全天候捕捉所有国民的面孔特征并与视频中的凶手对比,大致不出两天就能得出结果,以上,是现阶段的进度报告。”   这两天S4忙得人仰马翻,各种情报文件接踵而来,每日述职也变成了每日三述职。伏见快速地念完了手上的资料,正行了个礼准备转身出门,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停在了原地。   “请等一等,伏见君。”宗像礼司说,神色和缓,嘴角却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昨天,道明寺君来找过我了。”   (……啧。)   (那种事,不用他说我也知道。)   一天后,坐在苇中学园多媒体功能室里对照生徒资料和凶手长相的伏见,略带不耐地想道。   (那种笨蛋的心思一眼就看得出来,对此毫无所觉的只有时雪一个人而已。)   (……不,或许是不想察觉也说不定。)   就算被别人再怎么注视着,天城时雪也不会因此就投以回视的目光,她在分辨人类情绪方面有着超能力一样的天赋,常常第一次见面就能把与他人之间的最终距离决定下来。   伏见很清楚这一点,但是被人觊觎自己所看守着的珍宝的滋味并不好受。   (况且道明寺那个白痴,第一反应居然是申请把所有的轮值都错开……)   (这种感情白痴就算放他一个人不去管,最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只是。   (——还是很不爽啊。)   “你们有见过这个人吗?!绝对有见过的吧!!快说——”   窗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伏见伸手拨开了百叶窗,有着显眼的橙色头发的小个子少年正一脸气势汹汹地威胁着路过的学生,即使从上方看去,也能明白那名学生所感到的恐慌。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凉凉地勾出一个笑来。   (——来得正好。)   ……   ………………   ……………………………   天城时雪最近有点心累。   启动“Royal Blue”查出的情报最终结果居然是查无此人,无论是从学籍还是生徒印象里都找不到和犯人有所相似的少年,调查行动一时间陷入僵局;平时的出击任务也不可能因此丢下,但队友道明寺却不知什么原因,每次轮值到和时雪一组的任务都是连连推脱,最后只好拉了榎本日高组交换队友才把事情解决。   ——“不是天城的责任啦,那家伙的事让他自己去解决吧。”总算结束任务后,日高这么对她说。   即使向特务队的其他队友询问,也只会得到类似的回复。   (可是,这根本算不上回答啊。)   以最后一次挥刀结束了今天的训练,时雪坐在剑道场边捧着自己的水壶,清凉的液体滑过喉管,也带去了一丝烦闷和忧郁。   “喵——”   幼猫稚嫩柔软的叫声唤回了她的思绪,时雪抬起头,那只被Scepter 4的全体成员称为“小黑”的黑猫定定地坐在她面前,连尾巴都乖巧地盘在身边,一脸等待人爱抚的神色。   面对着等可爱的生灵,心情沉闷的时雪也不由得放松了神情,伸手把它抱了起来:“是你呀,怎么了?”   “喵,喵~”   仿佛知道自己得到了许可似的,幼猫肆无忌惮地在她怀里磨蹭着撒起了娇,这让本就因为练剑而感到疲劳的时雪瞬间有了被治愈的感觉。   (以后要不要也养只猫呢?猿比古君也很受动物欢迎的样子,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她一边梳理着小黑的皮毛,一边暗自想着,直到视野里投下了一小块阴影。   “啊,善条先生。”   眼见着黑猫的真正饲养者来了,她赶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想要站起来,却被对方制止了。   “……它很喜欢你。”   善条刚毅平静地对她说,然后也在剑道场旁坐下了。   这让时雪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她和善条的交情大概仅限于楠原和普通日常的工作交流,对方又是一贯不怎么主动接触其他队员的类型,会主动搭话简直是罕见中的罕见:“诶……嗯,大、大概吧。”   冷场。   善条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女孩,在心底叹息一声。关于特务队最近的纠结,和击剑课队员走得比较近的他也略有耳闻,这本来并不关他的事,但是——   ——“善条先生请多少给点建议吧,作为可靠的人生前辈之类的。”在一次例行小聚结束的时候,秋山这么郑重其事地拜托了。   他其实并不擅长应付年轻的女孩子这种(在他看来)比较娇弱的生物,天城时雪的长相又是格外的精致漂亮好像一碰就碎,所以他一直并不习惯和她有太多接触。   (……但也在特务队其他人那里听到了关于她的不少事。)   长相漂亮,脾气好,能力强,人望高,听上去像是什么模范标兵一样的孩子,虽然在剑术上稍有逊色,但是也算是摸到了自己的“道”的人。偶尔会客串击剑课的剑术指导一职的他,也曾观摩过时雪在道场里的样子。   即使爆发和力度都有所欠缺,但是非常的有韧性,出剑动作也潇洒利落,走的是轻灵的路子,遇上蛮力都是四两拨千斤地巧妙避过,剑光飘洒起来,仿若纷纷扬扬的一场安静的雪。   (“就是那个吧,我之前去查的那个,‘花弁雪’,是这么说的吧。”某次谈起她的剑道的时候,道明寺有些兴奋地评价道。)   “花弁雪”——善条刚毅本人不是很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后来还是弁财做出了解释。   (“‘花弁雪’啊……是指那种,像花瓣一样晃晃悠悠地飘舞起来的雪花吧。”)   (“对对!”道明寺接口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光,“不管怎么看都超——漂亮的。啊,但是小看她的话也会被一击致命就是了。”)   现在想来,可能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吧。他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   (其实恋爱方面的事,我也不懂啊……)   “动物和人不一样,通常比较直率。”   善条突兀地开口道:“它们表现出喜欢你,那就是喜欢你的意思没错了。天城,在这点上,你不必谦虚。”   “……”   时雪花了几秒去理解他的意思,然后才意识到这是接着她那句“大概吧”的回话。   (呃……这个反应,如果说就是本意的话,也未免太慢了一点……?)   但她一时也想不出这句话还能有什么深层含义。   “啊哈哈……也不是谦虚什么的,小黑好像就是比较喜欢女孩子嘛。”   “即使都是喜欢,也是有所不同的。”善条指了指在她怀里瘫成一团,喉间发出舒适的呼噜声的猫,“猫也是警觉性很高的动物,这么毫无防备的样子难得一见。”   “……”她安抚着猫咪的手指一顿,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瓣,“感觉,我好像成了让它丧失警惕的坏人了一样。”   “——但那并不是你的错。”   不善言辞的男人斟酌着词句,目光投向了远方:“它从喜爱上你的时候,就选择了放弃那一点,这是它自己的选择。”   话说到这个地步,时雪也有些明白到这已经说的不是猫了,但她又隐隐感到这不是她会愿意去探察的真相,于是一时间就僵在那里,唇瓣开合几次,却怎么也吐不出声音。   ——但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紧急出动!紧急出动!在三日町体育馆发现重要嫌疑人,击剑课所有成员十分钟内到广场集结!重复一次,在三日町……”   警报声彻响了方才还安静而平和的剑道场,时雪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膝盖上的小黑因为她突兀的动作而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这种时刻的“重要嫌疑人”,只能是那一个——!)   满心满眼都是“杀害十束先生的凶手出现了!”这一念头的她匆匆地朝善条行了个礼,抓起放在手边的毕就快速离开了剑道场。   ——把善条连同方才的犹豫一起,抛在了身后。   ☆、chapter.16      他们包围体育馆的时候,已经算是天黑了。   “第一分队把持所有出入口,第二分队占领A至C区走廊,第三分队D至F区,第四分队在外围警戒,不要让记者和普通民众靠近……”   时雪一面吩咐着,一面迎上了站在监控车门口的伏见,在对方朝她点头后继续对着终端开口:“情报队已经控制场馆内所有的摄像头,电子地图将于一分钟内发至各位的终端。各分队请原地待机,没有室长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说完,她收起了通话窗口,一边听着耳机里传来各队队长的“收到”一边朝伏见问道:“特务队呢?”   “已经被副长带进去了,毕竟那边除了黑犬以外,还有一个不明能力者在,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   伏见貌似漫不经心地说着,一手架在任务车的门框上,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打量着眼前暗成一片的建筑物。   “……也是呢。”   时雪点头,和他看向一个方向:“只有这次……稍微有点想进去啊,我。”   “住手吧,你在外面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还真是□□脆地阻止了……)   她算不上是战斗专长,这种需要劳动整个击剑课出动的任务根本轮不到她去冲锋陷阵。   (但是果然还是想亲手抓住啊……把十束先生杀掉的那个人。)   伏见安静地看了她两秒,忽然一伸手把她拉上了车。   “诶?”   “下雨了,你是哪里来的笨蛋啊,不知道躲的吗。”   (啊……真的。)   虽然不大,但是确实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时雪从善如流地往车内走了一步,视线也从黑峻峻的建筑上移开,落到了监控画面上。   体育场内共有九十余个摄像头,此刻正分成数十小窗口分列在大屏幕两端,正中央的是体育场中心,特务队和被追捕的三人对峙的画面,正分成四个角度同步播报。   “感觉还在交涉中,能顺利是最好了——诶、咦?!”   被时雪突然发出的奇怪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伏见也收回了视线朝那边看去,然后和时雪一起陷入了沉默。   (诶诶诶诶——?!为、为什么会有个浑身□□的女孩啊?!而且为什么屏幕里的大家都很淡定的样子啊?!)   “大概是对人意识干涉的能力吧,天城君,你应该见过才对。”   身后传来了宗像悠然的声音,甚至有些放松得太过头了简直和眼下的情景格格不入:“真是遇上了麻烦的能力者呢。”   (您不是在喝茶吗为什么会知道这边的情况啦!话说您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里喝茶的……)   秉持着“非礼勿视”这一原则而飞速从监控前逃开的时雪,控制不住脑内暴走的思绪对自家上司进行了一通吐槽后终于冷静了下来:“那,那样的话,您就不要继续坐在这里了怎么样……?”   “——不如说,请您快点去工作,放跑了人的话很麻烦。”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旁边的伏见说,表情平稳毫无异样——如果忽略他反着光的眼镜的话。   对两位下属的督促充耳不闻的宗像礼司将最后一口茶水慢慢咽下,才放下了茶杯。   “说的也是呢,两位。”他说着,又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才终于从茶席上站了起来。   ——“那么,开始工作吧。”   (呜哇——我们这边的王,感觉也很讨打。)   (怎么看都火大。)   脑电波高度一致的两人目送着自家的王走向战场,然后有同一致地转头,避开了大屏幕。   (反正,看远一点的摄像头也能掌握场内动向……吧?)   时雪汗颜地想着。   宗像礼司加入战局后,瞬间将优势扳回了这一边,伏见在发现犯人有逃脱意向的时候就拿起了终端,走到外面去通知击剑课封锁出路——至于为什么特意走到外边,时雪苦笑着看着那个从刚才开始就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的屏幕。   (如果捉到了的话,要预先准备一件衣服吗?)   ——不过大概是用不上了。   “猿比古君,第二分队的防线有被突破的迹象——”   十分钟后,正准备把在车外的伏见拉回来的时雪,被天空中的异像惊得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银白色的巨剑升腾而起,在浓重的夜色中洒下一片清辉,如同高天孤月一般,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众人。   (不、不可能吧……那是——)   (——王?)   监控器显示屏上的少年神色温润,金色的瞳孔里却有着坚定的光芒。   (——和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的王都不同。)   刺目的银白色光辉笔直地贯穿了天地。   (所谓的王,到底是——)   ……   ………………   …………………………   (——到底是,什么呢?)   赤红色的火焰轰破了Scepter 4办公楼的门,仿佛只是摧毁了某座由积木搭起来的玩具般轻而易举。而这片乱石飞屑组成的废墟残骸中,赤之王缓缓地踱步而出。   “赤之王·周防尊,你的人身自由目前在我等Scepter 4的监控和管理之下,请停下脚步——”   淡岛副长带领着特务队拦在周防和大门之间,大声呵斥着。   但是。   (无法阻止,制止不了。)   (——那个人现在,有想要去的地方。)   被绝对的力量压制在地的时雪,撑起身的时候只来得及捕捉到浩浩荡荡离去的赤之氏族的背影。   (所以就会一往直前,绝不为什么而停留。)   (——哪怕是死亡,也不行。)   三天后,攻入学院岛的时雪又想起了这个时候的念头。   (周防先生,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预见了吧。)   赤红色的巨剑在半空中分崩离析,幻化成一片片赤色的光点飘扬在半空,桥下河滩上传来了整齐的呐喊——那是每次氏族对抗时都能听到的口号,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震撼人心。   “no blood!no bone!no ash!”   “no blood!no bone!no ash!”   “no blood!no bone!no ash!”   平日里冲动乱来的人们流着泪向天挥拳,由赤之王赐予的力量拼尽全力地燃烧着,仿佛要将所过之处全部烧成无血无骨无灰。   伏见伸手拨开了衣领,左边锁骨上的印记正在渐渐变亮,然后挣脱了什么束缚一样,飘向了天空。   ——而大桥的另一端,走来了他自己的王。   “室长!”   “室长没事!”   “室长回来了!!”   身后的人群渐渐骚动起来,耐不住性子的已经奔跑着迎了上去,隔着这群欢呼雀跃的队员,他的视线对上了安静地站在人群另一端的时雪。   她正抬头看着天边的那抹赤红,神情专注得像在观摩一个伟大的仪式。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她问的那个问题。   (“呐,猿比古君觉得,所谓的‘王’,到底是什么呢?”)   (……啧。)   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领,他咋了咋舌。   (“伏见你,为什么选择了那条路?”)   (……其实也没什么。)   (只不过比起待在那个狭小又令人沉闷的地方,这边要好一点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猿比古君?”   对他的视线若有所觉,时雪微微偏过头,叫了他一声。   伏见最后看了一眼河滩上的氏族,转向了桥面上和他一样身着青色制服的人们。   “没事,我只是一想到之后的善后工作,就觉得很麻烦罢了。”   他说,视线的尽头是她无奈的浅笑。   “——没错,我们可没有停下脚步的时间。”   不知何时已经从队员的包围中离开,宗像礼司在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丢下了这一句话,既而又越过他们朝前走去。   “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朝前走,走向自己选择的那条路。”   青色的王在前方引领着,宽大的衣摆飘在空中。   桥下的呐喊声仍未散去。   时雪和伏见顿了顿,同时举步跟上了他们的王。   (Ep·6 赤之陨落)   (完)      ☆、chapter.1   你有没有过暗恋一个人的经历?   那人笑颜温暖,气质优雅,头脑聪明,善解人意,带着风和光一起出现在你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里。   ——道明寺安迪有。   他像所有暗恋着一个人的少年一样,暗中观察着那个人的一切。   她行事妥帖,永远是队友坚实的后援。   她脾性温和,开口永远和风细雨,从不任性。   她本性率真,从不对自己的喜好加以掩饰引人烦恼。   她安静温雅,只是站在那里就有让人静下来的力量。   她那么优秀,让他甚至不敢相信会有人不喜欢她。   哦对了,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天城时雪。   而她对他的暗恋,一无所知。   ……   ………………   …………………………   时雪正在商场里进行每周例行的大采购,虽然Scepter 4为了保证队员的生活质量而设有小卖铺,但是一些生活用品还是得及时补充。   “难以想象……虽然以前就觉得猿比古君很少出来,但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连超市都不怎么来的地步。”时雪一边往购物车里塞了几盒牛奶,一边还分神朝身边的人表达自己的不可思议之情,“那,像一些生活必需品猿比古君都是怎么解决的?”   她和伏见的休息日一向很少重叠,今天算是极度罕见的例外之一,所以时雪一直对伏见休息日的去向并不清楚——不过现在想想,大概也就是在宿舍里研究他自己的兴趣吧。   “小卖部有啊,”镜片后的眼睛里透露出了些许不解之色,伏见难得一副费解的样子打量着她的购物车,“……这些东西,小卖部基本上都有吧。”   (至少不是值得跨过半个町来买的东西。)   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句话。   被他神情逗笑的时雪摆摆手:“这个……怎么说,就当做是个人喜好一样的东西吧?你看,即使是同类商品,也有偏好的牌子之类的吧。”   (不过猿比古君大概是很难理解这种心情的吧……)   “理解不了。”他毫不留情地回复道,又在下一秒微微放松了表情,“就算我这么说,你也会继续的吧。”   “嗯——因为难得有休假嘛。硬拉你来陪我真是不好意思。”   虽然嘴上说着抱歉的话,时雪的行动上却一点都没有犹豫。这种程度的任性不会被拒绝,在伏见面前,她有这样的自信。   (总觉得这家伙越来越嚣张了。)   (不过,也就是对我而已吧。)   天城时雪是守礼的人,而且是守礼到有些不近人情的那种。如果她想的话,所有的事情都不必拜托人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但也就因此失去了让别人介入自己生活的机会。能让她开口求人的,这么多年也数不出超过一只手的人数。   对于恋人这种用以区分关系远近的微妙态度,伏见自然能感觉到其中的区别。   (她的任性是,被允许进入她的世界的证明。)   (相比之下,真是都要开始同情那边搞不清状况的情敌了。)   他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从他注意到开始计算,道明寺安迪对时雪的暗恋大概已经持续了半年以上,比起一开始的逃避心态,最近道明寺在时雪眼前活跃的时候变多了。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啧,看来得找个时间跟他摊牌……)   摊牌不是难事,难的是怎么不惊动时雪本人——就在他考虑着这种事情的时候,身边的时雪突然停下了脚步。   “呐,猿比古君……那个。”   她说着,朝窗外示意了一下。   伏见探过身子,他们正在百货商场的二楼,身边是由一扇扇巨大的落地窗组成的墙壁,透过窗子,外边的街景一览无余。   然后他看到了。   对面的马路上,小个子的滑板少年形影单只,无声地穿过人群,对比起往日身边同伴环绕的场面,更显萧索。   ——自从赤之王陨落,已经过了半年了。   “HOMRA,也很久没有消息了呢。”   时雪轻声道,目光一直追着八田几乎被淹没在人群中的背影:“草薙先生也去了德国……虽然副长说,是有事调查不必担心,但是……”   (但是,HOMRA已经名存实亡,形同解散,也是不争的事实。)   联想到几年前,宗像即位之前的青之氏族。   (——失去王的氏族,也许只能是这个结果吧。)   ……   ………………   …………………………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酒吧里的青年闻声抬头,看清来人的一瞬间露出了抱歉和失落混合的复杂神色:“啊……天城。”   草薙离开HOMRA的时候,专程来找过时雪,请她有空多关注一下安娜——“虽然镰本也很细心,但到底是男人,有些事只能拜托小时雪了。”   这就导致了在HOMRA渐渐荣光不再后,时雪反而经常登门这一奇怪的现象。   “镰本君,日安。”   叫了一边对方的名字算作打过招呼,时雪把目光投向楼梯口处:“安娜在睡午觉?”   镰本点头,一脸歉意地站起身:“虽然你特地跑一趟,但是安娜最近都没什么精神,八田哥也不在……”   “……就是知道他不在,我才过来的。刚才,看到他往地下街那边去了。”   这么低声地说着,时雪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酒吧,往日的人声鼎沸还历历在目,如今却空余一片安静的场所。   “这种时候,他不会想见我的……应该说,不会想见任何一个青色的家伙的吧。”   “这个……”   即使是镰本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这些日子的八田确实非常消沉,如果正面遇上时雪还真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见他一脸困扰的样子,时雪微微笑了,一边递过手中的袋子:“这些事不用在意啦,我也就是之前例行采购的时候,顺手买了一些女孩子日常生活可能用到的东西,安娜也是差不多算得上是少女的年纪了,就想着往这边送一些。啊,还有些注意事项也都写在纸条上,放在里边了。”   “这还真是……谢谢了。”   镰本真心实意地道谢道,HOMRA的人都是男性,而且属性基本都是不良,除了已经离开的草薙以外还真没有人擅长照顾女孩子,或者说,即使有心照顾,也会因为毫无经验而陷入僵局。   小幅度地摇摇头示意对方不必在意,时雪正准备就此告辞,楼梯上却传来轻微的响动,和女孩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的声音:“时雪……?”   店面里的两人抬头看去,安娜正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看见时雪的一瞬间眼睛亮了亮,加快脚步跑过来拉住了她。   时雪蹲下身方便与她对视,一边仔细打量着她:“睡得好吗?有没有再梦到什么不好的事?”   “没有。”安娜摇了摇头,只是一张小脸上疲惫之色依然不减。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啊……去调查的草薙先生,现在也没有消息。)   就算是同为精神能力者,时雪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帮上安娜的忙,她在能力研究上的造诣也就比普通氏族成员高一些,并及不上黄金氏族的研究员。而出于某种众所周知的原因,安娜的事情不能交给黄金氏族已经成为了大家的共识。   “如果自己觉得不行的话,就不要勉强动用能力,不管是谁拜托都不行。”最后,她也只能这么叮嘱道,“本来拥有感应能力的你,精神屏障就比普通人还要薄一些,所以在找到办法之前,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撑到草薙先生回来,就算是成功了吧。)   看着眼前乖巧点头的女孩,她在心底叹息着,又细细询问了一些生活上的问题。这次的话题镰本总算也能跟上了,于是谈话的时间不免变得更长,直到时雪提出告辞。   “再不走的话,美咲君也要回来啦。”   留下这么一句话,时雪挥了挥手,消失在店门外。   于是刚才还算有些鲜活气息的酒吧又陷入了一阵冷清。镰本急于打破这阵尴尬的沉默似的,推着安娜坐好,自己朝厨房走去:“说起来也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安娜今天有什么想吃——”   “——力夫。”   “……诶?”   他回过头,被安置在沙发里的小女孩正沉默地目视前方,视线尽头是十束的照片墙。   那是有些年头的老照片了,不止是十束和周防,连伏见和时雪的身影也隐于期间。正中央的正是某一年周防过生日的时候,因为人意外的齐而照下,之后还特意放大了的照片。彼时十束还因为不习惯被人拍照而表情略显惊讶,周防明明身为生日会主角却远离人群坐在一边,伏见和时雪占了一桌矮机低头研究终端上的程序,八田仍然是最活泼的那个,一脚踩着滑板意气风发地端着托盘穿梭在店里,然后被草薙扔过来的抹布砸了头。   (啊……)   在他的视线中,女孩绷紧了脸颊,有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从唇齿间滑落下来。   “为什么,大家都……”   ☆、chapter.2   离开了HOMRA的时雪心情也算不上明朗,所以当她一回到屯所,就被二话不说地拽进室长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事实上不止她,同样轮休中的伏见和淡岛也在,甚至还包括了理论上还有工作在身的特务队员们,宽敞的办公室里像在举行小型会议一样,一眼望过去人齐得不得了。   (但是……看大家的表情,不像是有正事的样子呢……)   就在她暗中做着判断的时候,终于把人等齐的宗像愉快地开口了:“欢迎回来,天城君。这下子总算是可以开始了……五岛君,拜托你了。”   (……五岛君?)   随着宗像这句话,办公室内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看上去压力山大的五岛身上,只见他浑身僵硬地往办公室中间走了一步,然后清了清嗓子。   “那个……本次想向大家传达的任务,也就是关于二月份的Scepter 4月刊的主题。”   他用一句很平和的话做了开场。为了丰富队员们的业余生活,Scepter 4每个月都会出版一份月刊,内容五花八门,从室长印象到人气队员个人喜好到新进队员资料,连时雪和伏见这种基本上和采访无缘的人都被逼着上过两次头条,一次叫“八一八那对青梅竹马上司的年少往事”,还有一次叫“论室长对未成年人的迷之偏好”,后一期的采访对象还包括同年的道明寺和当时还活着的楠原刚。   而五岛莲,作为这份堪称天不怕地不怕的月刊的主办人,脑洞经常开遍整个银河系——此刻却一脸冷汗的表情站在众人面前,目光飘忽不定。   时雪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而且看众人的表情,她不是唯一这么想的。   “也就是说……”   即使继续磨蹭下去也不会让室长收回成命,五岛心一横,闭上眼睛不去看可能会发生的混乱场面:“——室长认为,为了响应2月14号情人节的气氛,本次月刊的主题就是‘队员们所理解的爱意’!”   (…………………………)   即使大家都知道接下来的不是会什么好消息,但是面对这等不靠谱的提案还是纷纷把无语的眼神投给了室长,然后很快就败在了对方阳光灿烂(……)的笑脸下。   (这个……难道是室长因为赤之氏族最近都没有惹麻烦,而感到太闲了?)   (而且,“队员们所理解的爱意”啊……)   看着一脸期待的宗像,时雪感到一阵头疼。   (室长他,很轻易地就把他自己摘出去了呢……)   “我就免了。”   第一个回话的是伏见,他一脸的抗拒就差在拿笔在脸上写上“NO”:“谁要做这种事……”   “这是工作啊,伏见君。与普通队员加深彼此的沟通了解,也是特务队队员们的职责。”   “请不要强词夺理,这和工作完全没有关系——”   “——那么,就当做是我的命令吧,伏见君。”   “……”   “伏见君。”   “……啧。”   眼见作为“不合群指数NO.1”的伏见都败下阵来,办公室的空气里充斥着恐慌和认命的沉重气息,甚至连淡岛都有些无奈了:“那么,室长是……希望我们具体做些什么?”   “啊——关于这个,”宗像早有谋划一般加深了笑意,“只是想请大家一起开个茶会,聊聊‘爱’这个主题而已,还请诸位不要太过紧张。”   既然室长这么发话了,那么队员们也只有遵从一条路可以选。于是半个小时后,这幅全员齐聚堪比开会的人员阵容围坐到了茶席旁,虽然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让本次茶会的风雅程度大打折扣。   (不过谈话本身就不是很风雅就是了……)   这么多人参与的对谈话题自然是一跑再跑,先后扒出了关于“秋山被初恋对象甩的真实原因”,“加茂离婚后有多久没有见到女儿了”,“榎本居然真的被男性告白过,次数还不少”等等对当事人来说不堪回首的人生黑历史后,话题又偏向了“说起来大家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呢”这种诡异的方向。   “诶?!要我打头吗?!”   在室长的一句“请年轻人多多发言”下,众人有同一致地把目光投向了道明寺——时雪是女孩子自然不好强求,至于伏见,谁敢催他开口试试。   于是可怜的道明寺就这么被推了出来:“呃……喜欢的类型啊,大概就是,温柔又坦率的那种,很会包容人的人吧。”   (道明寺……说的这么笼统谁都不会明白的啦——)   一时间不少人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上了这行大字,对此道明寺统统回以瞪视。   (——好啰嗦啊你们!这怎么看都不是告白的好时机吧!)   “……哈。”   在他们进行这种无声的交流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的伏见突然出声了,薄唇蠕动两下,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整个人看上去分外险恶,“那我和道明寺还真是完·全·不·同——喜欢的类型,是时雪这样的。”   他说着,一手搭在了身边的时雪身上,微微探身过去,仿佛是在进行什么亲密耳语的姿势,目光却暗含危险地盯着不远处的道明寺。   “——时雪呢?”   轻柔的气息拂过耳廓,带起一片电流经过般的麻痹感,众目睽睽之下,整个人都在伏见开口的瞬间变成了人形番茄的时雪很明显已经陷入了混乱状态,甚至不顾一贯淡定温和的形象直接抬起双手捂住了通红的脸,只有细如蚊吟的声音从指缝间漏了出来:“我……那、那个……也就是说……猿比古君,就好…………?”   这种混杂着迟疑的回答明显不是伏见要的效果,他咋了咋舌正准备再下一剂猛药,却被斜□□来了声音抢了先机。   “伏见先生——这样逼迫女孩子开口不好吧。”   从时雪的另一边靠近的道明寺虽然脸上还笑着,眼神却彻底地认真了起来:“即使是青梅竹马也会被女孩子讨厌的哦。”   噼里啪啦——   夹着已经要汽化了的时雪,两位少年眼神的交界处几乎出现了实体的电光火花。   办公室里飘荡着难以化解的扭曲氛围,除了处在正中心的三人以外,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这个莫非就是传说中的——)   (——修罗场?)   ☆、chapter.3   最终终结了这场修罗场的是一通通讯请求。   在终端铃声响起的一瞬间,时雪仿佛终于得救了似的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蹿了出去,匆匆行了个礼就拿着终端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室长办公室,前后共计耗时五秒不到,动作利落得远超她平时的训练记录。   (突然间是做什么啊那两个人——)   回想起刚才气势惊人的两位少年,时雪心有余悸地单手抚上心脏的位置。   (猿比古君这样真的对心脏不好……道明寺君也是,虽然是为我说话,但他本身的存在就让人压力很大了……)   不管来电话的是谁,至少这一刻时雪全心全意地对他致以感谢,然后她终于记起手里还拿着终端,慌忙抬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果断地按下了接听键。   “日安,这里是天城时雪。”   “啊,小时雪,我是草薙。”许久未曾听过的关西腔从听筒中冒了出来,隔着电波都能感受到对方此刻的不安定状态,“这边的调查稍微有了些进展,但是,有点事想让小时雪帮忙。”   “……是?”   时雪茫然地回应道,靠在了走廊的围栏上,手指无意识地抚上了冰冷的栏杆,神色随着听筒中人的叙述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知道了,”最后,她这么回答了对方,又微微蹙起了眉,“不过,草薙先生不是一向拜托副长来周旋这些事情的吗……?”   “话是这么说啦,但那种地方,凭小世理是进不去的吧,如果不动用副长的身份的话。本来就给你们添很多麻烦了,总不好劳动Scepter 4的副长为此出动啊。”   男人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却又带了点不明的低沉在里面。   “——嘛,一直能不出动是最好的了。”   (确实,如果安娜的状况真的是这件事引起的……说不定也就只有黄金氏族那边,会有相关资料了。)   (如果直接以青之氏族的身份上门的话,牵扯过大总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嗯……我明白了,”听出草薙在通话中露出些许抱歉的意味,时雪在听筒这边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以天城家的身份,那种程度的聚会很容易就能进去啦,所以没有关系的。”   “真是帮大忙了。”草薙松了口气,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啊,那边的聚会是要自带男女伴,小时雪就和伏见两个人好好加油吧。”   (………………?!)   “诶诶?请、请等一下——”   来不及阻止,时雪的耳边就传来了通话被挂断的忙音。   (自、自带男女伴……还有,和猿比古君两个人好好加油……)   她一点一点地把头扭向室长办公室的方向,很显然那里关于“爱”的讨论还在继续,隔着一扇门都能感受到里边的水深火热。   (在、刚刚发生了那种事之后……?)   (诶诶诶诶诶——?!!)   ……   ………………   …………………………   虽然从客观和心理上都觉得很难开口,但是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好好完成。   在这一方针的指导下,时雪还是硬着头皮在工作的间隙里堵住了在茶水间灌咖啡的伏见,说明了部分情况。   “……大、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拜托了,猿比古君。”   面对拼命拜托着的时雪,伏见意外地没有直接给出回复,反而不经意似的挑起了一边的眉。   “想要我帮忙——”他故意棒读道,又吊人胃口似的拖了个长音,环起了双臂“但是,之前的事,你好像还没给我个说法吧。”   “之、之前的事是指——”   “——别装傻啊。”伏见说着踏前了一步,右手撑在料理台上,拦住了时雪可能逃跑的路,左手勾住她的下颌,慢慢地抬起了她的脸,“之前在室长办公室的时候,我可是很生气的啊。”   (呃……猿比古君,对那个反应,有这么不满啊。)   时至今日依然没有抓住重点的时雪勉强地维持着干笑:“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哦……那个时候。”   (啧,不是在说这个,笨蛋。)   (……不过在决定瞒她到底的时候,就该猜到会有这种状况了。)   伏见感觉自己的行为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自作自受,这种发泄无门憋闷感让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墨蓝的瞳孔渐渐沉淀成墨黑,倒映着时雪那张无辜得都有些可恨了的脸,心底传来了某种难以控制的情绪。   (想把她——)   他在时雪惊慌的眼神里慢慢垂下头,贴近了她的面孔,近到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细微的呼吸起伏:“如果我这里吻你,会怎么样。”   (会被发现的!!)   这是第一个蹦入时雪脑内的想法,茶水间本就是半开放式的空间,连象征性的拉门都没有装,完全是自由进出的状态。她现在是被压制在了凸出来的饮水机后遮掩了身形,从外面看去,大概只是伏见一个人撑在料理台旁边做着什么吧。   (可是一旦有人进来的话——)   毫无疑问会暴露的,饮水机并不足以遮挡这里发生的一切。   纤长的手指离开了她的下颌,顺着细白的脖颈一路下滑,落在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上,和习惯了敞开领口的伏见不同,时雪的扣子从来都是严密地扣到最上面。伏见特意让指尖在那里停顿了一下,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她脸上。   (紧闭的双眼,微微湿润的眼尾,抗拒又顺从的神情。)   他瞳孔中的墨色变得更加浓郁。   (这幅表情,这个姿态,这整个人——)   (——全部,都是我的东西。)   呼吸起伏几次,终于勉强把心底里蠢蠢欲动的感情压制下去的伏见重新站直了身体。时雪也因为感到气息远去而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猿比古君?”她迟疑着唤道。   伏见动了动喉结,神色难辨,只是胡乱地抬手揉乱了她的发。   “我陪你去。”   他这么说。   ……   ………………   …………………………   黄金氏族旗下能人辈出,被激发了潜能的人们活跃在社会的各行各业,其中不乏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人——当然也就包括了,主管德累斯顿石盘研究的顶级科学家们。   “……所以,目标不是具体的个人,因为基本上所有的主要研究员都会收到相关邀请,只要找到合适的对象,然后询问一些草薙先生要的答案就行了。”   出示了身份证明,然后被顺利地放进会场的时雪挽上了伏见的胳膊,轻声说道:“男女作伴似乎是这边不成文的规定,为了男女比例看上去美观一些——也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的陋习吧。”   “任务本身倒是挺简单的,审讯这种事是你的长项。”伏见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带,目光扫过大厅里三五成群的人们,便自然地露出了些许厌烦的神色,“总之,快点结束掉就行了吧。”   “嗯,拖得越久越容易暴露,毕竟是对黄金氏族的人们出手,得提防那位大人呢。”   “国常路大觉……那位王,也很久没消息了啊。”   两人面色平静地穿过人流,低声交换着相似的意见,仿佛接下来的行动并不值得他们投入多大精力似的。   对他们来说,或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   ——“这就是全部了吧。”   半个小时后,时雪按下了手中的录音笔,面前神情呆滞的研究员是最方便她下手的类型——思维清晰,但是能力等级不高,属于稍微折腾一下对方的神经中枢,就能让他相信自己只不过是在宴会上喝多了,才对后半场聚会都记忆模糊的类型。   一直在门口望风的伏见闻言微微侧头:“那个家伙,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指的是某个不走运地闯走廊然后被他下手打晕的客人,眼下正趴在走廊里人事不知。   时雪有些困扰盯着这位客人看了一会儿:“……也只能委屈他的神经了,普通人的话,刺激一下就会产生记忆混乱的。”   (只希望他今天不是来办什么要紧事的就好。)   能被邀请参加宴会的都算得上是举重若轻的人物——这样的意识,时雪还是有的,但这一切的优先级都比不上她刚刚得到的信息。   (除了石板的信息以外,还有一点很值得在意。)   “那位研究员,也算得上是黄金氏族里地位很高的人了。”她若有所思地一边跟上了伏见,一边开口道,“但是刚刚他提到了——”   “——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过御前大人了。”   说着,她偏过头看向伏见:“猿比古君觉得,这件事有上报室长的必要吗?”   “……你不是已经决定了么,干嘛问我。”   伏见推了推眼镜,脚下不停地一路往出口走去:“不如花时间在想想怎么编情报来源上,就算骗不过室长,写报告总是要的。”   “也是啦,那,现在要来串个口供吗?”   “说来听听。”   “——就说,”   时雪突兀地停下脚步,一手扯住他的袖口,脸上扬起了以她来说很难得的,恶作剧式的笑意,包裹在精巧的披肩下的手臂朝某个方向轻轻抬起——   “我这边的家主大人,想要见猿比古君如何?”   ——延伸出去的视线尽头,站着一位长相和时雪有五分相似的少妇,少了几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而干练的气质,此刻正以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注视着这边。   ☆、chapter.4   “慧理姐姐,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了,时雪。”叫做天城慧理的女性以扇面半遮唇角,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微微弯了起来,“家族研究院那边倒是一直能打听到你的消息,但是时雪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宅了,对吧?”   “啊哈哈……因为工作很忙的关系啦。”时雪眼也不眨地编着谎话,脸上一丝歉意也无,“本家也挺远的呢。”   仿佛对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行为很无奈一样,慧理拢起了手中的扇子,用扇柄轻敲了一下时雪的头,视线转向站在一旁(明显有些不在状态)的伏见身上,脸上的笑意也变得莫测起来:“那么,想必这位就是伏见猿比古先生了吧。”   (天城慧理,天城家当代家主,作风凌厉的激进派,手腕高超的政界强人,和时雪小时候同住过一段时间,二人感情似乎不错。)   (最后一条仅参考八田家。)   见面的瞬间就在脑内排列出了这些信息,伏见在时雪还在打招呼的时候,就总结出了眼前属于“天城慧理”的个人定位。   (——麻烦。)   (而且是和室长完全不同,另一种意义上的麻烦。)   “您好。”不知为何下意识地使用了敬语,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最后采用了最不会出错的称呼,“天城女士。”   “啊啦,不必这么客气的,和这孩子一样,叫我‘慧理姐姐’就可以了哦。”   嘴上说着热情的话,慧理的语气却一改方才与时雪交谈时的亲昵,变得矜持无比,这种矛盾感能微妙地让谈话对象陷入某种无所适从中,从而让己方占据较为有利的谈话地位——当然,前提是那个谈话对象不叫伏见猿比古。   “慧理女士。”他平静地折中了一下,重新叫了一次。   (猿比古君不是会被轻易带走话题主导权的人啦,慧理姐姐——)   时雪的眼神里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接收到信息的慧理就笑一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伏见君,不愧是木佐女士的儿子呢。”   (那个女人的儿子……吗。)   (还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那女人对商业合作伙伴一向进退有度。)   “是说,在难缠这一方面哦,伏见君。”   不过是心念几转间的功夫,慧理就直接出声戳破了伏见的心思,一脸平常的表情仿佛她刚才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但却足以让一向被评价为“心思难以捉摸”的伏见暗中一惊。   (难道说……)   他抬眼朝已经安静了许久的时雪看去,映入眼帘的时雪正是一脸“BINGO”的表情。   (这个天城家主也自带勘破人类情绪的天赋技能点——!)   “啊——说到这方面,您和时雪才是真的很像吧。”忍不住直接说了出来,伏见觉得自己守礼的假象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反正对方一眼就能看破,“天城家的人都自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属性啊。”   这种直接的态度却意外地加到了慧理的好感度,她笑容的温度回来了一些:“诶呀呀,怎么说,天城家也是有名的望族,有一两个小秘密也不奇怪吧。”   “啧。”   “刚见面的时候觉得是个很别扭的孩子,没想到里面竟然是这样的,”慧理说着,重新抖开了扇子,语气又回到了一开始和时雪谈话的亲昵,“嗯嗯,小时雪喜欢你的原因,我大概也明白了。”   “慧理姐姐——”   “啊啦啦,害羞了?”   (请不要捉弄我啊。)   时雪苦笑着回应她,天城慧理一向擅长抓人软肋,却又懂得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度,不至于惹人生厌,让人有种对她生不起气来的无力感。   “是是。”她终于玩够了似的,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再次面向伏见的时候正经了许多,“总而言之,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请二位暂且好好相处下去吧。”   “今天慧理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失礼了。”   紫藤萝的扇面轻轻一扣,少妇身着和服的身姿优雅地一礼,转身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少年少女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大约维持了三五秒左右,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你紧张个什么劲啊。”   看着身边劫后余生似的时雪,伏见吐槽道:“那不是你姐姐吗?应该很习惯了才对。”   “她在是慧理姐姐之前,先是家主大人呀。”时雪解释道,“而且如果她不喜欢猿比古君的话——”   “的话?”   “嗯——”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脸色微微发青,“慧理姐姐会有一百种备选案来折腾我们的吧。”   “那又怎样了。”   伏见轻声问。   “诶?”   “我说,那又怎样了。”他重复了一遍,“你会想分手吗?”   “才不会!”时雪急切地接上了句话,紧接着就察觉了那双墨蓝色瞳孔中隐含的笑,不由得咬了咬唇,一副不忿的样子,“——又在捉弄我啊,猿比古君。”   伏见就笑了一下,伸手牵住她,往出口处走去。   “那就行了,因为我也不会。”   ……   ………………   …………………………   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雪的生活安定得不可思议,上报给宗像的信息就此石沉大海再无波澜,天城慧理也似乎是被聚会上提过的“要事”绊住了手脚,迟迟没有针对时雪和伏见表明态度。Scepter 4的出击任务自从赤之氏族安分下来后少了至少三分之一,总而言之——   (——是难得的清闲时光呢。)   某一个全员因为关于御柱塔的误报信息而加班的夜晚,时雪对着窗户倒影出的一屋子无所事事的同僚,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外面又下着雨,在误报解除之前也只能等在办公室里了。”   座位正好挨着时雪的榎本注意到她一直对着窗外发呆,友善地搭话道。   时雪一时有些莫名,随即便反应过来:“我也不是想出去啦……就是,‘真悠闲啊’,这么想着。”   “因为最近都没什么事啊,”再过去一个,日高靠在椅背上摊了摊手,“虽然赤之氏族的那些人在的时候挺麻烦的,现在没有他们反而不习惯了。”   “你们这些人是受虐狂吗——”   从游戏机里抬起头的道明寺心情恶劣地把掌机按到了桌子上,很显然是刚刚输了一局:“别说赤之氏族那些家伙了,要是御柱塔真的出了点什么事就——”   “紧急出动!紧急出动!事发地黄金氏族御柱塔,全击剑课成员立刻到操场集结,重复一次……”   (…………)   众人的目光诡异地集中在还没把话说完而张着嘴的道明寺身上。   “……乌鸦嘴啊。”   不知是谁感慨了这么一句,却迅速地博得了所有人的认同。只不过集合号令已响,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调侃这一点,众人纷纷拿起佩剑离开了办公室。   特务队的人数在整个击剑课分队中是最少的,所以每次都能最快点齐人数率先出发,但即使是这样,等到时雪登上任务车的时候,头发还是被倾泻下来的大雨打湿了。   (我记得确实是在这里放过发绳……啊,有了。)   各分队长期都拥有自己专门的任务车的好处,就是队员可以在车上放置个人需要的物品。时雪在储物隔间找到了自己放置在车上的备用包,刚想把身后的长发扎起来,余光就瞟见又一个人影挤了进来。   “道明寺君。”   道明寺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看来大雨的天气给不少人都造成了困扰:“我来找条毛巾啦,这种天气还要出任务,真是够呛。”   (诶呀诶呀,任务是不会挑天气的吧,真是孩子气的话。)   许是觉得这样抱怨着的道明寺有些可爱,时雪难得开起了玩笑:“那样的话,道明寺君就试试让雨停一下如何?反正,基本上道明寺君的话都挺灵的。”   “做不到啦做不到,我又不是神棍。”道明寺单手抽出了自己的毛巾,另一只手随意地挥了挥,“天城你不要跟着他们学坏,我才不是乌鸦嘴咧,只是直觉比较准而已。”   时雪轻笑了一声:“我倒是觉得,那样也挺好的。因为那样的话,道明寺君想知道的事情,不就不用费力,就都能知道了吗?”   “……”   道明寺却突然沉默了,只是一个劲地擦着自己的头发。   就这么安静了半分钟有余,他才开口。   “嘛,要是全都能知道的话,确实挺好的。”然后他好像是笑了笑,头上的毛巾挡住了小半张脸,“但是也有不知道为好的事情啊。”   “……诶?”   敏锐地察觉到空气变得有些沉重,时雪犹豫地回道:“嗯……是啊,也是存在的呢,那种事。”   “所以天城也要记住这一点啊。”   他的声音忽然又明快了起来,隔着依然有些潮湿的发传出来,就罩上了一层水汽:“天城已经够聪明了,有些事还是不要想太多为好哦。”   ——“哗啦”   合着他落下的尾音,隔间的门再次被人拉开了,门外的伏见一手仍然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定定地站在那里。   仿佛是曾经发生在室长办公室那一幕再次重演似的,隔着一头雾水的时雪,伏见的目光和道明寺相接了。   ——只是这一次,两人之间的气氛,无比平静。   ☆、chapter.5      小小的隔间里显然站不下三个人,时雪左右看看,迟疑了一下,还是率先出了声。   “猿比古君也是来拿东西的吗?”她说着,把手上的备用包塞回了原位,“我已经好了,稍等一下我先出去——”   “——我是来找你的。”   伏见截断了她的话,脸上的神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在目光落到她脑后的发绳上的时候多了一丝意料之中:“头发还湿着就想扎起来的人,哪来的底气教训别人生活习惯不好啊。”   (是这件事啊。)   这么想着,时雪叹了口气:“因为,头发太长了嘛,擦不干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是只有擦干一条路吧,让开。“一把把时雪拉出隔间,伏见抬手在里边翻找了起来,“我有备吹风机——你那是什么表情。”   (啊……被发现了。)   时雪讪笑着移开视线:“是‘猿比古君居然会在任务车上放吹风机,好意外啊’的表情。”   “啧,只是因为湿头发让人很难受而已,你到底要不要吹。”   “要——拜托啦。”   话是这么说,但是一头近乎及腰的长发并不那么容易吹,尤其是身边又没有镜子,电源接口还在座椅背后的情况下。时雪自己试着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吹了两分钟,就被看不下去的伏见夺过了手中的吹风机。于是最后变成了时雪坐在椅子上,而伏见站在椅背后面帮她吹的情况。   “话说你什么时候头发长得这么长的,除了添麻烦一点用都没有……”   听着身后属于伏见的碎碎念,时雪悄悄地笑了。   (虽然这么说,但手下的动作很温柔呢,猿比古君。)   但她也不去戳破对方的口是心非,只是随意转开了话题:“说起来,刚才猿比古君进来之前,道明寺君对我说‘也有不知道为好的事’呢。”   梳理着她的头发的手指顿了一下。   时雪垂下了目光,无意识地盯着车厢的地面。   “我相信猿比古君,所以。”她固执地问了下去,“请你告诉我,那是真的不知道比较好的事吗?”   (大家都在试图对我保密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但是那也分成,别人认为我不知道比较好的事,和我真的不知道为好的事。)   (所以,我把决定权交给你了。)   “——请你回答我吧。”   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车厢的光线也算不上明亮,时雪在清醒和迷茫的分界线上沉默着,直到伏见的声音从头顶的某处传了下来。   “那确实是,你不应该知道的事。”他说,“难得像道明寺那样的笨蛋也会做出明智的决定,你就听从一下怎么样。”   “……嗯。”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那就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   时雪重新扬起了笑脸。   “我知道了。”   (……这样就好。)   ……   ………………   …………………………   黄金氏族的情况比预想中还要糟糕,被青之氏族包围了半个多小时以后也没有传出半点音讯,这有两个解释:一个是因为自己有所动作,所以没空搭理;还有一个是被某方势力做了什么,无力回应。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容乐观。   宗像礼司在确认黄金之王已经不在塔内后,直接接管了石板的管理权。黄金氏族的兔子们对此毫无反应——不如说,他们自从青之氏族包围御柱塔后,就毫无声息地缩在了塔里。   而同时,青之氏族的日常监管工作也不能放下。   “所以,兵分两路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在这样的决策下,Scepter 4的半数人马随伏见撤回屯所,接着处理日常工作,剩下的人则在淡岛和时雪的管理下接着包围御柱塔,以防任何额外的异动。至于宗像礼司本人则把“王是不会累的”这句名言发挥到了极致,同时监管着两方工作。   (前些日子的清闲像是假的一样。)   吩咐了传信队员通知各处守卫交班,时雪在心里叹息了一句。继整完的瓢泼大雨后,这边的留守人员又在烈日下站了近十个小时,即使体力上还受得了,精神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跟得上了。   “……再过几个小时,是不是向屯所那边申请交换一部分队员比较好啊……”   眼见着某个被换下来的守卫队员一头栽倒在任务车上,她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是的,我也这么想。下次交班的时候如果还没有进展,就这么做吧。”   充满威严的女声在身旁响起,时雪有些惊讶地转头望去,刚刚去接电话的淡岛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此刻正站在她身边。   (副长的身手是真的很厉害……我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这么想着,时雪礼节性地面向了身边的上司:“副长。”   “嗯。”   “那个……”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刚才的电话,是草薙先生吗?”   淡岛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她的这个问题,十分干脆地点了头:“是他,说是从德国回来了。”   “那调查进行的……”   “谁知道呢,‘大致上明白了’,原话是这样的。”注意到时雪担忧的神色,淡岛的表情几不可见地柔和了一点,“不过,都拜托我从中周旋了这么久,不拿出点成果来我也饶不了他。”   (怎么说……有了副长这句话,一下子觉得可靠了很多。)   几乎能想象出草薙被淡岛威胁的样子,时雪不禁笑了:“那样就好啦……诶。”   打断她的话的,是终端上的通讯请求,屏幕上显示的通讯来源直接吸引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   (——镰本君?)   她抬头,目光扫过御柱塔的守备。   (已经交班完毕了,稍微离开一下应该也没有问题。)   这么想着,她跟淡岛告了个假,捧起终端走到了一边。   “日安,这里是天城时雪。”   “啊,这边是镰本,那个,虽然很不好意思,”镰本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吞吞吐吐的,“但是安娜被人抢走了,想问问看天城那边能不能查到她的位置?”   (安娜被人抢走……?!)   时雪下意识地抬起左手,那是平时她办公桌上电脑的方向,然后才反应过来她现在不在屯所内,抬起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   “我,现在在出外勤。”她低声道,“猿比古君倒是在屯所内,有试过去拜托他吗?”   那头就传来了镰本的苦笑。   “一开始就让八田哥去找过他了,但是……不太顺啊。”   (……被拒绝了?不会吧……)   (猿比古君,不是那样的人。)   她张了张口,准备劝他们再试一次,那边却传来了什么东西从楼梯上冲下来的巨大响动。   “八、八田哥?你去哪?”   “安娜的所在地找到了!那只臭猴子还算有点良心——总之我去了!!”   那是一如既往的,好久不见的,属于HOMRA的毫无条理的情报沟通方式。   时雪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了呢。”她轻声说,声音也变得轻快了起来,“虽然我也有我的立场,但是——”   她抬起头,上方是毫无云翳的碧蓝晴空。   “——祝,武运昌隆。”   ☆、chapter.6   (——如果早知道美咲君会以这种方式闯进御柱塔,我是怎么也不会那样祝福他的。)   时雪满头黑线地看着眼前一地的碎玻璃,HOMRA的作风从来都是简单粗暴,好像每次出现不搞点破坏就对不起他们的名号一样。   (居然直接从二楼撞碎玻璃进去了,就不能好好走门吗……看来任务报告上,少说得落个“监督不力”的罪名了。)   “你对笨蛋的思路抱有什么不靠谱的期待啊?”随后赶来,同样面对一地狼藉的伏见心情也不怎么晴朗,“这种事早该想到吧,在发现安娜在御柱塔的时候。”   “……这么说的话,给美咲君提供情报的猿比古君也是共犯的说。”   “啧。”   就算再怎么郁闷,对着已经造成的破坏发呆也解决不了问题。两人拌了几句嘴,最后也只得认命地勘测现场准备写报告,然而还没来得及讨论分工,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两人动作一致地转身站直敬礼,连打招呼的语气是都如出一辙平板。   “室长。”   “室长。”   “哦呀,”理论上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过眼的宗像礼司依旧精力充沛,还有闲心调侃自己的两个下属,“两位都是一张疲惫的脸呢。”   “没有的事。”伏见说。   “因为,最累的,是室长不是吗?”时雪接着补充道。   面对这样默契十足的下属们,即便是宗像礼司也只能推推眼镜,露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搬出那套万金油一样的说辞:“我说过的吧——王,可是不会累的,天城君,伏见君。”   “……哈,那就当做是那样吧。”   要对付油盐不进的宗像,至少也得动用淡岛副长才行。伏见呼出一口气,语调也恢复了正常:“那么,您是想要进去吗?”   “说的也是呢……我会进去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我出场的时候啊。”   留下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宗像越过一地碎玻璃朝御柱塔的大门走去,又在真正进入塔中之前,远远地扔过来一句叮嘱。   “绿之氏族的忍者们,就拜托二位照看一下了。”   (………………忍者?)   时雪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把目光投向了伏见——对方的镜片已经进化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啊哈哈……看来,又是室长的恶趣味吧。)   她略带苦恼地收回了视线。   ……   ………………   …………………………   (原来忍者是指这个啊……)   和伏见一起堵到正准备穿墙而过的绿之氏族之后,时雪才反应过来。   (嘛,从外表上看确实很像就是了。)   一边给眼前的“忍者”带上抑制异能的手铐,她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对方的衣着,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请问这个,是绿之氏族的标准制服吗?”   被捕获的女人在她一问之下呆了一秒,才回道:“不,这只是我个人的任务装束。”   (……是职业意识很强的类型呢。)   (说不定意外的能挖到不少那边的信息。)   大致对未来的审讯对象做了个初步判断,时雪往后退了一步,做出了“请”的手势。   “作为此次事件的相关者,就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平坂小姐。”她礼貌地说。   把捕获的对象交给后援队,监控着塔内的斗争已经平息,又通知各处守卫可以开始撤除包围恢复道路秩序。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天空中巨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不见踪影,时雪作为最后一批才会撤离的队员,理所应当地撞上了从塔内出来的新任第三王权者。   (也不能说很意外,毕竟,草薙先生提前打过底了。)   时雪注视着门口的女孩,安娜无论是从身形还是长相上都没有什么变化,但又分明有什么不同了。   (那是寄宿在瘦小身躯里的强烈决意——)   (——正视自己,从此不再逃避。)   她和同僚们一起面向御柱塔,以迎接“王”的礼节,站成了队列。   (那是新的赤之王·栉名安娜。)   淡岛的声音在队伍的后方响起。   “——向新的第三王权者,全员,礼仪拔刀。”   一声令下。   “日高拔刀。”“榎本拔刀。”   “五岛拔刀。”“布施拔刀。”   “道明寺拔刀。”“加茂拔刀。”   “弁财拔刀。”“秋山拔刀。”   紧跟在秋山后边,时雪伸手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如雪的白刃在空气轻轻一闪,划出一道炫目却无声的轨迹。   ——“天城,拔刀。”   与她相对的,伏见拔刀的动作要夸张得多,三道刀刃破空声之后,才传来了他清冷的声音。   ——“伏见,拔刀。”   然后是淡岛干脆利落的一击出剑。   ——“淡岛,拔刀。”   身后传来了淡岛的脚步声,时雪知道原本站在中间的淡岛已经退到一边,露出了站在队伍末端的宗像礼司。   于是,王与王的目光,终于相接。   沉默地看着这场仪式的安娜终于动了,在草薙和八田的跟随下,一步一步地朝这方靠近,明明才刚刚成为王不到几个小时,她的世界却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原本以为会失去的东西再次聚集,原本以为无法再现的红色得以传承延续,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响起的口号,重新彻响天际。   ——而她要承担起这一切。   (“安娜。”)   (“……?”)   时雪坦然地迎上了那双深红的瞳。   (“大家都在哦。”)   (“——所以,一定会顺利的。”)   深红的瞳孔颤动了一下。   (“……嗯!”)   比起时雪和安娜做的友好交流,八田和伏见之间的气氛堪称尴尬。本身要从列成两排的青之氏族之中穿过这件事,就已经让八田浑身不自在了,之后还要面对给他提供了情报的背叛者——尤其是对方还难得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完全没有上来挑衅的意思,这简直让他汗毛直立。   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欠了人情总不能连谢都不道一声——   ——“总、总之,那个……谢了。”   他别别扭扭地说。   对此,伏见的反应是直接带点不屑地撇开了头,还附赠了一声很小却很清晰的“嘁”。   “咕——!”   (这混蛋——!!)   即使很想当场炸毛,但就算是八田不愧是也明白这不是可以随意喧哗的场合,于是他的表情就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硬是把眼前严肃的气氛搅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搞笑,引得旁边的时雪翘起了嘴角。   (诶呀诶呀。)   (虽然HOMRA的回归就是各种争端的开场——)   (——但是,人安静久了,)   (果然,还是会想念热闹啊。)   ☆、chapter.7   镇目町闹得不可收拾的时候,天城慧理正待在院子里,慢条斯理地侍弄着一盆插花。   “诸王渐归么……真是,盛宴呢。”   葱白如玉的指尖自花枝间流连而过,那柔情似水的姿态仿佛在拨弄着恋人的发丝,天城慧理的脸上却尽是漫不经心的笑,连说话的内容都同手底下正在做的风雅之事完全无关。   躺在旁边大宅的屋檐上的男人朝她扫了一眼,嘴里叼着的草梗晃悠了几下,才吐出一句懒散至极的回应:“嘛,反正家主大人早就有所准备了吧。”   “把事情全都推给女孩子是不行的哟,千守君。”慧理笑颜不改,只斜斜地飞过去一道眼风,其中有多少温柔缱眷就有多少暗藏杀机,硬是让天城千守嘴里的草梗仿佛被冻结了一样,停了两秒。   “啊——好可怕好可怕。”   千守翻身从屋檐上坐起来,一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是是,那,家主大人有何吩咐?”   “真讨厌啊,说的人家好像一定会做些什么一样。”   稍微朝后退了一点以便观察插花的整体效果,慧理又拿起了剪刀:“只是希望那些王大人,还是不要把手伸到普通人的世界里来才好啊,我们这边可是真切地希望和平地生活下去的呢,”   “激进派在发表什么和平宣言啊。真是的,家主大人就是这一点最不讨人喜欢了。”   冷眼看着院子里的慧理整好了一支花枝,男人眯了眯眼,声音也低了一个八度,多了几分不悦。   慧理笑了,一副愉快的样子:“啊啦,多谢夸奖。”   “没有在夸你,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主大人。”千守说着,再次变换了姿势——他从房顶上站了起来,仿佛要眺望到无限远似的望着远方的光景,“真是的,我明明比较喜欢小时雪来当我的家主的……”   这种程度的低声抱怨显然不会对天城慧理产生任何影响,她依旧含笑摆弄着她的花,只被话尾的关键词吸引了注意才接着说了下去:“说到小时雪……前些日子我碰到她了哦,那孩子,成长为出色的大人了呢,也找到了不错的交往对象,诶呀呀,姐姐我好欣慰。”   “明明就没在那么想,家主大人说谎的本事日渐臻熟,作为下属我也很欣慰哦。”   “嗯——因为,‘一切都还为时尚早’嘛。”   慧理专注地看着眼前渐渐成形的盆栽,张狂的野草纠缠着艳丽的花朵,充满了丛林法则的放肆气息——那绝对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作品,却没有比这更适合她在花盆上刻下的名字的了。   ——Jungle。   “总有那么些脑子不好用的家伙,觉得自己能替全人类下决定呢。”她摆好最后一片叶子,双瞳渐渐变得幽深起来,“虽然是为了天城家的稳定,但是我还是偏爱‘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样的方式呢,千守君。”   千守打了个哈欠,从屋脊背后拖了出一柄足有一人高的巨剑。   “是是——我知道了。”   毫无干劲的话音还未散去,几个起落之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留下慧理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原地,视线依旧停留在那盆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盆栽上。   半晌,她才伸手,爱怜地抚了抚点缀其间的白色碎花。   “那么,让我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吧。”   “——我亲爱的妹妹,时雪。”   ……   ………………   …………………………   时雪正坐在通往学院岛的列车上。   赤王回归以后不到半月的功夫,Scepter 4又恢复了一贯的忙碌,然而究其原因的话HOMRA只能算个次因,根本上还是打过许多次交道的老对手,绿之氏族在作怪。   “‘跟踪夜刀神狗朗,和绿之氏族取得联系’,感觉这句话里每个字都透露着为难人的意思呢。”   她托腮看着窗外飞速划过的景物,上次来这里还是因为HOMRA占领了学院岛,Scepter 4作为警备队员大张旗鼓地出发与之抗争,与这次偷偷潜入的心境自然大不相同。   (一时半会没有进展的话,随便逛逛也挺好的?说是汇聚了尖端科技的学院岛来着。)   坐在她对面的伏见却没有这么悠哉,从坐下开始他就在摆弄着Jungle的客户端:“不难做的话也轮不到你和我出来,比起这个。”   他停顿了一下,把终端的界面转向时雪。   那是Jungle对其他氏族的干部级成员的悬赏点数一览表,王级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十万点,淡岛和草薙是六千,往下还有伏见本人的四千和八田的三千。   “——但是,没有关于你的悬赏点数。”他推了推眼镜,淡声道。   对于这点,时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是对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也不太可能,而且现在想想,)   “从第一次对上Jungle的时候,它就对我采取漠视态度呢……”   她若有所思地说,进一步分析道:“你看,虽然第一次我们卷进HOMRA和Jungle的斗争的时候,绿之氏族对我下过攻击的命令,但是却‘恰巧’在我濒临极限的时候就把攻击对象转换成了猿比古君和美咲君——明明可以同时发布两个任务的。而相比之下,针对猿比古君的那条任务则一直有效到周防先生出手。”   伏见发出一个音节表示赞同,接上了她的话尾:“以前开始,我就觉得奇怪,同样是电子情报玩得很溜的人,连大贝都一度被绿王拉入麾下,那些烦人的家伙却始终没有来拉拢你的打算。”   (——很可疑。)   (这种非敌非友,完全想把我划在战圈之外的行动,意味着什么呢?)   在座的两人都不是会把问题往简单方向思考的人,这其中的隐含意味又太过暧昧,可以延伸出无数种可能性,一时间车厢内安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我可不记得和绿之氏族有所牵扯啊。”   思考了将近十分钟未果,时雪泄气地把脸埋进了手臂间:“从平坂小姐那里知道的情报,J级干部的御芍神紫和五条须久那,都是不认识的人呀。不过五条这个姓……”   她抬起了一点头,露出一双眼睛,略微思索了一下。   “……不行,五条家和天城家中间大概隔着三个东京天空树,”她再次卸了力,刚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而且那样的孩子,听描述也不是会想着家族利益的人。”   (肯定还漏了某些重要的情报才对,绿之氏族的构成,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想不到。)   (……真是好久不见了,这种程度的无力感。)   就在她暗中郁闷的时候,头顶突然多了点重量,以及随之而来的暖意。   (诶。)   (这是,猿比古君的手……?)   “就算再怎么想,现也是想不出来的,”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属于伏见的声音自头顶倾泻而下,“还不如把注意力移回眼前的任务上。”   (……还是老样子不会安慰人呢,猿比古君。)   时雪悄悄地弯起了眉眼。   “嗯。”      ☆、chapter.8   下了车以后两人兵分两路,学院岛的占地面积不是一般的大,从中找一个单独的人谈何容易,更何况要找的人还不是被登记过的学生,怎么看都是两人分开搜索会快一点。   ——当然前提是,不撞上心怀不轨的不速之客。   (不完成任务的前半段,直接跟绿色的家伙们取得联系也算达成目的了。)   以一把飞刀救下了“不知为何出现在学院岛”并遭遇偷袭的八田美咲,伏见直接报出了眼前这位偷袭者的身份:“Jungle的J级干部,五条须久那。”   “哦哦,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被人戳破了身份的五条须久那反而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不愧是比那边的家伙多一千任务点的人,嗯嗯,游戏还是和这样的家伙玩比较有趣啊。”   “你这混蛋——”莫名被插了一刀的八田不甘示弱地怒吼回去,“只会偷袭的家伙,算什么本事!今天就让我八咫鸦大人来教训你!!”   五条一脸嫌弃:“诶——所以说我不喜欢和脑筋不好的家伙打交道啊,偷袭什么的也在GAME RULE之内吧。”   他说着,抬手将手里的巨镰转了个方向。   “嘛,不过怎么说你们两个也值七千的任务点啊,就让我开心地收下吧!”   ——“嗯,说的也是呢,在Jungle的游戏规则中,手段是不限的。”   突然□□来的女声让五条一惊,刚想转身就感受到了后颈上的一点森冷的剑意。   时雪单手执刃从后方抵住了他的脖颈,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来。   “所以,我这样也不算违规吧?”   (——中计了?!)   五条再朝前方的伏见和八田看去,方才还一脸战意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的两人此刻都表情平静,显然早就看到了从后方接近的时雪。瞬间落入以一敌三的劣势的五条却毫不慌张,正相反,他甚至是有些兴奋了起来。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游戏就是要这样出其不意才好玩啊!”他丝毫不惧自己正受制于人,转而向时雪挑衅道,“但是,一个连悬赏点数都没有的家伙,出现了也只能拖后腿吧?”   时雪持剑的手纹丝不动,这种程度的挑衅对于她来说不痛不痒:“关于这个,既然五条君提到了悬赏点数的问题……不如就这样为我们解个惑吧?到底是什么人,在试图隔离我?”   “哈?才没有那种人啊。”   五条干脆地矢口否认道,一直安分地待在手中的巨镰突然绿芒暴起——   ——“完全是你太弱了,才好心放过你的啊!!”   (好强!!)   时雪勉强招架住了对方反身一击,虎口被对方强硬的力道和巨镰本身的重量震得发麻,如果不是伏见当机立断地扔过来三把小刀迫使五条后退两步,怕是这个时候她的剑已经脱手了。   (真的好强,比猿比古君——不,比副长还要夸张的战力,这个人,到底……!)   “敢于一挑二的战力么,啧。”   注视着五条重新稳住重心拉开了架势,伏见难得露出了感到棘手的表情。   “伏见,紧急拔刀。”   “哈哈,这就要交换对手了?”五条须久那扬声道,一派享受游戏的愉快之色,“可以哦,反正我也不想和那边弱成那样的公主殿下打——不如说,两位骑士一起上怎么样?这样比较节约时间啊。”   “谁是那家伙的骑士啊——!!”   八田瞬间炸毛,扬着球棍就冲了上去。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毕竟这么柔弱的骑士,也不好找啊!!”   一把将巨镰挥舞起来的五条抬手迎上,赤色和绿色的光辉自两个方向极速接近,眼看就要一决高下——   ——“呯咚!!”   怎么听都不是异能碰撞,反而更像是某种金属制品撞击地面的巨响从交战中心传来,带起一片飞沙走石,瞬间吞没了两个交手的人的身影,也把刚刚准备参战的伏见和时雪钉在了原地。烟尘弥漫中八田从交战中心一跃而出,正好在两人面前站定,却仿佛戒备着什么一样,依旧紧绷着脊背。   “小鬼们不要打架啊——学学千守我,这边可是彻头彻尾的和平主义者来着。”   无精打采的低沉男音从烟雾中传出,随着灰尘渐渐散去,单手握着剑柄的男人的身姿慢慢变得清晰,连同被他劈出了一道近两米深裂缝的地面一起,暴露在了日光之下。   然后男人伸出两只手指,朝这边打了个招呼。   “哟,小时雪,好久不见。”   (…………………………)   (…………………………诶。)   来不及理会伏见询问的目光,时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超展开,连声音都结巴起来:“千、千守哥哥?咦、但是、诶,为什么在、在这里?”   “唔?我只是路过而已啊,然后看到可爱的妹妹被人欺负,就想着下来搭把手。”   千守说着,一边把巨剑往肩上一抗,目光移向战场的另一边:“说起来,这不是五条家失踪的小鬼嘛,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动不动就出手可不是好习惯啊。”   “切……又来一个搅局的,所以说天城家的人都以为自己是谁啊,世界警察吗。”   对于号称“万人斩”的千守,五条须久那也算是略有耳闻,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脸不爽地拿着镰刀朝前一挥:“NPC就干点NPC该干的事好不好,不要参与到玩家和MONSTER之间的斗争中,这是明显的违规吧。”   对于热衷于游戏的五条须久那来说,Jungle所下的这盘大棋上,参与的玩家是Player,被悬赏的对象是可以掉落经验值的Monster,而其他人统统都是没有实际职能的NPC路人甲——但他没想到的是,NPC也会有发挥个人意志的一天。   (况且比起NPC来说,千守哥哥更像是BUG。)   对于理论上和这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千守的出现,时雪显然想得更多一些,能使唤得动这把人形兵器的人,全日本大概也就只有天城慧理一个。   (慧理姐姐要出手的话……)   (理由大概能想到,但是,获胜的几率有多大呢?)   “喂,这家伙到底是谁?”   趁五条和千守对峙的功夫,八田有些别扭地朝时雪问道。   回答他的却不是时雪,而是正观察着战局的伏见,声音平淡脸色平静,仿佛说的只是从搜索引擎上就能找到的信息似的:“天城千守,号称人斩的人形兵器,天城家的武力巅峰,最后的鬼牌。”   “感觉对猿比古君来说,天城家已经没有秘密了一样……”   “也不全是,你最好提·前说清楚,这个天城千守身上没再自带什么奇怪的属□□。”   他刻意强调了“提前”两个字。   时雪心虚地笑了两声:“没有哦?剩下的大家都是很正常的普通人……大概。”   “啧。”   这方进行着友好的情报交流,那边进行着不太友好的武力切磋,两方都是忙得热火朝天,所以当那把银白色的巨剑出现在地区上空的时候,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白银之王,终于参战。   五条在那之后就接到了绿组的联络,一脸不满地径自离开了。在千守毫无干劲的“不追吗”的背景音中,伏见朝时雪偏了下头。   “放上去了,通讯器。”时雪回答道,她说的是伪挟持五条的时候的事,“虽然绿之氏族本身就很擅长电子通讯,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不过至少是个和那边的王交流的机会。”   ……   ………………   …………………………   ——说到和王交流。   不大的房间里满满当当地站了九个人,包括围坐在矮脚桌旁边进行圆桌会议(……)的三位王和他们的得力下属,全都聚集在这间不起眼的学生宿舍内。   因为白银氏族一共只有三个人,考虑到一二〇协定的具体规范,每个氏族只派出了三位代表——也就导致了时雪不在场的状况。   (烦死了。)   狭小的空间,密集的人口,毫无营养的铺垫话题,这一切都让伏见感到不快。在被喝止了朝八田挑衅的行为后,他一脸无趣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呢。)   (“其实对千守哥哥的事稍微有点在意,猿比古君先好好在这里加油吧,我去去就回。”)   那时候的时雪这样说着,就和千守一起离开了。   (……别被卷进什么不得了的事态啊,那个笨蛋。)   即使对时雪的个人能力感到放心,伏见的焦躁感却没有一丝减少,绿之氏族对待她的异常也好,天城家的突然插手也好,都算不上好的信号。他隐隐感到这是个由多股势力拧在一起才打成的,解不开的死结,并不因个人的意志而转移,但这样的预感也只是让麻烦变得更大了而已。   这边还在烦心着,那边王权者们的临时同盟却达成得十分顺利,没有任何一个王提出异议的情况下,就决定建立联手对抗绿之氏族的临时阵线。消息传出后,在外侧紧张地包围着学生宿舍楼的氏族成员们气氛一松,引得伏见咋了咋舌,转身远离了这群人。   “搞得好像关系有多好似的。”他自语道。   却被人出其不意地接上了话尾。   “——只要合作顺利,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赶在撤离前回到集合地的时雪朝他走来,眉眼弯弯的样子:“看来这边很顺利呢,猿比古君。”   看到时雪安然无恙地回来,他悄悄松了口气,语气也随意了起来:“啊,你那边呢。”   “……嗯,没什么大问题,我是这么觉得的。”   她笑着回应道。   ……   ………………   …………………………   (“作为已经变节的灰王的最后一丝族人血脉,没问题吧,小时雪?”)   (“——没问题的。”)   如果这样就能阻止更大规模的混乱的话。   (果然,我对这个有他存在的世界,还是爱着的啊。)   来自天城慧理的情报一向值得信任,虽然绿之王的抚养者是自己生身父母曾经的王这一事实相当令人震惊,时雪还是立刻理解了眼下的状况。   ——“都怪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家伙还想朝政府出手吧,”天城慧理带点嘲弄地说,声音透过千守的终端而有些失真,“手伸得这么长的话,自身的情报泄露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管怎么说,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明确了。)   和本家确认过最终立场的三天后,时雪平静地朝宗像汇报完,欠身一礼。   “那么,失礼了。”   “——请等一等,天城君。”宗像的声音拦下了她离去的脚步,他的语气中不再像往日一样尽是从容,反而有些模糊不清,“你清楚,届时御柱塔之上,是王级人物的交战场所这一事实吧。”   “是的,我很清楚。”   “没有人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也可以吗?”   “可以,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   “……”   “我退下——”   “这些天,伏见君很担心你哦?”   “……”   安然的呼吸声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最终也只留下一个悲伤的笑来。   “嗯,我知道。”   (——但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了。)   目送着时雪纤细的身形消失在门后,宗像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真是,一意孤行,把所有担子往身上揽的孩子,让人头疼。”   他的目光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伸手按下了桌面上的呼叫按钮。   “——伏见君,请上来一下,有点事和你商谈。”   ☆、chapter.9   “本来,作为灰色氏族关系者的天城君才更适合当卧底,但她有另外的任务,所以就拜托你了,伏见君。”   “……啊,知道了。”   “伏见君。”   “什么。”   “我为将你们两个置入险地这一事,向你们致歉。”   “……啧。”   (这话去当着那家伙的面说啊。)   (难怪这几天都找不到她的人影,是做好决定之后,就直接躲出去了吧。)   (——怕我知道后生气?)   (这边已经足够火大了。)   墨蓝的瞳孔沉淀成黑。   “没什么,反正,不过是把烦人的绿色家伙都清理一下而已。”   ……   ………………   …………………………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合家团圆的好日子。   “要说的话,这也算是合家团圆了吧。”   柔软的兔毛所制的扇面轻点唇角,在一片洁白的雪景里带出了些许暖意,天城慧理身着和服脚踏木屐,走得四平八稳,还能分出神来开玩笑:“呐,小时雪,千守君。”   (天城家想合家团圆可没有这么容易啊……)   依旧身着青服的时雪无奈地听着自家姐姐的胡扯,并不打算开口。倒是旁边巨剑不离身的千守拖着腔调搭话了:“家主大人——现在离全家团圆还差了两百多口人哟?”   大和抚子、职业女性、末代武士,着装风格差异极大的三人一同走在通往御柱塔的繁华商业街上,一路招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任是谁也想不到,他们顶着同样的姓氏,还为了相同的目的而行动吧。   “千守君。”慧理笑得柔情似水。   “我在我在。”   “不带脑子出门的话,就请不要打扰我和小时雪之间的对话好吗?”她笑若春花,眼神却堪比此刻寒风凛冽,“简直是风雅之物中的败笔呢,千守君你。”   (呜哇……慧理姐姐还是这么严厉啊。)   不想加入兄姐之间的日常对掐,时雪不着痕迹地落后了半步,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御柱塔尖上。那里现在还一切如常,不过再过半个小时,怕是就要成为诸王汇聚的宴会场。   “紧张了吗?小时雪。”   “诶,”注意到慧理又一次对自己搭话,时雪歪头思考了一会,回道,“也说不上紧张吧……又不是那种九死一生的局,即使这次失败了,也有后续的计划。”   (只是这么多命运之子参与的游戏,计划又能走多远呢?)   (……不管能走多远,不先去试试的话,也是不知道的吧。)   半小时后,她站在塔顶的破洞口,注视着突然出现的灰之王这么想到。   “嗯……?宗像你,好像对我的出现并不惊讶呢。”   和时雪记忆里判若两人,现在更像是个邋遢大叔的灰之王随意地站在场中央,随即又自问自答般笑了:“嘛,你们那边,也有各种各样的情报来源吧。”   宗像略一颔首:“正是,灰之王,凤圣悟。”   (该去了。)   时雪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一跃而下,落地的位置正好和宗像相对,把灰王夹在了中间。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青之氏族成员,我的得力下属,天城时雪。”宗像说,表情因为反着光的镜片而显得模糊不清,“您应该也很熟悉她才对。”   即使不用他介绍,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会弄错时雪的身份,灰王就回过身来看着她,半晌,露出一抹嗤笑:“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样的小姑娘——”   “——感谢您十四年前伸出的援手,凤先生。”时雪开口了,顺带还附了九十度的一鞠躬,“在开始之前,这句话是一定要传达的。”   “哈……大叔我并不是什么凤先生,眼下只是一只飞不起来的天鸡罢了。”   他说着,却并不去看时雪。场地间有灰色的迷雾迅速地蔓延开来,不多时就吞没了每个人的身影。   (这么快就动用了能力……不想看见我?这是好事。)   “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听见您这么说,可能会伤心吧。”她说,一边暗中警惕着周围的环境,“凤先生。”   “所以说,那个名字已经死了啊。”   磐舟天鸡的声音从不知道何处的地方传来,懒散却清晰地飘荡在她耳边:“现在活下来的,只有我磐舟天鸡而已。”   当啷、当啷、当啷。   子弹装填的音效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回荡在大厅里的脚步声,在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的情况下,灰王开始移动了。   (论掩护和遮盖,灰王的能力敢论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而偏偏我们的目的是从这样的他手中保护好石板,也就是说,刚才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离石板最近的室长,此刻是不能离开的。)   (否则走不走得回原地,都是靠运气。)   六岁就在灰王的能力中吃过苦头的时雪安静地倾听着场内的动向,手心冰冷的剑柄给了她一点安心感。   (而我,作为光是存在就昭示着灰王过去的人,是最有机会攻破他的心防的。)   (——哪怕只有一瞬间就好,只要能把这个迷雾撤掉。)   “‘catedral’,”她突兀地开口了,叫的是曾经的灰王氏族的名字,“大教堂,救世主,不分敌我的庇护所——凤先生,您能告诉我,是什么让您抛弃了这些吗?”   回应她的先是一声枪响,随后是和刀刃撞击的声音——因为青王固执地守在石板旁边,磐舟天鸡开始了他的第一次攻击。等这小小的交锋平静下来,灰王的脚步再次回响在大厅里的时候,他的回复也终于到了。   “‘不分敌我的庇护所’啊……确实是那个曾经天真的我会有的理想呢。但是,王是没有能力建立理想国的,所以不如直接把力量赐给一般民众好了,这样即使是天灾到来,大家也都有机会反抗——不是挺好的嘛,你说呢,迦具都幸存者小姑娘。”   “这是谬论吧,那样的话,在天灾到来之前,人们就会先自我毁灭了。”时雪答道。   “啊哈,你还真不愧是青色的氏族成员,说话和你的王一样无聊。”紧接着又是连续几声枪响,再次被挡下来后磐舟天鸡缓了口气,才接着说,“就算会有流血和牺牲,也比毫无反抗能力的,就那样轻易地被夺走性命要好得多,我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抛弃了以前的自己啊。”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但是,)   “——您真的抛弃了以前的自己吗?”   她终于抓到了一丝间隙,扬声问道。   “那样的话,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关注我在七釜户的情况?为什么几次三番地想把我从战场中隔开?——请承认吧,您思念着您的氏族,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他们。”   (毕竟是被那样信赖过的王,让氏族成员抛弃家庭、财富、地位、现有的一切,赌上性命也要跟随到底的灰之王。)   “我的父亲母亲也是,一生奉您为王。”   “——您要这么轻易地,就辜负他们的信赖吗?”   枪鸣剑起,金硕碰撞的杀伐之声不绝于耳,一片紧张的交战中磐舟天鸡低沉的声音格外明晰:“辜负?我只是曾经走错了路,在那条路上跟随我的家伙们,我自然感到很抱歉,但是人知错就要改吧?这样才能变强。况且氏族这东西,没了也就没了,你看,即使你在场,你的王不也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嘛。”   “竟敢这么说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逝去——!!”   没必要伪装自己的怒意,越是真情流露就越是有机会触摸到他的思想,时雪扬起一道剑光,闭眼,属于权外者的能力却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   “催眠”的能力分为三个部分,其一,是“看见”精神屏障,其二,“摧毁”精神屏障,其三,才是“送入”自己的思想。   ——对付王级人物,即使做不到第三步,有“看见”的部分,也足以指引方向了。   “找!到!你!了!”   她一字一顿,声声泣血,不擅长战斗的Alpha级能力者手持刀刃冲到了王级面前,眼底是不容忽视的愤怒和绝望,仿佛知道这一剑下去最大的可能性是自己的死亡——   ——“哐当!!”   磐舟天鸡并未料到她如此不顾性命,情急之下竟收起了身边的圣域,只抬起枪统招架。   场中的迷雾瞬间清空,石板的方位,包括从上方降落到石板上正准备搬运石板的绿之氏族成员的身影都清晰起来。   (——赌赢了。)   (被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那样敬仰着的王,本质上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什么的——我才不信呢。)   时雪坦然地看着另一只抵到自己额头前的枪口,迷雾已散,以宗像的实力不会拦不住两个氏族成员。   ——至于自己的安危。   (本来就不是十成十会安全的计划啊。)   她微微笑了起来:“你要杀了我吗?”   回应她的是磐舟天鸡漠然的注视,和枪口渐渐聚集起的能量。   (啊哈哈……真的生气了呢……)   (就到此为止的话,接下来这边至少能抓到一个绿之王……想想其实赚了?)   (还有……对不起,猿比古君。)   枪响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   ——“哐!!”   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反而听见了什么子弹被挡住的声音。时雪愕然地睁开眼睛,视线的前方是再熟悉不过的白色刀身——   ——“抱歉,天城君。难为你能做到这个地步,但是,”   宗像双手握刀,格开了袭来的子弹,旁边的石板正在绿之氏族的牵引下渐渐升空。   “为了大义而放弃自己的氏族成员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室长?)   趁时雪还在有些怔忪的时候,才慢了一步就被人抢了护卫工作的千守在地面上站稳,望着眼前的情景摸了摸下巴。   “怎么办?”他对着戴在耳边的话筒问道   耳机里就响起了慧理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带上时雪,撤。”   她说。   ☆、chapter.10   时雪被千守扶着回到青之氏族的阵营的时候,引起了一阵惊呼。   “天城小姐!”   “天城!”   “天城君!!”   距离时雪阔别同属青之氏族的同僚们已有半个星期,大部分队员得到的消息基本都是“天城时雪有特殊任务在身”,所以刚才通过监控器看到时雪参战的时候不少人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此刻看到她平安归来,便纷纷朝这边发出了慰问。   时雪忍着刚刚因为对灰王使用过能力而隐隐作痛的头,勉强露出一个笑:“我没事的,请大家继续工作,不要在意。”   听她这么说,队员们也只能行个礼继续进行手上的工作——确认御柱塔内受损情况,追踪离开的绿之氏族的直升机,照看塔内伤者并联络医疗设施……作为警备部队的Scepter 4实在有太多事情要处理。   (不过也幸亏他们还有事要做……)   坐在任务车门口的时雪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抬手按着太阳穴。千守把她送到后就一个人先走了,说是慧理还有事要他办,正好给了时雪清净的时间。   (不然以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想应付别人啊。)   作战没有成功,但好歹自己也活了下来,这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时雪安静地闭上眼放松了一下大脑,如果不是还有些后续的小麻烦,她真想就这么睡过去。   ——如果不是还有些后续的“小麻烦”。   熟悉得不能再熟的气息在前方站定,尽管闭着眼睛的时雪竭力命令自己不要在意,但是还是在那人的执着盯视下扛不住压力睁开了眼。   月光下,少年脸色如常,周身的气息却浓缩成了暴怒的气团,任是再没神经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有多生气。   时雪僵硬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夜安,猿比古君。不去工作没关……系……吗……”   后半句话在对方的注视中声音越来越小。   (生气的猿比古君好可怕!!)   虽然伏见一向都是情绪不怎么高涨的类型,对下属或者队友发火也算是家常便饭,但其一时雪并不会踩到他的雷区,所以没有什么直面这种事的经验,其二……这回的生气,怎么看都比平时要严重好几个等级。   ——“好玩吗?”   一手按在时雪坐着的车厢地板上,伏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语气并不激动,但配合起他迫人的气场就显得更可怕了。   (感觉,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会踩雷呢。)   顶着对方像是要杀人的目光,时雪小心翼翼地别开脸:“对、对不起……?”   伏见哼笑一声,重新站直。   “这话,你留到之后再说。”   (之后?什么之后?)   不敢相信就这么被轻易放过了的时雪惊讶地看着他,连问题都忘了问。不过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因为她马上就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宗像礼司终于从塔内脱身带着战斗后的伤痕归来,迎接他的却是自称“失望透顶”的伏见和一场狂风暴雨一样的争吵。   ——“如果你就此罢手的话,我就不干了。”   ——“那你就走吧,对我不满的话就离开。”   以这样两句对话为这场争端结了尾,伏见扔下了佩刀和制服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众人的包围。   而围观了全程的时雪表示十分尴尬。   作为一个天生对人类情绪探测仪,她能感受到这两人吵架的时候情感没有一点波动——也不尽然,很明显伏见还在生她的气,不过这点暂时按下不提。   (呃……要配合他们吗?)   明面上还是重要的青梅竹马和自己上司发生了冲突,她作为重大关系人不好表现得太过镇定,但时雪本身的演技比起刚才吵了一架的两人也好不到哪去,于是思来想去只能低下头,任发丝遮掩住脸上的表情。   (重要的是,演这么一出戏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表现出猿比古君对这边的王的失望?室长还提到背叛什么的……)   已知条件充足,推理算不上难事,她心底的某种预感渐渐清晰,勾勒出一个完整答案的模样来。   (——做给,绿之氏族看的?!)   意识到这样的可能性,她控制不住自己“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在一片沉重胶着的空气中迅速地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可她没空去理会这些了。   (那个、笨蛋——!)   她终于理解了那句“留到之后再说”的含义。   (因为我去冒险了,你就也来了这么一次的意思……!)   对方的安危比自己的更为重要,拿来报复时雪的轻举妄动的话,伏见本人的人身安全是确实最有效的。终于意识到对方意图的时雪在原地握了握拳,一言不发地也准备抬腿离开。   宗像的声音却从身后追出来:“天城君,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您还演上瘾了……)   忍不住这么失礼地想到,不过好在她早就清楚自家上司内在的恶趣味本质,时雪暗中给自己顺了顺毛,冷静了一下。   “您仍然是我唯一的王。”她说,“但是,猿比古君对于我来说,是比世界本身,还要重要的存在。”   “——非常抱歉。”   说完,她朝车厢内的青王略施一礼,转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   ………………   …………………………   逮住伏见不是什么难事。   除开Scepter 4的屯所,他能去的地点也就那么几个,更何况他并没有屏蔽自己的定位。是以当时雪黑着脸推开客厅的大门的时候,坐在沙发中间摆弄Jungle客户端的伏见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抬手打了个招呼。   “来得好慢。”他说,眼睛一刻也不离手上的终端,“你的效率变低了?”   “只是没想到有不知道哪里的笨蛋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而已……”时雪带着几分怒意,抬手抽走了他手中的终端,“猿比古君觉得很有趣?拿自己来报复我——”   “——这是你在做的事吧!”   伏见突然间加大了音量,强硬地盖过了她的后半句话:“不惜命,拿自己开玩笑,一个人跑到王级人物交战的战场上,不全是你自己在做的事吗?!”   于是时雪也愤怒了起来:“才不是一回事!我的身后还有慧理姐姐和千守哥哥,怎么想安全系数都比你单打独斗要高得多吧!”   “我所生气的,就是这一点啊!!”   被她的话语中的两个名字所刺痛,从进屋以来一直都没有什么大动作的伏见突然爆发了。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时雪都没看清是怎么发生的,两人的上下位置就已经颠倒,原本处于俯视地位的时雪被整个人镇压在了沙发上。   (——!!)   原本还想反抗的时雪在触到对方的眼眸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冷颤。   “可以依靠别人,却不能对我讲?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时雪。”寄宿在墨蓝瞳孔中的青色火焰燃烧着,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动惮不得,“是我对你太温柔了,让你产生了可以自己离开的错觉?”   “我——”   (无法反驳,猿比古君说的是事实。)   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好意,最后的那个时候,她选择依靠的是并不真正十分亲近的家族,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感受到身下的躯体由一开始的紧绷渐渐放松了力气,伏见翘了翘嘴角。   “嘛,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初犯啊……就这么出局也太可怜了一点。”   月光下的少年俯下身,迫近的笑容竟然有几分妖艳。   “所以我就想,让你跑不掉就可以了。”   “——就这样,把你变成我的。”   ☆、chapter.11   (……)   昏沉的大脑渐渐清晰,意识逐渐回笼。伏见想像往常一样伸手去够放在旁边的眼镜,刚抬起手就发现了和平日不同的异常之处。   (对了……这家伙在啊。)   天色尚未大亮,只有少数几缕阳光滑进房间,恰好停留在少女的脸颊旁。或许是昨日的连番劳累透支了她的精力,时雪睡得很沉,以至于被人这么凝视着都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已经及腰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小半张脸,看起来分外乖巧。   伏见一边起床换衣服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她——床上失去了一个热源,她也只是把自己往被子里裹了裹,再没了动静。   (果然是累了。)   (不过按她的生物钟,也快醒了。)   果不其然,等他洗漱完毕,时雪也就睁开了眼睛。   脖子上还挂着毛巾的伏见刚出浴室门就注意到了床上的异动,时雪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看上去思绪好像还停留在睡梦中,发现身边多了个人也只是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垂下头继续神游天外。   最后还是伏见先开的口:“身体感觉怎么样?”   “身体……”   她尚未领悟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只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关键词,然后脸才随着逐渐清醒的思维慢慢红了。   “……还、还好……?这点小伤……呃,不我是说……”   自己也发觉了自己的语无伦次,她干脆放弃了接着描述现在的感觉,转而把注意力移到了更为实际的问题上:“……那个,衣服怎么办?”   “…………”   “…………”   一阵诡异的沉默,两人的目光一起移到了沙发附近,那里堆叠着时雪的制服。出于某种不可明说的原因,它们大半皱的皱,脏的脏,处在半报废的状态。其实昨晚清理过身体睡下之前就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但是同样连续奔波了好些天的两人体力上都觉得疲倦,姑且翻了一件伏见的上衣给时雪当睡衣,其他的都留到明天再说。   也就造成了现在的状况。   “……都到这个地步,不如直接去申请新的。”   “猿比古君去申请吗?……我可说不出口啊,这种申请理由什么的。”   “…………”   “…………”   收到了“时雪的怨念”攻击的伏见无语地抬头望天花板:“……也不是会立刻要用到的东西,怎么也得把绿色的家伙都解决掉才能归队,到时候就说在‘与绿之氏族的斗争中损坏’了,就行了吧。”   (……虽然觉得不太好,但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为这种强行甩锅的行为暗暗在心里道了个歉,时雪掀开被子下地去洗漱,感谢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伏见的长款T恤她几乎能当裙子穿。   “猿比古君今天的计划是……刷Jungle任务升级?”她叼着牙刷含混地问。   “啊,差不多。”伏见套上了外出服,一边回答,“……你就在这待着,换洗的衣服我待会带回来。”   时雪眨眨眼:“不要我帮忙吗?”   对此,伏见的回应是扬了扬手上的终端。   “嘛……这边也是,一下子收到了合作请求啊,你那边的家主很会见缝插针。”   (啊哈哈——)   她拿起毛巾拭去脸上的水,朝着伏见的方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确实是慧理姐姐的作风。)   “总之,你就暂时安分点。”   伏见的声音在门厅处响起,与此同时还传来了大门被打开的响动,时雪急忙探出半张脸:“请等一下!那个……”   他停下动作,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时雪慌张的视线在空中飘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似的,唇瓣开合几次,却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他耐心地等在原地。   最后。   “……路上,小心。”   垂下头的少女细如蚊吟的声线悄悄溜出唇齿,从伏见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一双通红的耳朵和几乎冒出气蒸汽的头顶。   (……呵。)   他转身拉住门把手,顿了一下,又微微侧头。   仿佛是配合一样的话语,滑落在空气里。   “我出门了。”   ……   ………………   …………………………   被留在家里的时雪很明显不可能像伏见说的一样,“安分一点”。   即使人身自由受限,终端的通讯录总是能用的。   “——所以,我对慧理姐姐擅自联络猿比古君,还不告诉我的事,很生气。”她面无表情地汇报道。   昨晚才在御柱塔上插了一杠子的天城三人组此刻都在群组通话里。天城慧理似乎正打算面见某位政界大人物,在前几分钟的等待时间里接通了来自幼妹的通讯请求:“啊啦,我以为小时雪是能想到的,莫非是……关心则乱了吗?”   “……也,没什么不可以吧。”强撑着的语气。   天城慧理在电话那边挑了挑眉:“嗯……?小时雪,感觉从容了很多呢……诶呀呀,昨天晚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   (…………跟慧理姐姐说话就应该一直保持沉默就对了!!)   就在她暗自懊悔的功夫,终端里又传来了千守标志性的不着调的声音:“居然还有家主大人不知道的事,想想也是可怕。小时雪不能信任你的原因不是很清楚了嘛。”   “千守哥哥请不要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您也是共犯。”时雪丝毫不受干扰,对装傻(或者是真傻)的哥哥一视同仁,“请好好完成自己的护卫工作,御柱塔上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发生在猿比古君身上。”   “诶?我只是慢了一步而已哦,你家室长的动作太快啦。”   “但是千守哥哥是懒癌也是事实吧,‘目标人物不死就行’……您是以这样的标准来进行护卫的吧。”   “反正护卫的工作就是保护目标人物的生命安全,所以千守我也算不上偷懒吧?”   时雪感到自己额上的青筋在跳动,这个好像是从外太空来的哥哥一向是自说自话的类型,想让他听话,自己的段数可能还不太够:“总之,御柱塔上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室长要是没有来的话,现在我说不定已经去和父亲母亲团聚了。”   “所以说没事的啦——千守我很有职业道德的,纯粹是你们室长擅自抢了我的工作而已。”   “到此为止。”   看不下去这场发生在兄妹之间的低级对话,天城慧理强行打断了可能无限恶化下去的情况:“不过说到你们室长……他最近的处境不太妙啊。”   “诶?”时雪一愣。   “Jungle最近注册了一个新型企业上市,还和总理大臣接触过的样子。怎么说呢……我,非常的不愉快。”天城慧理的语气淡淡的,却比她开玩笑时要有威慑力得多,“既然绿王陛下这么想和普通人玩玩政坛上的游戏,作为老玩家,我怎么也得奉陪一下了。那位总理大臣,也是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了呢。”   (突然之间,对绿之氏族产生了强烈的同情。)   清楚自家姐姐在政坛上的手段,时雪冷汗着望向了窗外,虽然尚不清楚绿之氏族的藏身地,但是应该还都共享着同一片蓝天,大概。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她最后这么问道。   “暂时没有哦,小时雪的话——”慧理顿了顿,声音突然朝着不怀好意的方向一路滑了过去,“啊,说起来,有件事要你转达呢。”   “是?”   “请帮我转告伏见君,‘天城家的人不改姓’,就这样。”   “……………………诶?!!”   群组通话□□脆利落地挂断,身后的门厅也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并不知道天城慧理是怎么把时间卡得这么准的(感觉知道了会更恐怖),时雪保持着一张饱受惊吓的脸看着伏见开门进屋。   (诶……怎么办,要说吗?)   (说起来,我可从没听说过这条家规…………八成,只是为了捉弄猿比古君吧,慧理姐姐她。)   进门的伏见当然不可能知道前因后果,所以一进门就被时雪不同寻常的表情吸引了注意力:“你那张脸是怎么回事?”   “嗯……那个……”   (不过不管怎么样,第一句话都应该是这个吧。)   她歪了歪头,笑了起来。   ——“欢迎回家!”   ——“……啧,我回来了。”      ☆、chapter.12   时雪突然间闲了下来。   虽然身边的人都还忙得团团转——天城慧理拉帮结派打击政敌玩得不亦乐乎,伏见每天刷任务升级速度如同开挂,千守依旧没个正型却(据说)有好好地担任保镖一职,而S4的众人理所当然地依然承担着日常警备工作。   相比之下,时雪像是被这场斗争遗忘了一样,暂时脱离了主战场。   (即使大家都说不需要我的帮忙……但是这种时候能坐得住才是真奇怪吧。)   这么想着,她在某一天的下午,推开了HOMRA的大门。   “哦——稀客啊,好久不见,小时雪。”草薙用夹着香烟的手对她打了个招呼。   距离二人上次正面对话其实并没有多久,他的这句好久不见,大抵把这个场所也包括在内了。   于是时雪浅浅一笑:“草薙先生不在的时候,我可是经常来的。”   (来看安娜呀。)   “说到这个,那时候确实承蒙关照了。”他也笑了起来,顺手掸了掸烟灰,“回来之后一直忙这忙那的都没来得及感谢你,不如今天就一并补了吧?想喝什么,我请客——酒精类也可以哦,以前小时雪在的时候还没成年,从来没喝过吧。”   后来则是没机会喝了。   两人相视一笑,时雪从善如流道:“草薙先生推荐的就好。”   “了解,那就‘restart’吧,小时雪,就先在那边的椅子上等一下。”   既然要工作,再夹着香烟就不合适了。草薙抬手把还有大半支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转身在吧台内部动作起来:“不过,也难怪你今天会来,最近很闲了吧。”   “啊哈哈,瞒不过草薙先生啊。”时雪在吧台前坐下,单手撑着脸颊看对方摆弄着各式各样的器皿,“大家都是出色的人,我确实没什么可以做的事呢,现在的话。”   “别这么说啊,你不是来到这里了嘛。”   草薙说着,将几种不同的液体注入调酒杯,用力摇晃了起来,“——确实,也是有你不得不来解决的事呢。怎么突然间想通的?”   (要说怎么想通的……)   (这不是,在鬼门关之前走过一次了嘛。)   时雪观赏着对方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一边轻声道:“在御柱塔上的时候,最后我想到的,是‘对不起,猿比古君。’”   “不光是为了我的死亡哦,还有各种各样的遗留问题吧,以前都没有好好想清楚呢——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就好’,‘如果大家都觉得这样也可以的话,就不需要去改变它’……就这么接受着,活到今天。”   “但是直到那个时候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还有不少遗憾的事呢。”   “而其中最为懊恼的,就是,没能好好处理那两个笨蛋的事了吧。”   她的侧脸浸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有些安静的悲伤。   “——明明我有,那么多时间,那么多机会去阻止,去挽回的。”   “却一直什么都没能做成呢。”   (所以,这一次——)   一杯色泽泛着金色光辉的饮品被轻轻放到台面上,推到她眼前,伴随着草薙温和的声线。   “我以前也说过吧,小时雪的坏习惯,就是太过守礼,所有的责任都一人承担。”他抬手弹了弹透明的杯壁,带出了小串叮当声,“那两个傻瓜的事,大部分是他们自己的责任,作为朋友来说,小时雪做的已经够多了。”   “但如果不是朋友呢?只是作为我个人的私心来讲,我希望他们能够和好呀。”   草薙笑了。   “那就看你自己的了,已经踏进了这所酒吧,想必你也有所打算了吧。”他在侧脸旁竖起一根食指,“给可爱的小时雪一个提示吧,对于已经毁坏了的东西,要想完全修好,大概是没什么办法的。”   (……是?)   这种感觉完全是在帮倒忙的提示,即使是理解能力超常的时雪也感到茫然。   对此,草薙看似不经意地敲了敲眼前的杯壁,里面金色的液体轻轻地晃了起来。   ——restart。   重新开始。   (啊……)   她微微睁大了双眼,却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门就被人再次推开——   ——“草薙哥!………………咦咦咦咦为什么你在这里啊!!”   (这个反应……真是不辜负大家的期待,不必转身就知道是谁了。)   时雪掖着笑意回过头:“下午好,美咲君。”   “下午好个鬼啊!!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啊,不是跟着猴子一起又叛变了吗?!”八田显然被伏见两次三番更换氏族的举动气得不轻,连带着对时雪也没好气,“这种时候又出现在HOMRA有什么目的啊?!”   “那个——小八田?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女孩子,这样太失礼了哦。”草薙事不关己地在完全无关紧要的地方插了一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诶诶?可是草薙哥,这个人可是——”   “是什么?只是可爱的客人吧。”   “草薙哥——”   HOMRA的状况一如既往的混乱,一个不留神话题就能被拐到十万八千里开外,时雪苦笑着看着重点已经完全被转移了的八田,原地苦恼了一会到底怎么开口的问题,下意识地拿过吧台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好辣……)   万万没想到,一向对女孩子很体贴的草薙给的饮料酒精浓度有这么高,时雪伸手捂住下半张脸,然而露在外边的扭曲表情还是很快地吸引了其他两人的注意。   八田急了:“喂你!……”   关心的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是他还在恼火的对象,八田愤愤地别开头。   (…………什么嘛。)   被刺激的痛苦之色缓缓褪去,时雪的眸子里再次弯了起来。   (还是,在关心这边的不是吗?)   “——美咲君?”   “什、什么啊。”   “我们没有背叛哦。”   (啊啊,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拖了这么久呢?)   “从最开始的时候,到现在,还有未来都是。”   (不过还好,还有机会。)   “我和猿比古君的王,就是室长啊。”   她笑着,声音认真又坦率。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天城时雪,青之氏族所属的审讯专家,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啦,美咲君。”   (——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chapter.13   小的时候,本家里有很多年纪相仿孩子。   漂亮的,乖巧的,伶俐的,笨拙的,淘气的,冷淡的,友善的……各种各样的孩子,都有。   然而能够听我说话的……一个都没有。   “时雪是天才嘛,和我们不一样。”   大家都这么说。   唯二不说这种话的人,是年长我三岁的慧理姐姐,和这一代最大的千守哥哥。   “时雪是笨蛋呢。”   他们是这么说的。   那么,真相是什么样的呢?   这样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直到那个人出现,我才找到了答案。   那是我不长的人生里,第一次,生出“想要些什么”的欲望。   ——我是天才?亦或蠢货?   那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想要,成为什么。   ……   ………………   …………………………   小时候的事?记不得了。   ……非要说的话,很普通的。   就是,同班同学吧,还有亲戚家的小孩。   一起玩?没有过。   名字也不记得。   谁知道啊,反正都是无聊的人。   第一个有趣的人?……也就是那家伙吧。   在开学典礼上拿新生代表发言稿写祷告文。   不,是里面的密码比较有意思。   好感?不是那时候开始的。   ……只是觉得。   明明有哪里很像吧,却又不一样。   她看着的这个世界,总觉得和我眼里的有所不同。   为了探究这种差异,   觉得,再稍微活一下,也无所谓。   “………………话说这样就可以了吧,室长,已经够十个问题了。”   伏见黑着脸推开了面前的话筒,新一期的Scepter 4月刊的主题是“队员们的童年回忆”,发源地依旧是脑洞大过黑洞的月刊主办人,五岛莲。   其实对于这种低智商的采访环节,伏见一向是敬谢不敏的,但谁叫这次五岛是在宗像面前逮住他的呢?并且宗像手里还掌握着他眼下必要的一份文书。   “请把东西给我。”他直接把手摊开在宗像面前,浑身散发着“你敢再出什么幺蛾子试试”的危险气息。   所幸信守承诺是宗像为数不多还保留着的美德之一,他干脆地把那份权外者档案从文件袋里抽出来交给伏见,脸上还带着某种饶有兴致的笑:“辛苦你了,伏见君。说起来,天城君知道你来拿走她的户籍档案的事吗?”   “……啧。”   伏见很厌烦似的把目光瞥向一边:“这是必须汇报的事吗?”   “并不,只是作为Scepter 4的室长,我很关心队员们的动向罢了。”   “然而实际上只会给队员们带来困扰,请您适合而止。”一句话把自家室长多余的好奇心堵回去,伏见抬脚朝办公室门口走去,又在出门的瞬间停了一下,转了四十五度回来,“还有……”   他扬了扬手上的文件。   “她姓伏见。”   ……   ………………   …………………………   就这么无端端被姓了伏见的时雪此刻还一无所知,和八田的关系重新建立起来之后,来自安娜的邀请也正大光明了许多,是以现在她的休息日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HOMRA过的。   (——但是,今天的话题是,怎么偏到这个方向的……?)   时雪干笑着看着眼前一张张八卦的脸,包括兴致盎然的草薙、一脸期待的安娜、明明很在意却拼命假装不在意的八田……   “诶呀——都到这个地步了,小时雪就透露一下吧?和伏见的恋爱史,毕竟你们是HOMRA和Scepter 4加起来,第一对修成正果的啊。”   草薙难得离开了他的吧台,坐在时雪对面的沙发上:“虽然我也觉得逼问女孩子这种问题不太好啦,但谁叫小八田一点用途都派不上。”   “草、草薙哥!这种事——”   “我也想知道。”径直无视了旁边脸涨成了番茄的八田,安娜忽闪着一双人偶似的大眼睛凑得离时雪又近了些,“时雪,为什么会喜欢猿比古?”   (这样的眼神………………总觉得,没办法拒绝。)   时雪局促地笑了笑:“呃……也就是说,遇见他的时候,‘就是这个人了’,这种感觉吧……?”   “哦哦,一见钟情的类型?”草薙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真好啊,伏见那小子真好命,我也想被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见钟情啊——”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同样无视了旁边不着调的草薙,安娜执着地问道。   (就算你问我……)   (不过安娜,也到了该在意这种事的年纪了吧。)   即使有心以“过来人”的身份讲两句,但是自身的天赋技能点没点在语言表达方面,恋爱经历又有些特殊,时雪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可以拿来说的话,只能拿出了成人对待孩子的杀手锏。   “等安娜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了吧。”   她摸了摸安娜的头。银发的小姑娘有些不满地盯着她,最后还是在她为难的笑脸下放弃了追问。   旁边却传来了八田小声的碎碎念:“说什么再长大……明明你俩开始的时候也就安娜这么大吧……”   “诶……美咲君是以为,我和猿比古君开始交往是在什么时候?”时雪一脸不可思议地询问着。   “哈?不是追飞船之前吗?”八田莫名其妙地看回来。   (…………也太早了吧?!那时候才国中一年级啊,美咲君!)   纵然时雪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她震惊的脸色也足以传递出不少讯息。再次为自家小孩无可救药的恋爱商发愁的草薙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八田。”   “啊?”   “笨蛋,果然是无可救药的绝症啊。”   “咦咦咦咦咦?!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下连安娜也看不下去了,她板着一张脸看向了八田:“美咲。”   “到、到底怎么了啊?”   “是笨蛋。”   “——咕!”   被自家的女王一击K.O.,八田美咲暂时阵亡,十分钟以内再起不能,确认出局。   草薙只好伸手去够自己的外套:“看他这样子得消沉一段时间了,小时雪那边还有约吧,我送送你?”   “啊,不用了,”阻止了草薙的动作,时雪一边跟安娜道别一边站了起来,“今天稍微有点事,猿比古君会来接我。”   对此,草薙露出了假装受到重击的表情:“呜哇——你们天天这么秀恩爱不要紧吗?在Scepter 4真的没被别的队员暗地里扎小人?”   “啊哈哈,我想大概没有吧……”   时雪浅浅地笑着,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这就是,现在的日常。)   (石板已经破裂,权外者的能力在逐渐褪去。)   (王和氏族,也在慢慢的名不副实。)   (现在身边的人,大概早晚有一天,都要回到普通人的世界里去吧。)   (回到那个一开始,我想要逃离的世界。)   她伸手推开了眼前的玻璃门,伴着熟悉的风铃声,被外面灿烂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睛,一片几乎让人头晕目眩的强光中,她隐隐看清了马路对面那人的轮廓。   (不过没有关系,他还在。)   (这些年因为异能力认识的有趣的大家,也都还在。)   (我的世界——)   她朝着那人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已经,不是无趣到,只有我一个人了。)   ——“猿比古君!”   ——“啊。”   (Ep7·从今往后)   (完……?)   正文END。   ☆、婚礼   全员生还大前提!!全员生还大前提!!全员生还大前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如果没问题的话,下面是正文w   伏见家的小子娶了天城家的女儿。   引申一下含义。   “——‘伏见家和天城家联姻啦!’,最近上流阶级全是这种消息呢。即使是我也有些疲于应付了啊。”   天城慧理晃着扇子说这话的时候,时雪正被按在椅子上上妆。旁边的桌子支着两个巨型妆箱和一堆零碎物件,本家请来的化妆师又自带“拿着化妆刷就变女王”气场,所以时雪只能在这位女王的要求下尽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脸,还要一面回应自家姐姐的抱怨。   “诶……辛苦了。”她说,因为尽量不牵动脸上的肌肉而发音有些含混。   慧理就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勉强,又以精巧的扇骨抵住下唇:“嘛,总之最后是都挡回去了,谁叫我的妹妹不想声张呢。不过话说回来……”   她凝视了时雪一秒,又抬眼透过窗子打量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虽然婚礼上都是不熟的人也很麻烦,但是现在这样不会太冷清吗?”   以慧理的角度看,眼前这场婚礼的人数已经低得突破了她的认知,男女双方亲友高度重合,大部分来自青之氏族,小部分来自赤之氏族,还有零零散散的亲属诸如她本人和千守,以及男方那边象征性来的几个人。   前后加起来三十个人左右的婚礼,别说对慧理,哪怕对天城家来说都是头一次。   时雪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或者不如说她简直是庆幸着的,趁化妆师对比口红色号的时候回了话:“因为,人越少的话就越方便吧,我和猿比古君都不是太擅长应付这种事的人啊。”   (而且这三十个人已经足够翻天了……再来点无法自保的普通客人,万一闹出点突发事件得混乱成什么样啊。)   暗自在心里吐槽着,时雪乖顺地任化妆师在脸上涂抹——这场婚礼上任何一个和平的步骤都值得珍惜,毕竟是随时都得防止青赤两族打起来的婚礼……   “老实说,外面一直都没出状况反而有点奇怪了。”   化妆师再次转身去取用具的时候,她有些不安地朝窗口看了一眼。   “因为世理在外边。”   一直好奇地围观着桌面上的妆品的安娜插话了,视线依旧没有离开目前在她眼里无比神奇的化妆师:“本来我们到的时候,尊和礼司就有点……但是后来世理制止了他们。”   “副长制止了室长和周防先生……?”   “嗯,还有青色和红色的大家。”安娜点着头,用略带困惑的眼神看了过来,“世理当时说,‘火气这么大该不会是因为肚子饿了吧,但是婚礼没开始之前不能吃东西……啊,我还有点红豆泥,要分给大家吗?’……然后青色的大家脸色都变了。”   时雪的脸色也变了。   (副、副长的红豆泥……)   “啊,大概就跟时雪现在的脸色差不多吧。之后青色的大家都不想继续打了,这边失去了对手也很没劲,就一直和平共处到了现在。”   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事情的经过,安娜探究性地观察着时雪:“所以……那个‘红豆泥’是什么?出云也很恐慌的样子。”   (——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Scepter 4最后的杀手锏,无人能敌。)   就算时雪尽力不想给小孩子灌输这种奇怪的信息,这种马上就跳到脑海里的答案还是被安娜感应到了,玻璃珠一样的深红色瞳孔透出一股更深的疑惑,却被时雪讪笑着岔了过去。恰好化妆师在她脸上扫完了最后一层定妆粉,直起身子宣布时雪恢复人身自由。在一旁玩扇子玩了好久的慧理就第一个凑了过来。   “啊啦,不愧是我的妹妹,”她暧昧地用扇子挑起了时雪的下颌,一双妖娆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住她,“虽然平时就很可爱了,但是现在的话,我想没人舍得拒绝你的任何请求的哦,小时雪。”   “谢、谢谢……”   即使是自家姐姐,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让时雪略感紧张,进而有些羞涩地答道。眼见着那张白皙的小脸又有涨红的趋势,慧理轻笑着放开了她,朝后退了一步,方便身后个子不高的小姑娘也能看清。   因为时雪直到刚才都被化妆师挡着,而且站起来之后的光线角度也有影响到整个效果,所以尽管算是围观了这场上妆的全过程,安娜还是在看清时雪全貌的瞬间就睁大了眼睛。   “时雪,很漂亮!”   那张一向缺少鲜明表情的脸上尽是惊叹和笑意,安娜欢快地跳下凳子跑过来拉住了她。   (……被迫当了一早上的木偶人,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身边围绕着生命里堪称最为亲近的两个女性,时雪微微翘起了嘴角。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十一点半。   离正午宣誓还有半个小时。   安娜和慧理都在笑。   于是她也忍不住弯了眉眼。   “我们,走吧?”   走吧。   ——去见他。   ……   ………………   …………………………   ——而此时的宾客席,远远没有化妆间里的温馨气息。   看着紧张到脸色发青,不知道的还当结婚的是他本人的八田,草薙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小八田……之前不是叫你写好稿子照着念就行了嘛。”   “我我我我写写写写写了的的的……”   “那为啥还怕成这样子啊,”草薙不解道,“你应该没有当众讲话恐惧症啊?”   抖成筛子的八田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半晌才憋出一句:“……草薙哥,我其实,不是很会应付这么严肃的场合啊……还有这个讲话……会不会太……”   (严肃……其实完全没感觉到“严肃”的点啊。)   草薙扫了一眼隔壁聚在一起商量着恶搞新郎新娘的青组众人,又看了看赤组这边同样不带大脑的气氛,有点无语地想。   不过八田的问题还是得解决,不然待会首席伴郎在台上结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就太丢人了,他叹息着一把揽过八田的肩,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说,小八田。”   “啊?”   “这可是你朋友一生一次的婚礼哟?你想就这么搞砸吗?”   “可、可是那两个人也……”   (也是一副怎么样都好的样子啊……)   “Scepter 4那边的室长可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哦?看上去就很擅长演说呢,那个人,你要输给他吗?”   这是实话,作为主婚人的宗像礼司此刻正挂着迷之从容的微笑,看上去随时都能滔滔不绝地讲个两三(十)个小时。注意到从赤之阵营投来的两道目光,他沉稳地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夺目的白光。   “哦呀,glass君,莫非是因为待会的讲话而感到紧张了吗?”   “——谁是glass啊!!是KA·RA·SU给我好好叫别人的名字啊混账!!!”   事实证明,来自敌人的挑衅对八田来说比什么都管用,他立刻就气势十足地吼了回去。而宗像却用仿佛看小孩玩闹似的眼神看着他,那种让人火大的笑脸好像贴在脸上了似的:“嗯——我个人是不建议在这种事上逞强的哦,glass君,你的心看起来和名字一样纤细呢——”   “——所以说谁·纤·细·了·啊!!啊啊这混蛋真的让人火大,给我等着吧我绝对会把这阴险的家伙比下去的!!”   八田三两句就被挑得上了火,旁边的草薙一脸的计划通。而旁观了这一切的伏见忍不住撑着死鱼眼偏过了头。   (说到底伴郎和主婚人有什么好较劲啊,完全就不是同一个职能要怎么比啊。)   (还有特务队那些笨蛋也商量的太大声了吧,生怕谁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吗,根本就不用想,反正他们能想到的计划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东西吧。)   (啊啊好麻烦——为什么她还不出来啊……)   “——这还真是烦躁的表情啊,伏见,难得结一次婚就笑一笑嘛。”   十束·神出鬼没·多多良从摄像机后面探出了头,笑得一脸阳光灿烂:“马上小时雪就要出来了,你也不想吓到她吧?”   “她才不会被这种事吓到。”话虽这么说,伏见还是把一脸无趣撤下去了点,“你说她快出来了?”   “嗯,刚才掉到喷泉里的时候从窗子里看到了,她们在收尾呢——”   还没等伏见吐槽“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掉到喷泉里,说起来为啥你衣服还是干的啊?”,不远处就传来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之声(?!)。   ——“宗像,刚才我家小孩承蒙关照了啊。”低沉的,仿佛是某种大型猛兽的声音这么说。   ——“嗯?我只是给予了来自长者的亲切提议而已。”相对平滑的,像是大提琴一样的音色这么说。   (啊……一触即发啊。)   眼神已经死掉了的伏见这么想。   那边的淡岛还在试图制止:“室长——”   “抱歉呢淡岛君,”宗像强行打断了她,露出了愉悦的笑,“看来,这回那一边不想这么轻松地放过我呢。”   “啊,你很清楚啊,宗像。”   ——“NO BLOOD!NO BONE!NO ASH!”   ——“全员,拔刀!”   “诶……结果还是发展成这样了呢。”   耳边传来了少女柔和又带点无奈的音色,伏见放弃去看对面乱成一团的状况,转身看向了时雪,然后微妙地顿了一下。   天城时雪长得好,他一直都清楚。   (只是,没有这么的……)   米白色的婚纱很好地衬出了少女白皙的肤色,以琥珀色为主的饰品映得她的瞳孔如同暖阳,一贯随意披散的长发被松松挽起,如云如雾,仿佛随时都能消散在强烈的阳光下。   但她又确实在那里,美好的像一个梦。   (……)   (带她走。)   (暂时的也好,离开这里。)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但当这个想法蹦出来的一瞬间,伏见毫不犹豫地将它付诸于了实践,一手拉住她带着手套的手,在身后十束没心没肺的“要按时回来哦”背景音中——   ——带她逃跑了。   “去哪里?”她问。   “哪里都好。”他答。   从婚礼上私奔确实很浪漫,但是现实也不能不考虑,时间、来宾、繁琐的流程、时雪巨大的裙摆也是个阻碍——总之,他们最后跑到了主教堂旁边的一座小小的分殿里,在四处无人的寂静中相对着悄声笑了起来。   时雪实在是难掩对两人幼稚举动的好笑之情:“感觉,我和猿比古君从一开始就不停地从什么地方逃跑呢。”   “啊,因为我很任性的,不想接受的东西就是不想接受。”   或许是被时雪的情绪和眼下的气氛所影响,伏见的笑脸完全不加掩饰:“你可要做好准备啊,和这样的男人共度一生。”   “没关紧的,我从最开始就知道了。”   (因为,那才是最为吸引我的一点——)   从来都乖顺太过,对整个世界逆来顺受,哪怕拥有过人的智商,也只能被族姐称为“笨蛋”的少女轻轻地笑了。   “那么,约定了哦?我来包容猿比古君的任性,相应的——”   “——你对这个世界的反抗,由我来完成。”   他轻声承诺。   那是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结婚誓词。   ——Yes,I do.   ——Yes,I do.   ……   ………………   …………………………   回去之后两个人理所当然地被淡岛教训了。   “作为青之氏族的成员,两个人的行动都应该考虑得更周全些,抛下来宾私自离开是非常不合规矩的行为——”   面对这样气势十足的淡岛,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难以逃脱的(不只来自淡岛更来自红豆泥的)压迫感,最后还是天城慧理出面阻止了她——对于这样战斗能力为零的“柔弱”普通女性,淡岛的态度多少会缓和些。   “对舍妹的无礼之处,慧理感到十分抱歉,不过时间也是快到了呢。”   以这样的理由作为脱身的借口,二人终于可以开始一切“正常”的婚礼流程,即主婚人发言(长达半个小时最后被安娜打断),双方宣誓(新郎新娘都是一副完成任务的表情),首席伴郎讲话(五分钟内容磕磕绊绊到了十分钟)……总之,还算圆满(……)地来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抛花球。   虽然不知道这个习俗到底是从哪来的,但是确实是有“接到花球的女性将会下一个结婚”这样的传言。基于这一点,尽管女性来宾少得可怜,众人还是十分好心地为她们让出了正对时雪的中间位置。   (不过连安娜都算上也是……她的年龄也太早了一点。)   苦笑着的时雪在台上看着人群重新站定,背过了身去:“那么,要抛了哦?”   “一、”   “二、”   “三——!!”   洁白的花球腾空而起,以时雪的准头并不可能出现砸偏的状况,就在她掖着笑意打算看看最后到底是哪位女性接到了结婚祝福的时候,身后的热闹的空气突然结了冰一样沉寂了下来。   (……?)   这一片死寂中,时雪有些茫然地转过身。   台下手捧花球的男人一如既往地镇定,只是精致的银边眼镜在无端端地折射着阳光。   (哦,拿到花球的是室长……)   (…………)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耳边还偏偏传来了伏见忍笑的声音:“噗——原来如此,下一个结婚的女·性是室长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不不是这个问题吧!)   时雪哭笑不得:“室长,为什么……”   “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天城……伏见君。”镜片依旧白茫茫一片的宗像礼司说,“这不是我自己伸手去拿的,确切地说,它是自己朝我飞过来的。”   (……那就更可怕了好吗室长!)   明明一个没有往那边抛,另一个没有伸手去接,在两人都是身手不错,不会出低级错误的情况下,宗像礼司还是接住了花球。   ——这意味着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完啦!其余cp自由脑补吧!)   ☆、婚后伏见一日记事   6:30 A.M.   睡醒。拿眼镜。   今天轮到自己做饭,生物钟已经适应了轮值表。   时雪还在睡。   ……还有点时间,再躺会。   6:40 A.M.   起床的时候睡衣袖子被拽了一下。   这家伙,只在无意识的时候才粘人。   帮她拉好被子,换衣服出门。   6:43 A.M.   路过晴人和晴海的房间。   里边亮着灯。   从门缝里看了一眼,两个人在对着拼室长昨天送的拼图。   总数两万三千片。纯色无图案。   目测已经完成了九成,出门之前估计就能拼完。   这两人大概一晚上没睡。   ……这种程度的固执和专注度,不愧是姓伏见。   7:00 A.M.   早餐装盘,放到餐桌上。   楼梯处传来了她的教训声。   晴人和晴海都是脑子很好用的类型,四五岁的时候就学会了阳奉阴违。   尤其是晴人,对自己身为小孩的优势心知肚明,时雪经常拿他没办法。   7:22 A.M.   轮到晴海洗碗,晴人去帮妹妹。   ……因为晴海的身高还没有碗柜高。   明明是双胞胎,晴人在同龄人中却算得上高的。   时雪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这其中差异怎么看都不是熬夜可以解释的。   7:30 A.M.   四个人一起出门。   双胞胎拿着拼图,准备去找室长兑现承诺。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室长和他们挺投缘的……   对此,时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室长一向不招小孩子喜欢,偏偏晴人晴海是例外。   7:48 A.M.   到达屯所。   所有人都对每周末会出现在屯所的双胞胎习惯了。   特务队的家伙一开始很喜欢逗晴海(因为长得小?),被甩了几次冷脸(和智商压制)之后收敛了不少。   晴海干得好。   至于晴人是另一个极端,在S4上下混得特别开。   连善条刚毅都能跟他说上几句。   副长也特别宠他。   ……这性格到底像谁啊?   8:00 A.M.   开始工作。   放双胞胎在S4乱转。   11:30 A.M.   在特务队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拉着时雪和双胞胎出去吃饭。   说起来这些人还有一半都还没成家。   成家了还有小孩的算算只有秋山和榎本。   只不过都是很普通的小孩,没能引起双胞胎的兴趣。   ……或者说,双胞胎对S4的全部兴致都集中在了室长身上。   啧。   12:00 A.M.   休息时间。   双胞胎在试图向时雪炫耀自己的研究成果,天城家的研究院几乎成了他俩的后花园。   一听就一大堆问题的新型系统,也就时雪能忍着不明指出来。   故意说些有的没的干扰双胞胎的思路,被时雪埋怨地看了一眼。   但是双胞胎的注意力被转走了。   有点高兴。   中途室长试图过来插话。   强行驱逐之。   13:30 P.M.   出击警报拉响。   石板破裂后,异能者人数确实在减少。   但残留数也很可观,还有不少有过一次力量就对此念念不忘的组织。   前段时期刚刚翻出了一个大型组织的老巢,这次算是反扑。   时雪和副长带人去镇压。   13:32 P.M.   把偷偷混上任务车的双胞胎拉下来。   晴人撒娇卖萌试图蒙混过关。   无视之。   晴海装可怜,难得服软。   她其实长得很像时雪,就是性格天差地别。   晴海在晴人的鼓励下再接再厉。   ……   带他们进情报室看转播。   14:00 P.M.   任务车到达任务地点。   副长指挥击剑队员站位,时雪带情报队攻破了对方的电子防线。   完全工作模式下的她跟晴海有几分相似。   ……遗传基因果然不止是书上的双螺旋结构。   双胞胎看得目不转睛。   尤其是晴人,对异能的渴望都写在脸上了。   14:30 P.M.   战斗陷入僵局。   对方显然自被掀了老巢后针对这边做了不少准备。   随时准备增援。   14:34 P.M.   ……HOMRA的人突然加入了战场。   整个情报室都是一脸茫然。   只有晴海很高兴,她对赤之氏族有种特别的好感。   ……或者说,对美咲有种特别的好感。   心情复杂。   14:40 P.M.   战斗接近尾声。   后援队在战斗地点发现了新的仓库。   时雪朝屯所请求增派调查人手。   拿上佩刀准备出发——   衣角被一左一右地扯住了。   ……   …………   带上了双胞胎。   15:00 P.M.   到达目的地。   时雪和副长拿着记录板商量着什么。   以前她和副长站在一起,很明显能看出年龄的区别。   现在看上去,她也染上了不少成熟干练的气质。   双胞胎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晴人奔向时雪,晴海……   美咲又一次陷入恐慌。   话说晴海都八岁了,过了八年都还没习惯,感觉也是白操心。   就是不知道晴海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16:00 P.M.   时雪和双胞胎收到了安娜的邀请。   以还在工作中为由强行把三人拖走。   领口的通讯器传来室长的调侃。   用“请放过监控器回去工作”反驳了回去。   16:30 P.M.   整合资料,提交报告,给工作扫尾……   有时雪的话快很多。   双胞胎估计在室长办公室打转。   17:00 P.M.   交班。   去接双胞胎。   ……发现他们拿着上午拼图的升级版。   忍着把拼图摔到室长脸上的冲动。   决定出门就把拼图扔了。   17:16 P.M.   晴人誓死捍卫拼图。   询问原因。   答,想成为室长一样的人。   ……   转身走向刚离开的办公室。   17:17 P.M.   被时雪拦下了。   啧。   18:00 P.M.   趁双胞胎摆弄拼图,堵住了做晚饭的时雪。   最近她宠孩子宠得太过,有必要好·好·谈·谈。   18:40 P.M.   心满意足。   虽然迟了二十多分钟开饭,但双胞胎被拼图吸引了注意力,不会察觉的。   18:50 P.M.   时雪奇怪的脸色还是引起了晴人的注意。   围观这场套话与反套话,精彩程度堪比时雪在S4的经典审讯记录。   被时雪愤愤地瞪了好几眼。   出声岔开话题。   20:00 P.M.   晴海缠着时雪改进早上的假设。   她一贯高冷,难得放下架子自然让时雪难以拒绝。   ……某种程度上,她比晴人还麻烦。   22:00 P.M.   压着双胞胎去睡觉。   一转头看见时雪还在对着晴海的假设钻研。   直接抽走。   二人世界不需要这种东西。   ……   ………………   …………………………   “猿比古君……这个,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时刻表吧?”   “本来就差不多吧,日记不就是记录每天做了什么吗。”   “……爸爸当年上国文课的时候,估计都是睡过去的。”   “嗯——我觉得也有可能是逃课了哦?”   “啧,说到底,这是你们的作业吧,干嘛非拉我陪着。”   “因为很有趣啊,所以想让爸爸试试。”   “因为一个人写很无聊。”   “……你们,串通好了再回话行吗。”   “好啦好啦,都写完了不是吗?明天都还有事要做吧,晴人晴海,到睡觉时间了。”   “嗯嗯,爸爸妈妈晚安。”   “晚安。”   “晚安,不许偷偷熬夜哦。”   ——如是,夜晚再次降临。   ☆、你所存在的这个世界   伏见猿比古顶着头疼欲裂的眩晕感坐了起来。   (啧,这是发生了什么。)   (之前应该确实还在室长办公室……)   他皱着眉环视了一圈,眼前的场景怎么看都像是……Scepter 4的紧急医疗室?   ……难道他因为身体原因倒下然后被送到这里来了?   (但是最近并没有生病,虽然现在的头确实很疼。)   就在他暗自判断着状况的时候,围绕着病床的帘子对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个看上去微妙地眼熟的男孩从外面探了头进来。   “爸爸醒了?有什么难受的感觉吗?”   (………………爸爸?叫谁。)   “爸爸?”男孩这回整个人都从外面跨了进来,走到了一脸呆滞的他的面前,“果然还是不舒服吗?”   (……………)   (……………………)   (………………………………哈?????!!!!!!!!)   伏见猿比古,(精神年龄)24岁。   在(疑似)scepter 4的紧急医疗室里,被和自己长得有八分相似的男孩喊了“爸爸”,现在处于大脑短路的状态。   短时间内再起不能。   事实上男孩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十秒不到,就蹬蹬蹬地跑出了房门,再出现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   (说起来那个小女孩的表情也微妙的……)   还没等他整理出更多的信息,看上去最陌生的女人开口说话了,有些试探的样子:“……猿比古君?”   伏见猿比古:“!!!!”   伏见猿比古:“= =!!!”   伏见猿比古:“……你谁?”   明明是这种简单至极的反应,女人却好像瞬间明白了状况似的,单手抵住下颌,面上显出些许困扰之色:“果然被影响到了啊……呜哇——从哪里开始讲比较好呢。”   她思索着犹豫了一会,露出个为难的笑来。   “总之,猿比……您,知道平行世界的事情吗?”看上去有些失落的她,微笑着这么问道。   ……   ………………   …………………………   等伏见把状况全都搞清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了。   简单地来说,就是这个世界的伏见猿比古被“室长捡回来的权外者小姑娘”的能力暴走波及,而那个权外者的能力恰好又是“与平行世界的自己交换意识”,才导致他本人被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   “千代小姐的偏差值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准了,想必被能力暴走波及的事物应该也很快能恢复正常吧。”自称名字是“时雪”的女人这么说,“您需要继续休息一下吗?我想,大概两三个小时也就交换回来了。”   “——在那之前。”   伏见冷静地打断了她,在女人疑惑的视线中抬手指向她,又指回了自己:“你还没告诉我,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诶……”   女人垂下了目光,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不甚清晰:“这个……我和‘猿比古君’,是夫妻关系。”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就隐隐感到的预感被证实,他带着七分“果然如此”和三分无措看着女人对他说“那么请您好好休息”并退出了房间,沉默地坐了一会,然后整个人失了力气一样向后一倒,仰躺在病床上。   (那不像是在撒谎。)   (况且,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所以……)   (………………)   (……我会,爱上那种人……?)   回想起刚才的女人,从长相到行为举止都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半点挑不出错,也因此无趣至极。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让他欣赏的点,大概就是处理突发事件很利索,三言两语就讲清了混乱的事态。   但即使是在平行世界,伏见也不认为自己会选择家族联姻。   (结果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这个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两三个小时。)   (——足够搞清很多事了。)   ……   ………………   …………………………   首先是终端。   虽然他一向不喜欢在终端里输入太多个人信息,但是有些必要的程序性录入是免不了的。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在终端里翻找了一会,就翻出了保存重要通话记录的页面,一眼望过去理所当然的都是任务情报,但多少也能搞清楚这个世界的伏见猿比古对其他人的称呼。   (要套话的话,至少称呼和语气上不能露出马脚。)   万幸的是即使感情生活千差万别,生活工作上的熟人基本上还是他知道的那些,他接着翻了翻手上终端的通讯录,点击按时间排序,直接拉到最低端。   那里安静地躺着两个名字。   ——八田美咲。   ——天城时雪。   (……从那么早就开始出现偏差了啊。)   眼前这台终端是S4的统一制式,虽然保存得不错,但是看得出还是有些年头了,而那个时候就已经会把她和美咲放在一起录入通讯录……   (啧,找美咲的话……)   “找美咲叔叔打听是没用的。”   “——!!”   稚嫩中带着清冷的童声吓了他一跳,伏见抬头看去,发现刚才随女人离开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如果说刚才的女人是……那这个小女孩。)   女孩镇定自若地任他打量,一边又开口强调了一遍:“爸爸妈妈的事,美咲叔叔根本全程是状况外,所以找他没用的。”   她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二,即使是在同龄人中也是过分矮小的体型,一张未张开的小脸却硬是撑出几分成熟自信,说出的话比起同龄人来说相当有条理,伏见就正视了她一眼,等着她说下去。   “我对爸爸的电脑感兴趣很久了,不过一直没突入成功过。”女孩说着,露出了一点恶劣的微笑,“我想本人的话,总能打开了吧?交换吧,我带你去拿电脑,你帮我开锁,然后里边的内容我们各取所需,怎么样?”   对于这个来自小鬼的大胆提议,伏见有些意外地挑起了一边的眉:“这边,还有两三个小时就会回去,你是要自己承担之后的后果?”   “两三个小时足够做很多事情了。”女孩平静地答道,“晴人会帮我拖住妈妈至少两个半小时,你到底干不干?”   (还真是……)   伏见哼笑一声。   “成交。”   ……   ………………   …………………………   自己跟自己交锋是种奇妙的体验。   一半是相同等级的能力碰撞而导致感觉上十分难缠,一半又是太过了解而光靠直觉就能攻破防线。   伏见一路在这个世界的伏见的电脑里破解过去,也不顾身边的小女孩看得目不转睛,直奔自己觉得最可疑的地点——被层层防火墙锁在最深处的文件夹。   “叫‘shiyuki’啊,啧,都觉得有点恶心了。”他皱眉看着那个文件,小声嘟囔道。   女孩冰冷地瞪了他一眼:“那是妈妈的名字,才轮不到你来评论。”   (……也没有那么像,我可不是母控。)   这么想着,他点开了文件,像之前所有难缠又容易的关卡一样,屏幕上蹦出了一个对话框。   【名字是?】   没有主语,指向不明的问题。   “不是妈妈的名字,”女孩突然插了一句嘴,“我试过了,这些问题答错一个,整份文件都会立刻销毁。”   (当然不可能是那个女人的名字,都写在文件夹上了。)   (考虑到这个环境……)   他抬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只能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自己的猜想,朝身边的小女孩询问:“你的名字?”   “……晴海。”女孩蹙起了眉,“你觉得是我的名字?”   “不只是,还有一个是叫……晴人吧。”   “……这里只有一格答案栏。”   “所以答案应该是组合词。”伏见吐出一口气,坐直了身体,“这份文件是只想留给自己看的,也就是操作者是‘伏见猿比古’,接收方是‘shiyuki’,所以这个名字,必须是结合产物……啧,越来越恶心了啊。”   “注意用词,那是我爸爸。”晴海说。   “我以为你和他关系不好。”   “至少比跟你的关系好。”   “啧。”   跨越了时空的二人斗完了嘴,伏见在拧着眉头在键盘上打下了双胞胎的名字,然后迎上了第二个对话框。   【发卡的年纪是?】   (………………什么鬼。)   他越发觉得这个世界的伏见猿比古有哪个部分坏掉了,出的问题连本人都看不懂。一边的晴海也是一脸茫然,看上去并派不上用场。   (要不还是冒险强行突破……)   “——嗯,十三还是十七呢,我也很好奇来着。”   在两人身后骤然响起的女声吓了两人一跳,伏见回过头,发现据说能被拖住的女人正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垂头丧气的晴人。   (喂喂,说好的两个半小时呢?这才半个小时不到吧。)   他把目光转向晴海,发现对方一丝慌乱之色也无——果然那个说辞,只是为了让他掺和到这件事里来而已。   (所以眼下的状况,是‘另一个世界的本人’企图查看‘这个世界的本人’的隐私到底算不算正当行为……吗。啧,就不该一时好奇……总之麻烦死了。)   注意到了伏见微妙的不自在,女人轻轻地笑了:“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啦,对不一样的未来感到好奇是人之常情。况且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是您的话,能解答出来吗?”   (不追究?)   他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以一个正统的大家闺秀的立场来说,对这种行为绝不可能是这样的态度——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就是了。   “不知道,要我解题的话,至少把解题条件给全吧。”他这么回答道。   女人眨了眨眼睛。   “也是呢……”她沉吟了一下,微微偏过了头,“嗯……果然,得从那里开始啊。”   ……   ………………   …………………………   那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   故事开始的时候,主人公们都还小,身量不长,心比天高。   而故事结束的时候,主人公们身量渐长,心气却跌落回了人间。   唯一不变的,是她被风扬起的碎发,剪不断,理还乱。   “——从我的角度,大概就是这样了。”女人最后这么说道,脸上是浅淡的微笑,“那么,能否请您告诉我,猿比古君买这个发卡的时间大致是……?”   伏见却从她开口讲故事的那一刻开始渐渐沉默,此时也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是那个吗。”他说,视线落在她的右侧的刘海上。   女人愣了一下:“诶,……是的。”   “……啧。”   他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确实能大致猜到时间点。)   (这女人,刚才问“十三还是十七”来着?……缩小到了不得了的范围啊。)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到了还在等答案的女人脸上。   (不过还是不敢确信吧,这个世界的伏见猿比古把她当做救命稻草的时间是在那么远之前。)   (我自己的话,倒是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能感受到,这个“伏见猿比古”的心情。)   从她的叙述里,传递了过来。   (不过我干嘛要当你俩的信使啊?)   他恶劣地这么想着,勾起了嘴角:“关于那个时间点……”   (反正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怪就怪你讲故事讲太慢了。)   “是?”女人摆出了一副聆听的样子,对他的异常并无察觉。   (迟钝的家伙活该多走点弯路。)   “从我的角度看的话,”他故意停了停,拖足了时间,“是十——”   ——陷入了熟悉的黑暗中。   (两个笨蛋。)   (——自己慢慢纠缠去吧。)   ☆、大贝阿耶   前方高虐前方高虐前方高虐!!!想看甜的人直接拉到最底下看作者有话说的小剧场就好了QAQ   “天城时雪啊……”   可以被她叫做“妈妈”的女人重复了一遍她口中的名字,回忆了一下才恍然道:“啊,不就是那个天城家的天才嘛,听说是个孤僻的孩子,阿耶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彼时阿耶刚好咽下了最后一口晚饭,一边把筷子放下一边答话:“才不是阿耶想提起她啦,谁让那个天才跟我一个学校啊,开学没两天全级都知道了。”   “诶?那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听说是‘从来不上课的全国第一’,而且也很少跟同学答话。”她漫不经心地答道,顿了一下,又神使鬼差地补了一句,“……但是和猿比古的关系不错的样子。”   妈妈就在她意料之中的,又露出了那种嘲弄的表情。   “和猿比古关系好啊……也就是那样的人了吧,那种天才都不正常的,看木佐就知道了。阿耶不要跟她走得太近哦?那种女人……”   (是啊,都不正常。)   意识到妈妈对木佐阿姨的私人抨击又要开始,不堪其扰的阿耶嘴里胡乱地应付着妈妈的唠叨,起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所以,才会相互吸引了吧。)   【浓重的夜色中,少年向少女伸出一只手,淡声开口了。】   【“这么点地方不可能不碰到的,为了目的忍耐一下。”】   (明明是一向讨厌人触碰的猿比古。)   她沉默地关上房间的门,背靠着墙壁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因为都是天才,所以从一开始就能被他在意吗。)   她咬紧了下唇。   (——别开玩笑了,阿耶才不会输给你们啊,什么全国第一之类的……)   ……   (不是想拿,就能拿到的呢。)   阿耶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红榜,身边还有其他女孩子叽叽喳喳的无聊声,无非是“阿耶好厉害啊”,“又是全国前五十呢”,“别说直升,去椿原都没问题了吧”……之类的。   (第一还是她。)   如果说第一年还有人对这个霸占着年级第一从未跌落的名字感到震惊的话,已经临近毕业的学生们早就对天城时雪在考试上的天分熟视无睹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会对“天城时雪是第一”这件事感到在意的,估计也只有阿耶一个人。   “……我觉得,猿比古君想做的话也能做到的。”   “咦?可以吗?我还以为猿比古在学习上不如你——”   “只是很没劲而已。”   “嗯,确实说不上有趣……但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翘课,也只能这样啦。”   “啊啊——说到这一点真的超羡慕,根本就是随便逃学没人管的状态。”   不远处传来了这样的交谈,根本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哪些人。   那三个人的组合,就是具有这种程度的可辨识度——换句话说,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到底是,为什么啊……)   阿耶闭了闭眼,整理了一下情绪。   ——“肖美·咲·君~!”   然后这么轻快地,奔跑过去缠住了从身后路过的三个人。   (大贝阿耶必须是骄傲的,必须永远自信十足,绝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软弱女孩子。)   她故作轻松地戏弄着八田,余光却笼罩了旁边安静微笑的时雪和看见她便露出了些厌弃之色的伏见。   心里有某个柔软之处,被撕扯得生疼。   但她必须继续。   (因为,不这样的话。)   (一定会因为更加没有特点,更加的平庸,而被彻底忽略的。)   (——对吧,猿比古?)   而恰巧在那个时候,Jungle上开始疯传起了一条流言。   “排位高的玩家,将会被王赐予特别的力量。”   ——特别的,力量。   (如果获得的话,就不会空虚了吧?)   (就不会觉得,世界是一片空白了吧?!)   (就能从日复一日的无聊可悲的生活中,逃脱出来了吧?!!)   (就能——!!)   (——被你所,注视着了吧!!!)   她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样,从绝境之中挖掘到了光。那是少女内心深处悲伤的渴望,不是什么对抗意识,不是什么竞争之心,而是不想被忽视,想要被在意,某种与生俱来的执念在心底凝成了永远说不出口的一句话。   (请你,看着我啊!!)   从此一念成执。   然而还没等阿耶真正取得那份力量,那三个人就好像说好了一样,一起从校园里消失了。   ——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但阿耶并不慌张,相反,她太过清楚那三人的本质。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那样特别的力量存在,最后,所有人一定会在“那个世界”再次相见的。   (至于被抛弃的感觉——)   顺利地拿到了椿原录取的阿耶,学着记忆中那人的样子,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一刻不离手中的终端屏幕。   (阿耶才不在乎呢。)   就这么顺着分离的轨迹,各自成长吧。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阿耶来抛弃你们了。)   ——本来是这么预定的。   “阿耶,你听说了吗?”   直到某一天,被同班的女孩用分享八卦的形式得知了那件事。   无聊的学校举行的无聊企划,却邀请了许久不见的天城时雪——上了高中后,时雪翘课的行为变本加厉,已经到了没有同级生见过她的程度。阿耶一开始还以为多少会在校园里碰到,但事实是时雪对没有伏见和八田在的校园,毫无兴趣。   (阿耶也对她没有兴趣啦。)   她这么想着,步伐却往礼堂走去。   (只是想看看,那他们现在成长成了什么样子而已。)   这么想着的她,从礼堂的窗子外面,看到了。   看到了。   在空无一人的礼堂里,接吻的少年和少女。   平心而论,美好的像幅画一样。   (…………啊。)   她朝后退了两步。   (是这样啊。)   在被人发现之前赶快离开。   (——已经,晚了啊。)   绿色的电光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流窜出来,甚至烤焦了路旁花坛里的一朵花。   (那就这样吧。)   她盯着那朵花,有些病态地笑了起来。   (去伤害你也好。)   (成为被你恨着的人也好。)   (因为,已经无所谓了吧?)   (那条路已经不通了的话——)   手中的终端在那个瞬间似乎已经是她最后的依靠。   (只要能被你正视的话,怎样都无所谓了吧。)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